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掀袍跪下:“卑職願為閣老所驅使!”他又不是傻子,天大的機會擺在麵前,他怎能不趕緊表忠心。


    他頭頂傳來李越幽幽的歎息:“可你能怎麽做呢?聖上的隱憂,你應該也能明白,要是底層之人也能成聖,那豈非亂了尊卑次序?”


    這也是他們一直以來努力想解決的問題。顧鼎臣是打算用董仲舒的天人感應學說:“陛下順應天意統治人間,乃是天子,自然是至聖至神。”這不就化解了道德上人人皆可成聖與治權上天子至高無上的矛盾了嗎?


    李越一哂:“可天意也要靠人來解釋。‘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你覺得用誰來解釋天意最好?”


    過去當然是文臣,可現在……顧鼎臣道:“何不任用佛道。”


    這又是在迎合朱厚照的喜好了。為了名位,他是要將“不可怪力亂神”的底線都拋卻了。


    李越失笑:“可大家會信嗎?”


    顧鼎臣低頭:“說得多了,信得也就多了。”


    李越一針見血:“那要是佛道自個兒也信了,也自高自大起來,那該如何是好?”


    顧鼎臣道:“旁門左道,豈能翻起大風浪。”


    李越道:“那可未必。要讓佛道被人相信,就不能貿然更替。西方有人,被稱為教皇。你聽過嗎?”


    這好似一個霹靂擊下,顧鼎臣顯然沒聽過,李越道:“教皇,教皇,依教稱皇。你可真是出了個好主意。”


    這可謂誅心之言,顧鼎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連連叩首:“是卑職無知,卑職絕無大逆不道之意啊!”


    他絞盡腦汁地辯駁,深悔自己學藝不精,明知皇爺和李越對泰西諸國頗感興趣,卻始終自視甚高,不肯多學。他本就累得半死不活,隻磕了幾下,就覺眼前一陣陣發黑。


    李越這才叫停:“好了,可還有別的法子?”


    顧鼎臣伏在地上:“回閣老,不若仍說仁君聖王?”


    李越道:“那你覺得,和現在有分別嗎?”


    顧鼎臣一窒,他辯解道:“當然有分別,如今隻是發展農技和織藝,就開辟了廣袤財源。心學一出,對於實務實藝的發展隻會更上一層樓,陛下的威望亦會達到頂峰,那時再封禪泰山……”


    李越失笑:“陛下這一代何須你來操心,現在關鍵是陛下的後人該怎麽辦?”


    他一字一頓道:“聖神子孫,以傳萬代,尊位不可動搖。”


    顧鼎臣的臉,漸漸蒼白下來,皇權的穩固是第一位,不僅要這一代穩固,還要下一代穩固,因此皇爺不會冒任何風險。可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了希望,難道就要這麽放棄嗎……這就像在海上迷航一樣,終於找到了走出這裏的道路,卻由於不符合上位的“完美”,又隻能再次放棄,陷入新一次的摸索。


    他的脊梁仿佛被人硬生生打斷,他搜腸刮肚,卻想不出解決的辦法,隻能無比沮喪道:“卑職無知,卑職無能。”


    李越這時卻又和煦起來:“無知無能沒事,可教就行。”


    顧鼎臣愕然抬頭,他目不轉睛地看向李越,眼中帶上了自己都沒料到的希冀:“願聽閣老指教!”


    李越問他:“你想改變這一點嗎?你想勇敢地在大經筵上,成為心學問世的宣告者嗎?”


    顧鼎臣隻覺血都在沸騰,他當然想,他不想在翰林院磨到五十歲,誰不想青史留名呢?


