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挑挑眉,隻聽他道:“您說天地有陰陽二氣,人性何嚐不分正邪兩麵。於正麵而言,宦官同常人一樣,重情感,重義氣。他們在宮中生活多年,對上忠心耿耿,對下愛護關照,對友兩肋插刀。更由於接近天家,他們還具備頭腦靈活、善察善思、知變通、善變通等長處。”


    楊玉聽得暗自咋舌,真不要臉,什麽好的都敢往身上栽。可沒曾想,張文冕斟酌著語氣,話鋒一轉:“然而,由於世人諸多偏見,宦官在碰壁之後,有一些人難以克製惡念,以至於走向極端。宦官無兒無女,所以比常人更重親族,他們要麽是竭盡全力關愛親戚,要麽是對認下的義子掏心掏肺,所以一時動錯了念頭,就難免有包庇抱團。宦官無人送終,為了使自己老有所依,所以對錢財格外看重,稍不留神也會走向歧途。宦官隻能留在宮中,所以會進入兩個極端,一是渾渾噩噩,沉湎享樂,二就是奮發向上,希望發奮圖強。前者中的貪婪之人,就會攬財成性,而後者中的野心勃勃之輩,就會攬權成風。”


    這一番話,切中肯綮,連朱厚照都聽了進去。張文冕長歎一聲:“所以,我們督主為何覺得太為難,不是他不肯為國盡忠,而是感同身受,說來,這些行差踏錯的,也都是可憐人呐。”


    楊玉這時才知道厲害,他嫌棄地看了張允一眼,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張允一窒,將頭縮得更低了。


    而張文冕猶嫌不足,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正因熟知宦性,所以對近兩年宦官的風氣敗壞,晚生才有不同的看法。”


    月池好整以暇道:“怎麽說?”


    張文冕的心突然狂跳起來,他聽見自己聲音微微發顫:“您覺得是堵得不夠,晚生鬥膽,卻以為是堵得太狠了。”


    朱厚照的眼中異色劃過,月池沉吟片刻:“你是覺得,因著他們遭遇可憫,有些事,我們不該較真?”


    張文冕搖頭道:“非也,還是堵不如疏之理。鯀即便有息壤這樣的神物,也不能叫水往高處走。您不能斷了宦官的生存之道,又不給他們指一條新路啊。”


    現場是死一般的寂靜,鍋中的水已經快要煮幹了,張文冕眼前一陣眩暈,他居然真的說出來了,他看向了劉瑾,劉瑾已是麵如土色了。月池將酒盞放在桌上,她隻說了兩個字:“大膽。”


    這好似一個驚雷一般,在劉張二人耳畔炸響。劉瑾的額頭冒出汗珠,他重重扯了一把張文冕,兩人齊齊跪在了地上。劉瑾道:“老奴絕無索取之想。”


    月池道:“你的意思是,他剛剛說得,都是假話謊話了?”


    劉瑾一窒,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他將頭伏得更低了,他道:“也不是。”


    月池挑挑眉:“那你們,到底想要什麽呢?”


    終於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了,劉瑾忍不住發顫,他在到來之前,是斷斷想不到,麵臨的竟是這樣的局麵。他到底該不該信她?是用謊言糊弄,重歸此消彼長的博弈,還是真正攜手,來博得一條新路呢?


    他其實在揭露李越是女兒身時,就已經做出了選擇了。他深吸一口氣,半晌方啞聲道:“要是能做人,誰又願意當畜牲?”


    至此,月池心中的巨石終於落下,她親自扶他起來:“一家人不必藏著掖著,說出來了,不就好多了。”


    劉瑾的雙腿仍在發抖,他顫顫巍巍地歸座:“說出來又如何,人心中的成見,比太行王屋還要難移。皇爺越是信重,奴才等遭遇的攻訐就會越多。就連鎮守中官這樣的舊製,不也是因此被撤了嗎?”


    這一上來就是鎮守中官,他還真是敢想。月池一哂:“你是積年的老人,也該知道,爬得越高,越招人恨,摔得越狠,還不如另辟蹊徑。皇上,不是早就為你們指了一條明路嗎?”


    劉瑾定定地看著她,忽然回過神:“您是說,與海外通商?”


    月池展顏一笑:“宦官出使,是永樂爺時就有的舊例。而文官們卻是輕視外洋,輕視器物,這正給了你們發揮的良機。古有鄭和下西洋,今有劉瑾聯萬邦,不都是利在千秋的功績嗎?”


