女人沒有?回頭,隨手折了?枝探進殿內的睡蓮。


    “這不就是?你們想要?的嗎?沒了?我,他還是?你的好師弟,你師尊的好徒兒?,梵天宗前途無量的第一天才。”


    梵天宗的第一天才,喬胭隻知道謝隱澤一個。原來二十年前這一輩人裏,也有?一個。她不禁想問梵天宗,你們到底還有?多少個天才是?朕不知道的?


    而且這一個更了?不得,還是?流泉君的師弟!隻是?不知道這二十年發生了?什麽,她竟然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這位陌生師叔?


    “你別這麽說。”流泉君靜了?靜,說道,“你這樣看待他,他會難過。”


    帝姬摘了?片花瓣,輕輕吹散了?。


    “他這個人有?心嗎?一個沒有?心的人,又怎麽會難過。”


    喬胭從?夢中醒來前,還能聽?見她的歎息。


    月輝傾進窗內,滿地如水銀光,她臉頰上印著紅痕,是?練著琴不小心睡著了?,還流了?口水。


    完了?,又要?被謝隱澤陰陽怪氣了?。


    自從?謝隱澤當了?她古琴老師,三天兩頭辣評她的琴技,一會兒?“嘲哳之聲有?辱風雅”一會兒?“叫頭牛來在琴上亂踩一通,都比你彈得好聽?”,讓喬胭非常羞惱,但還要?點頭哈腰地說:“謝老師講得對啊,謝老師教得好。”


    但她可不會這麽輕易服氣!偷偷在心裏亂罵一通。


    結果一抬頭,謝隱澤也在睡覺。


    喬胭離了?座位,在謝隱澤旁邊蹲了?下來。她輕軟的半透明裙裾像皎潔的流雲鋪開,好整以暇地托著腮,打?算迎接他醒來那一刻的窘迫。


    ——天天教訓我,你還不是?在偷懶。


    說來也奇怪,謝隱澤是?個很警惕的人,以往喬胭離他三米開外他就醒了?,哪怕他正在睡覺。可今日?,她都蹲在他旁邊看他了?,謝隱澤還是?沒醒。


    都說月下觀人好過燈下看人,這麽一看,這小子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總之,很對得起原著的描述。長長的睫毛好似鴉羽,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鼻子很挺,嘴唇是?淡淡的紅色。五官非常精致,精致到近乎女氣的漂亮,可輪廓的硬朗又中和了?這種陰柔,呈現人群中令人矚目的俊美。


    若不是?……喬胭情不自禁地想,若不是?他的身世之故,少年天驕,容貌脫俗,性情堅毅,無論哪一個都是?會叫仙門女修趨之若鶩的優點。


    喬胭輕輕點了?點他的鼻子,還是?沒醒。這下她覺察到有?些不對勁了?。


    謝隱澤睡著,蘭花童子睡著,連糯米糍這種不需要?吃喝睡眠的玉俑都睡著。她提著裙子跑過了?半個院子,到了?霧樓的房間前,一腳踹開,驚了?。


    麒麟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著,床邊坐著個發光的白色影子,正用?纖細的手指為他疏理頭發。


    一片柔軟的櫻花花瓣從?窗外飄進來,先是?落在她肩頭,又打?著旋兒?,輕輕飄到腳下。


    喬胭吞了?口唾沫,在修真?界這麽多年,妖怪魔族見了?不少,但還是?第一次見鬼……雖然害怕,但霧樓可是?救過她和小謝一命的人,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送死啊。


    從?牆角拿了?把掃帚,喬胭衝進房間,還沒來得及使?出她那蹩腳的兩三下,一陣伴隨花雨的風吹,白色的影子化為一陣薄霧消散了?。


    霧樓睜開眼時,正看見她拿著掃帚,四麵環視的警惕模樣。


    他倏地坐起來,頗有?些受驚地拿被子捂住了?胸口:“我、我雖然模樣年輕,但已經是?個死了?上千年的死人了?,人鬼情未了?,這樣不好吧?”


    喬胭:“不是?,我……”


    霧樓:“我是?成了?親的人!我這輩子隻愛她一個!”


    喬胭:“你聽?我說……”


    霧樓:“你也有?阿澤!你有?夫,我有?妻,怎麽能做出這種罔顧道德的事?”