    李越不由展顏:“想就好,我可以告訴你,該怎麽辦。”


    顧鼎臣剛開始以為他在開玩笑。可隨後,李越的講述,卻叫他整個人都呆住了:“人人皆可成聖,良知由心發,心與心之間難以製定高下標準,所以,從一開始就應該跳出心與心之間的比較,即跳出個體與個體之間的比較。第一,應明確,天下之善高於個體之善。因為整體必然優先於部分,如果整個身體都被毀傷,那麽手足自然也就不複存在【2】。天下不寧,人的性命都難保,又去何處追求良知,追求至善?”


    砰得一聲,凳子被他撞到了。顧鼎臣已伏在桌前,奮筆疾書。


    “第二,那怎麽實現天下之善呢?傳統的理念是,個體都從事有益生人之道,整個天下就會變好。”


    顧鼎臣抬起頭,他滿心不解:“難道不是這樣嗎?”在儒學理念中,家就是縮小的國,國就是放大的家,沒有形成各要素係統協調的理念。


    李越道:“當然不是。就拿農業來說,單靠小農,能實現高產嗎,能應對災害嗎?正因為不能,所以才需要治農官的扶持。各地的災害,需要朝廷來托底;各業的繁榮,需要朝廷來扶持。可是,朝廷的人力、物力、財力是有限的,有時需要選擇先後,有時甚至要做取舍,有時需要民間互相援助發展,那麽究竟該怎麽做,才能確保天下之善最大化?不論是民還是官,皆有私家,皆有私欲。”


    顧鼎臣道:“……所以,他們都無法完全站在天下的立場上公正權衡。”


    李越頜首:“那麽,該靠誰呢?”


    顧鼎臣喃喃道:“隻有以天下為家之人,才能為天下帶來至善。是天子……隻有天子以天下為家!”


    他霍然起身,眼中射出狂熱的火花:“您是怎麽想出來的,這就解決了,這就解決了?!”迎合了皇爺的需要,心學就能由民間之學,變為官方之學,而他們這些先行者,注定會盆滿缽滿。


    李越卻依舊淡然:“依你看,是否能夠銜接成體係?”


    顧鼎臣這才理了理衣裳,他開始來回踱步:“大方向應該沒問題……但細節需要完善……您放心,這個交給我來做,難怪您會讓我寫《心學薈萃》,我一定會做好。太好了,這要是成了,那就是流芳千古,永垂不朽啊!”


    讓他更沒想到的是,李越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你永垂不朽。”


    這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顧鼎臣終於勉強清醒過來,他驚疑不定道:“……您這是什麽意思?”不是叫他來打下手嗎,怎麽聽著像是把功勞讓給他一樣。不可能,誰會這麽傻,一定是他想錯了。


    可下一刻,李越卻告訴他:“我就是這個意思。”


    顧鼎臣的神色奇特而又詭異:“可是,為什麽呢?卑職隻是、隻是遵您之命,行了一些教化之事。”李越一定是在試他,他不能被衝昏頭腦。


    他的臉色發青:“卑職曾經還鬼迷心竅,彈劾過您……古人雲:‘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如今不正是立言嗎?”


    顧鼎臣說到一半,又回過神來,他變得更加懇切:“當然,於您而言,安定流民,引進良種,發展實藝、興修水利,救災救難,主持刑獄,這樁樁件件都是惠及蒼生的大德。而不論平定韃靼,掃除倭寇,還是占下馬六甲,這都有您的一份功勞,這都是彪炳青史的功績。如今,您還順應上意,彌補了心學的漏洞。這事一旦做成,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將齊聚一人之身!這是古今罕見,貴極人臣指日可待!您又何須謙讓,卑職、卑職實在是不配啊!”


    “貴極人臣?”李越默念了幾遍,仿佛要把這個四個字嚼碎了咽下去,他忽然一笑,“我早已名滿天下,遲早也會貴極人臣。可是……這真到了手中,也覺不過如此。”


    他似乎無意與他多說,隻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


    顧鼎臣根本無法理解:“那這樣的赫赫之功,您就不要了?”