    這是要讓他們從技藝器物上入手了,走蔡倫造紙的舊路,可這畢竟是不為世人所認同的左道,而且也不如手裏的權力來得快捷實際。不過沒事,大可先應下來,畢竟光是通商之利,就足夠他們飽餐一頓了。


    月池道:“別不把這當一回事,如再能引入如土豆這樣的作物,亦或是新型的火器,那時朝廷贍養有功的宦者,誰也不會再多說些什麽呢?”


    火器!怎麽把這個忘了,劉瑾心中一喜,卻仍是愁容滿麵:“土豆,畢竟是可遇不可求……”


    月池拿出一張圖紙與他:“那這麽按圖索驥,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劉瑾愕然抬頭,他的眼中綻放出巨大的光彩。月池卻看向了楊玉:“好了,你們又有何難處?不妨說說。”


    楊玉直愣愣地看著他們,半晌方磕磕巴巴道:“我們……我們是……”


    這一談,直到漏夜時分,兩撥人方告辭。月池正在卸釵環,昏黃的銅鏡裏,倒映出身後人的身影。他沒有說話,她也沒有作聲,直到她起身褪去外袍後,他方開口:“以後別叫他們來了這兒。”


    月池動作一頓,她回頭道:“放寬心,隻是一點好處,不會讓他們和你離心。”


    朱厚照道:“不是那個意思。這裏,不該有那麽多外人來。”桃花源又一次被打破,柔情中夾雜了冰冷的算計。他以為,至少在這裏,他們應該是親密無間的。


    月池一愣,她坐到了他的身側,她的目光像水一樣,拂過他的麵容。他隻覺五髒六腑都要被她看透了。她又是一笑,忽然在他耳畔重重擊掌。他一驚,回頭看向她,她笑意盈盈:“夢醒了沒?”


    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她又是一笑,摟住了他:“我明天就要走了,你確定要這麽盯著我一整夜嗎?”


    明天就走……他話到嘴邊,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他摩挲著她的臉頰,半晌方道:“正因時間短暫,所以才該做一點不一樣的。”


    月池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你想幹什麽?”


    他問道:“你們那兒的姑娘,一般做什麽?”


    她的神色一僵,再也笑不出來。


    第362章 但願一識韓荊州


    可在他的故事裏,他們永遠都是相愛的,也隻是相愛而已。


    朱厚照以為, 能在她的臉上,看到懷念,看到向往, 看到惆悵, 可沒想到,卻是一片空白。她偏頭看向他, 展顏道:“我連姑娘都忘了是怎麽做了,怎麽還會記得這個。”


    她問道:“你們這兒的小夥子,又會去做些什麽?”


    他麵對她的笑靨,同樣語塞了,他讀不出她的喜怒, 隻能和她一起茫然。良久之後,他才澀聲道:“你不肯教我, 我又能從哪兒去知道這些。”


    兩個人望著對方,一下都笑出來。月池問他:“那你看的話本呢,一個有參考意義的都沒有?”


    他們又開始頑笑。他罵道:“那些酸儒,全是依著他們自個兒臆想的,就沒一句實話。”


    月池好奇道:“那他們寫什麽?”


    他起先不肯說,後來才勉強透露一點:“……就是一個有權有勢,有貌有才的男子, 來到千重幻境,自有千百人來趨之若鶩, 男的在他打敗後要麽死,要麽納頭便拜,而女的就……”


    饒是皮厚如他, 一時也說不下去了。月池笑得渾身發軟:“可你要是看得不起勁, 他們又豈敢這麽一本本寫呢?”


    他被戳破了, 惱羞成怒,有心擰她一下,到底還是去嗬她的癢。月池笑得一時喘不過氣來。眼見她眼圈都紅了,他才住了手。他又將她抱在膝上,她依偎在他的懷裏,他摩挲著她的鬢發。即便是沒有經曆過,也能發現了這種親昵的不同。


    所謂耳鬢廝磨,正是如此,不同於情熱時的如膠似漆,兩個人靜靜地坐在一起,心裏反而更加鼓鼓脹脹的……她感受他的吻,輕輕地落在她的發間、她的額頭上,就像落櫻拂在臉上。她睜開眼睛望著他,他問道:“困了嗎?”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就像哄孩子一樣,她聽著他的心跳聲,沉穩有力,在她手下跳動著。他微微皺眉,握住了她的手哈氣:“怎麽這麽涼,今日的阿膠八珍膏吃了嗎?”