    喬胭忍無可忍,一掃帚給他敲暈了?。


    -


    第二天早晨,剛踏進院子,謝隱澤就被她拉住了?,喬胭一臉認真?地說:“我昨晚見鬼了?。”


    謝隱澤神色為之一肅:“我就說你做的那飯吃不得,你看看你,腦子都吃出問題了?。”


    喬胭:“……”


    她跺腳:“什麽呀,是?真?的!而且我懷疑,那隻鬼就是?雪櫻!”


    作為證據,她摸出了?一片小小的櫻花花瓣,將昨晚發生的事如此這般一說。


    謝隱澤微微蹙眉:“你是?說,這隻鬼是?霧樓的夫人,空桑國千年前亡國的公主?”以往他睡覺警覺,風輕輕一吹都會醒來,可昨晚什麽時候睡過去?的竟然不知,確實不太正常。


    喬胭有?一個推測:“你之前說,找遍了?整個秘境都沒搜到有?千年歲月的殘魂,有?沒有?可能她不用?咱們找,她一直都在天山境內?”


    他沉思片刻:“今晚看看再說。”


    於是?到了?晚上,兩人便在同一個房間內等候。


    剛來的時候多餘的空屋子沒收拾出來,謝隱澤又受著傷,喬胭每晚都照顧他,兩人睡在一間屋內。後來謝隱澤傷好了?,自然就分開了?。


    霧樓還說這小兩口裝模作樣,他活了?上千年,什麽花樣沒見過,自會堵住耳朵睡覺,讓他倆不必在意自己。


    喬胭臉皮那麽厚,都感覺到了?尷尬,謝隱澤更是?直接讓霧樓閉上嘴。


    第50章 恨意滔天


    隻有他倆知道。成親這麽久, 最多也就?是睡過一張床,但純潔得跟什麽似的,連手都沒牽過。唯一親的一次, 還是喂藥, 而且當時謝隱澤燒糊塗了, 根本不知道,隻有她心裏記得。


    喬胭喝了口茶,謝隱澤盯著她唇瓣有些愣神,那裏有一個很?淺的白印子, 過不了幾日?, 就?會徹底痊愈了。


    他知道那是怎麽來的,他隻是高燒,不是傻了, 隻是喬胭撒謊說是摔倒磕碰的, 他也不去拆穿她。


    在喬胭回頭前,他及時收回視線,並?對剛才的出神行為皺了眉。喬胭不知道, 以為他是等雪櫻出現?等得不耐煩,便?道:“上次她出現?, 是趁我們都睡著了的時候。你說要不要咱們假裝睡一下?”


    謝隱澤坐在案幾旁,單手撐在臉側,閉上了雙眼。


    喬胭也爬上床, 絮絮叨叨的:“霧老頭這麽久沒見?過他夫人,咱們就?當回報一下他, 幫他了此心願。”


    他鴉羽似的睫毛顫了一下, 像是蝴蝶的棲息。


    喬胭本來隻是想裝睡,但一沾上枕頭就?有一陣濃濃的倦意, 不知何時失去了意識。


    後半夜。一點?微弱的涼意,落在她的臉頰上。


    喬胭模模糊糊睜眼一瞧,原來是一片櫻花。她住的這間屋子外根本沒有櫻樹,哪來的櫻花?


    她瞬間就?清醒了,蹭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這間屋子裏還有第三人,這個第三人就?坐在謝隱澤對麵,悠然地斟茶喝。


    她渾身籠罩著聖潔朦朧的微弱白光,看起來不像鬼怪之流,更像仙池瑤女下凡塵。


    喬胭:“雪櫻?你是雪櫻嗎?”


    女人未回頭,悠悠然拂袖起身,朝著門外走去。喬胭穿繡鞋的功夫,她已然站在門外的清冷月色之下。


    “謝隱澤?謝隱澤!”喬胭一推他,咚的一聲,小boss就?倒了下去。喬胭伸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幸好隻是睡著,不是死了。