    李越輕笑一聲:“要不要又有什麽關係,反正叫萬歲稱心如意,也就是了。”


    顧鼎臣沉默了。上次太皇太後的喪儀,李越病重,皇爺差點兒也要隨之而去。事情鬧成這樣,該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李越剛入宮時,大家都罵他是攀龍附鳳,可自汝王世子案,李越在金殿前磕得頭破血流,也要保住同僚。大家便知,此人的氣節,時所罕見,至此之後,以此來攻訐他的人便寥寥無幾。再後來,隨著他的功勞越立越大,他的夫人們又被迫離京,輿論的風向也悄悄發生了變化。同僚們甚至有些可憐他,皇爺怎麽能這樣?!在外麵隨便來都無所謂,誰沒點花花腸子呢,可你怎麽能破壞人家的家庭呢?


    然而,時至今日,顧鼎臣才驚覺,原來他們都錯了。皇爺和李越,是真正的兩情相悅。他自問做不到這點,任何人也做不到這點。改革之所以難行,在於人的貪欲無窮無盡。今天是改革先鋒,明天就能是新興世家。一人得道後,就要帶著九族雞犬升天。皇上還不得不給,你不給實在的好處,誰會真心擁護你呢。可李越偏偏就不要,不占耕地,不蓄私產,連家裏的用人,都隻有三個,還都是雇的。人人都說他深受皇恩,可明眼人一算就知道,他一個人的花費,根本還不及劉瑾、江彬薅得零頭。可就算這樣,他仍在無怨無悔地付出,一心一意為皇爺打算,輔佐他大權在握,四海歸心。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讓皇爺傾心相待吧。他們都為對方著想,肝膽相照,生死相依……


    顧鼎臣猶豫良久,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卑職為曾經的卑劣想法,向您謝罪。您和陛下的深情厚誼,鐵石心腸也為之動容。卑職見了您二位,方信世間確有刻骨銘心的真愛。”


    顧鼎臣從來沒見過人能露出這樣的神態,李越先是瞳孔微縮,接著又笑了起來,他放聲大笑,直至笑彎了腰。


    顧鼎臣嚇呆了,他忙道歉:“卑職鬥膽……”


    李越卻擺了擺手,他唇邊仍帶著笑意:“不,你說得對。“不,你說得對。這就是所謂真愛,改變過去,改變現在,也注定會改變未來。”


    顧鼎臣走後一炷香的功夫,朱厚照方從旁邊的房間內出來。兩人望著自己“刻骨銘心的真愛”,一時都語塞了。最後,仍是月池先開口:“我把一切都給了你,都放在了棋盤上,你會叫我也得償所願嗎?”


    朱厚照快步上前,他緊緊抱住了她:“當然會。等女工、女官立穩腳跟,我會再行扶持,先讓她們與宦官製衡,像你一樣出類拔萃的也可進入朝堂。雖然短期內不能讓你光明正大地愛漂亮、愛自由、愛享受,可等政局穩定了,咱們可以去誰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微服私訪。到百年後,你就可以恢複身份。你不會像平陽昭公主一樣,連功績都被抹去,我們會一起百世不朽!”


    月池反手抱住他:“我等著那一天。”


    讓步換不來施舍,隻能等來又一重壓榨。而壓榨是沒有底線的,隻有血與火才能真正阻止它。狂妄驕縱是滅亡的前兆,盡管去肆意妄為吧。權柄被侵奪之人,不會任人宰割。君臣鬥得無法自拔之際,就是她出手的機會。


    她不會做王莽,她已經熬了幾十年了,不適應時代的舉措,會換來什麽樣的下場,她比誰都清楚。但她能撐起一段蓬勃發展的時間,讓進步的洪流進一步衝刷舊有的體製,埋下發展的種子,那才是她得償所願的時候。


    正德二十年秋,詹事府左諭德顧鼎臣在大經筵上正式開講心學,海內為之沸騰。


    遠在浙江的貞筠聽聞消息後,都不由摔碎手中的茶盞。婢女蕙心忙替她擦裙子,問道:“夫人,您這是怎麽了?”