    他的手心熱得發燙,月池從未像此刻一樣意識到,人總是按照自己被愛方式去愛人。


    月池定定地看著他,突然道:“你為何不自己寫呢?”


    朱厚照一愣,他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了:“你說讓我自己寫話本?”


    她的雙眸中仿佛盛滿了星光:“對,你來寫,一定比他們寫得都好。”


    他燃起了興趣:“可寫什麽呢?”


    她的包容讓他覺得心驚:“你想寫什麽,就寫什麽。”


    他的眼眶有些發熱,他忙別過頭去:“那就寫些完全不一樣的。”


    “有一個年輕人,他不甘於活在四方的天底下,所以選擇逃家出海,結果碰上了龍吸水,一陣狂風,讓他來到了海外諸國。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風土人情,也見了一個最與眾不同的姑娘……”


    他寫了一段又一段,她就為他畫了一幅又一幅的插畫。故事一旦開頭,就無法停駐,無論多麽天馬行空,他們都想給他們一個好的結尾。身處此世,無論藏身在哪裏,他們都不可能收獲真正的圓滿,可在他的故事裏,他們永遠都是相愛的,也隻是相愛而已。


    劉瑾的動作非常快,在回去不久,他就提交了一份官員私下關係圖,交到了月池手上。到了今時今日,關於官員的選拔程序已經日趨規範了。對蔭補子弟而言,隻有能夠通過栓選之試,才能能夠獲得官職。


    而隻有為官經驗,且曆年考核皆為稱職的官員,才有參加遴選的機會。遴選分為筆試和麵試兩個環節,筆試考核的內容除了經義之外,重點考察該職位所需的知識。比如此次選拔治農官,重點考察的就是農學。一時之間,各大書肆中的農學書籍被一搶而空。


    而在筆試過後,便是麵試。隨著遴選製的使用越來越廣泛,自然不能什麽事都要皇帝陛下親自出席。廷議後,大家就決定此次由吏部、戶部、與司禮監一道聯合考察。吏部是文官的耳目,司禮監是皇上的耳目,而戶部本來就是治農官的上峰,當然也得出人。這些人會根據應試者的表現,以及劉瑾提供的關係網名冊,來決定最後的人選。


    不過,對應試者而言,考上了也不代表烏紗帽戴穩了,之後等待他們的還有兩年的考察期,如若考評不稱職,一樣要丟官去職。


    乍看這樣的升遷方式實在太過繁瑣,要求又較高,競爭難度實在太大,可即便如此,想來一試的官員還是數不勝數。對於許多京中的低級官員而言,與其在京中熬日子,還不如乘機外放出去,博一個海闊天空。而且依照明廷“內外皆曆”的升遷規則,低級中央官需流向地方,高級中央官員須有地方任事經曆。超與其被外放到沒前途的位置,還不如搭上這股東風。京中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底下,各行省內的官吏們更是卯足了勁,盼著能等到本省的勸農參政上任後,能有機會被選到他的麾下一展宏圖。


    這一批官員派出,為農政發展打下了牢固的人事基礎。月池更是提議通過遷秩升官、賞賜實物、樹碑立傳等形式,鼓勵技術發展和工具發明,對治農有功、應災有道的官員大加褒獎。而她判斷是否有功的方式,再也不是像過去一樣,隻看賦稅,而是著重看民生。轄區內發展了多少產業,有多少流民安定,有多少新生嬰兒,修建了多少公共設施,包括水利建設、道路建設和育嬰堂等等,都是月度上報和年終考核的事宜。


    對於她的提議,衙門內的大多數人都認為是與民修養生息的好辦法。不少人甚至開始搖旗呐喊。月池還從來沒聽到過這麽多溢美之詞,別說文化人誇起人來,還真是花樣多。


    有誇她為國為民,不謀私利的。有讚她重視農桑,興修水利,關心民生的。有人說她的考核標準,細致清楚,重視實務。更有一票人感恩戴德,說自家上有老母,下有妻兒,收入微薄,李尚書這樣厚賜官員,無異於活菩薩,救苦救難。說到最後,還有人感動地流出了眼淚。


    而當她詢問意見時,這群人依然沒有半個不字,而積極地細化她的想法和方案,一麵絞盡腦汁,還一麵觀察她的麵色,來揣度自己的說法是否合她的心意。


    月池:“……”