    雪櫻在月光下回首,沉靜的目光與?她對視,似乎無聲的催促。


    她想自己跟她走。


    她不找霧樓,偏偏來找自己?喬胭略猶豫的功夫,雪櫻已經轉身離開。最終,她還是選擇了跟上。


    深夜,天山極靜,唯有月光照亮四野。


    這條路隱沒在荒蕪的長草中,蜿蜒向天山山腰。喬胭走得跌跌撞撞,速度很?慢,女人就?時不時停下來,等她一下。


    每次抬頭,她都能?看見?雪櫻,她抬頭眺望月色,臉上表情?是說不出的孤寂。


    簡直和霧樓的講述中,那位跳脫叛逆的皇女對不上號。


    她的身影沒入了半山腰的洞窟。喬胭走近一看,山腰立了個牌子,上麵用隨性的字跡寫著:“擅自闖入,格殺勿論。”


    是霧樓的字跡,隻是落了灰,不知多久沒有人來過,可能?連他自己也忘記了。


    洞窟很?深,但前方走有幽微的白光照亮,喬胭走了很?久,久到她懷疑自己已經到了天山的山心,雪櫻總算停了下來。


    砭骨的寒意湧向她,冰寒的白霧無聲縹緲,前方是一汪沉靜的寒池,被籠罩在一束銀色的月光中。


    喬胭抱著手臂直打哆嗦,恨自己出來時沒來得及多穿幾件,現?在整個人都要凍成冰塊了。


    牙齒打著磕絆,她遲疑著開口:“雪櫻,其實你一直都陪伴在霧樓身邊,是嗎?隻是你抹除了他的記憶,不肯讓他知道。”


    雪櫻還是靜靜地看著她,目光中未曾有半分動容。那疏離冷淡的樣?子,都快讓喬胭懷疑這不是雪櫻本尊,而隻是一縷沒有自主性的殘魂了。


    喬胭繼續勸:“他很?想你,他總是在念你。我不知道你們曾經有什麽樣?的矛盾,也不知道千年前空桑亡國時發生了什麽……但是,我懇請你,去見?他一麵,好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努力去勸一隻魂,她分明誰也不在意,什麽也不在乎,可……總覺得可以努力一下。總覺得若說開了呢?總比抱著遺憾而終要好。


    “世?上能?延續千年的秘境,都是因為墓主隕落時強大的執念,可你也在這裏陪了他千年。你也舍不得,對嗎?”


    雪櫻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動容,像平靜的湖麵起了漣漪,但很?快,動容止歇,她重歸於靜。


    喬胭被她抓住了手腕,把她往寒池裏按。池水冒著翻滾的冷氣,光是靠近就?讓人心底發寒,碰一下非凍成冰雕不可。喬胭大驚,心想我說個實話你就?惱羞成怒,好狠的心!


    被魂體觸碰的感覺,就?像被一整塊冰拉住了,而且這冰還格外強硬,禁錮著你的手,掙脫不能?。


    嗖!


    一把劍從暗處射來,噌然釘入凝結著厚厚冰層的山壁,劍柄仍在震顫不止。


    雪櫻抬起頭,鬢邊被劍氣波及的發絲飄落在地。


    她總算鬆了手,喬胭手腕都出現?了一圈紅痕。她看向來人,詫異:“你不是睡死了嗎?”


    謝隱澤哼道:“你當我是你?”


    他半宿沒睡,撐著頭閉目養神。到了後半夜,忽然莫名感到一股強烈的困意,這種困意讓他警醒,隨後雪櫻就?走進了房間。


    她在桌前看了他很?久,謝隱澤頭呼吸都沒亂一下。他還想看看她接下來要做什麽,很?快喬胭醒來了,隻問了兩?句話,她就?跟人家走了。


    謝隱澤:“……”


    他二指並?攏,隨意一勾,溪雪劍應聲飛回,插入腰間劍鞘。


    他抱著手臂,將雪櫻上下打量一通,口中對喬胭道:“把她綁了帶到霧樓麵前,咱們答應他的事就?算完成了,對吧。”


    喬胭撓了撓臉。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她覺得不能?這麽粗魯。


    正躊躇間,雪櫻看向她:“鮫人公主,我想送您一件禮物。”


    喬胭一驚:“你會說話啊?”


    不僅會說話,聽話語,還認識喬胭。


    雪櫻將手伸進寒池,不知觸碰到什麽機關,池中一陣嘩嘩水流,寒池水向兩?邊湧去,一把放在玉台上的琴浮出水麵。


    “這是我生前的本命法?器,漱冰琴。我知道公主這幾日?就?要離開秘境了,不希望此等神器隨我永埋山心,希望公主離開的時候,能?帶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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