    宋巧姣道:“看來,心學是要真正成為官聲,這是好事,可也是難事。”


    貞筠道:“是啊。”


    時間拉回到三年前,她和謝丕、謝雲一路逃亡至廣東。處在開放最前沿的廣東,已經成為了她理想中的樂土。


    這裏有她的親人,有她的同伴,有正在蓬勃發展的絲織業。她本該留在這裏,在自立和救人中實現自我。剛開始,她也的確是這麽做的。她的腳傷恢複後,就開始參與女嬰收容,女醫的培養,時不時還去絲織場幫忙。每天晨曦初現時,她就出門,直到夜幕降臨後方回家,每天雖然辛勞,可是心裏卻是充實的。


    閑暇時,她還會和時春一塊出海。明媚的陽光下,海水瑰麗如瑪瑙。她們仰頭躺在甲板上,旁邊的爐火上就烤著剛撈上來的海鮮。她早就脫下了繁複的衣裙,也和時春一樣一身短打,一麵吃著肥美的蝦貝望潮,一麵喝著新釀的荔枝酒。


    這時的她,唯一的遺憾就是,要是月池能在這裏,能和她們一起過這樣的日子,那該有多好。可這樣寧謐美好的日子,終究是短暫的。


    那是她到廣東第二年的秋天,秋天是收獲的季節。可織場裏的女工卻顯得很焦躁。隨著開關,湧入的海外商販越來越多,需要絲綢量也越來越大。有水的地方,都建起了水轉絲紡車。織造局對女工的管束和催逼越發嚴厲,叫她們晝夜不息地勞作。


    貞筠幾次有意去和織造局交涉,可時春把這事攬了過去。她道:“還是讓我去。我和他們更好說。”


    貞筠明白她的意思,以前她是誥命夫人,去哪裏別人都讓三分,可現在,她隻是一個無名的小婦人。她並不後悔救謝丕兩兄弟,也不會因此再覺自己是個無用之人,可這種眼看悲劇發現,卻無能為力的心情太糟糕了。她必須得做些什麽。她去織場去得更勤,可正因去得勤了,隱藏在水麵下的真相,便再也瞞不過她的眼睛。


    有一天,一個十歲的姑娘躲在暗處垂淚。她忙上前去詢問,那姑娘卻始終不肯說,問得急了,她哭得更厲害:“她們說了,不能跟您說。說了就完了!”


    貞筠疑竇更深,拉扯間,她誤觸了這個女孩的腿,她疼得慘叫一聲。貞筠一愣,她立即挽起她的褲腿,觸目所及的是猙獰鞭痕。


    她心頭驚怒交織:“怎麽回事,是誰打的?”


    沒人回答她。她拉著哭哭啼啼的女孩走進織場,想要問明究竟發生了何事,可所有女工卻都避開她的視線,如避蛇蠍。


    貞筠或許曾經是個莽撞的姑娘,可到了今日,她的所有天真、衝動,都早在日複一日的厄難中磨滅。


    她靠近身旁的女工,作勢要掀起她的褲腿。那女工嚇了一跳,她竟然從小凳子上摔下來,連滾帶爬地躲開她。


    貞筠的手在微微發顫,她環顧四周:“你們,你們身上也都有嗎?”


    每個人的眼中都浮現淚光,可每個人都不敢作聲。


    隻有麵無人色的管事嬤嬤湊上前來:“夫人,這也怪不得我們。這是公公們的意思啊。我們,我們也是實在沒法子……”


    她們表麵上絮絮叨叨地哭訴,可肚裏卻早就把貞筠罵了個狗血淋頭:“不知道是哪裏來得死丫頭,仗著有幾分權勢,在這兒充個屁的菩薩。裝什麽腔,做什麽勢,有本事去找太監鬧啊。”


    她們正在心裏罵得正歡,卻沒曾想貞筠竟真個拂袖而去。一個老虔婆望著她的背影,期期艾艾道:“這……她是往哪兒去?”


    名叫蘭花的女工道:“還能去哪兒,指定去市舶司了。時將軍三令五申,讓我們別多口,您老非不聽。我看您怎麽交代!”


    管事嬤嬤急了:“這怎麽能怪我呢?還不都是這死丫頭惹的禍!”


    事情已經發生了,總得找個出氣筒吧。織場內,哭聲又一次響起,滿懷淒楚。


    貞筠到了市舶司,卻吃了結結實實一個閉門羹。她並未魯莽行事。她知道時春瞞著她的原因是為什麽,無非就是怕她大吵大鬧,反而把事情鬧得更糟。她明白今非昔比,她不能長留於此,爭一時意氣固然痛快,可她也要為這裏的女工做長遠打算。於是,她耐著性子等著、等著,等到雙腿發麻時,卻等到了時春和市舶司太監一塊出來。


    她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會把時春和世故二字聯係起來。可這樣的情形,就真真切切出現在她麵前。


    時春曾經是個寧折不彎的人,在遭到壓迫時,許多男人都選擇認命,他們或是被折磨而死,或是自盡而死,可時春不一樣。她選擇舉刀來反抗。不管身在何境,她的腰杆始終是挺直的。在宣府戰場上,她和敵人殊死搏鬥,哪怕到了最後一刻也不肯投降。在韃靼流亡時,她對那些所謂的草原領主,也始終維持尊嚴。可現在,她卻在這個太監麵前陪笑!


    那樣濃烈的笑意,就像是被糨糊粘在她的臉上一樣。她彎著腰,親切地拉著那個太監的手,輕聲細語道:“不必遠送了。您太客氣了。”


    那個太監掐著蘭花指:“禮數是要有的。隻是,時將軍,咱家還是那句話,下不為例。”


    時春的眉心一跳,可下一刻她卻笑得更加溫和:“公公,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您就看看我的麵子,真就不能再通融通融嗎?”


    那太監道:“咱家已是看在您的麵子上,一忍再忍,可是您也不能老這樣啊。”


    他臉上已是流露出不滿:“其他地方的女工挨得,咱們兩廣的丫頭就生來金貴?她們就是太憊懶了,所以才要受點教訓。我們這裏,明明有最好的通商口岸,可賺取的銀錢反而不如福建、浙江,原因為何?就是您太驕縱她們,而我也一直給您麵子。可現在,內廷已經申斥了,咱家總不能拿這頂烏紗,去還您的人情吧。”


    時春還欲再言,那太監又道:“您要非這麽著,不如修書一封,讓李尚書去給內廷招呼一聲,到了那時,我們沒有不應的。可這會兒,您也別叫我們難做啊。”


    旁人不知道,可貞筠比誰都明白,她們壓根就聯係不上月池。話說到這個份上,已是沒什麽好談的了。可時春仍不肯放棄,她死死拉住那個太監:“沒問題。可在之前,不能再這樣逼她們了,我說了,大不了她們的酬勞,我出就是了!”


    那太監連連搖頭,他夾槍帶棒道:“這要是你們軍中的產業,您說了自然是算的,可這是宮裏的買賣。再說了,您又有多少家產,經得起這樣消耗?”


    他不耐地擺擺手:“算我求您了,您還是把精神用在正事上,多殺幾個紅毛鬼,不比摻和這些事強。”


    他揮揮手,一箱一箱的禮物拉了出來:“這些,您就自個兒留著用吧!”


    大門在她們麵前緩緩關閉,像是隔開了另一個世界。時春佇立良久,她轉過身時,貞筠正立在階下望著她。兩人四目相對,仿佛有萬語千言,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這一日,她們依然出海了。明月自水天相接處緩緩升起,微波粼粼的海麵上似披上一層鹽霜。萬籟俱寂,仿佛天地間隻餘這葉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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