    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笑,所有人都近乎“虔誠”地望著她,她一時之間都分辨不出他們的五官,隻能看到他們黑洞洞的眼睛和咧開的大嘴裏露出的微黃牙齒。她早已習慣了眾人明裏暗裏地唱反調,如今這樣眾誌成城、滿心順從,倒讓她覺得心驚。這就是主掌人事考評之權的威力。他們的升遷禍福都捏在她的手裏,誰敢不聽話,誰又能不聽話。


    月池的心中一瞬間劃過這樣的想法,她要是下令讓他們從儒家經典裏找到女子也能議政的論據,他們會怎麽辦?這群眼高於頂的人,為了升一步官,是不是也能將自己口中過去的大道理貶得一文不值?


    而她這種略飄的心理,在內閣主持的九卿議政中,才沉了下來。這裏的人對待她的態度與過去別無二致,甚至有的人還更強硬了一些。


    戶部尚書王瓊就當麵指出她的想法不行:“田賦是國之根本,要是將田賦讓地方自用,恐怕會動搖國本。而你提出對那些要修建抗災工程的地方撥款,這又是一大筆開銷。這進的不足,支出得更多。即便軍費開支大減,太倉鬆快了一些,也支撐不起這麽花法。”


    就連吏部尚書梁儲也點頭稱是:“更何況還有官員年終的表彰,總不能表彰也發胡椒蘇木吧。”


    月池沉吟片刻,她終於還說了出來:“在連年的天災之下,單單依靠田賦來作為朝廷的稅基,的確是獨木難支。我們為何不好好在商稅上理一理呢?”


    內閣次輔劉健皺眉道:“你想加征商稅?”


    月池道:“並非隻是單純的加征。我聽說徽州富商,爭奇鬥富,天下聞名,可徽州全府去年的商稅還不超過三十兩。而在那些小商小販身上,因稅勒索破家的局麵,卻十分普遍,據說貨物運進店要交稅,運出店也要交稅,商人運船從南北上,經多少關卡,就要重複交多少次稅。您不覺得,這裏頭大有不對勁的地方嗎?【1】”


    謝遷問道:“你是想打擊富商巨賈。”


    月池斟酌著道:“下官鬥膽,為何一定要打擊呢?時至今日,商販興旺,早成常態,難道還能奪了他們的生計,叫他們全部回家去耕種嗎?農戶所供,由商戶來出售,農戶所需,由商人來轉運。農商互利,資農厚商,方為長久之道。”


    開國時,太祖爺就講過要減輕商人的負擔,不可如漢時一般鄙薄過度。可這畢竟是稍微對商人好一點,將其視為四民之一,不至於將其壓榨得活不下去而已,可李越卻是要提出,要將商人抬到和農民一樣的位置,這在這時看來,可謂是驚世駭俗,因而也受到了大家的反對。


    態度激烈者,曆數重商的危害:“民間本就流傳‘用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不如倚市門’。如再抬高商人的位置,還有何人去耕織?屆時,如再逢水旱之災,百姓危矣。”


    更有人說明商人成勢的威脅:“漢時桑弘羊有言‘往者豪強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鐵石鼓、煮鹽,一家聚眾或至千餘人,大抵盡收流放人民也,遠去鄉裏,棄墳墓,依倚大家,聚深山窮澤之中,成奸偽之業,遂朋黨之權。’吳楚七國之亂,離不開這些人在背後勢力。你也算是博古通今,應該知曉這個道理才是。”


    態度溫和者,則是先表示理解:“太倉空虛,您也是病急亂投醫了。依我看,可以再調整商法,將富商巨賈套入籠中,不可任他們荒淫越製,傷化敗俗。而對小商小販,還是可優待一二。”


    月池辯道:“可如今錢神當道,已成江河之勢,不可逆流,我們當順勢施政,而非逆勢而為,這是做不成的!”


    她的這種想法又引起了更大的爭議。有人甚至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難道因為做不到,就要眼看江河日下,甚至放任自流嗎?”


    這又扯到了道德倫理的上麵。這就更是說不通了。最後,還是楊廷和出麵協調各方:“商稅之事,需從長計議。而惠農之策,亦要徐徐圖之。”


    交到朱厚照案邊的方案於是變成了這樣,他們擬定了受災最為嚴重的地方,免去當地的田賦,中央給予支持,加強公共設施和備荒儲備。至於其他地區,還是由治農官到了當地,自行再想辦法,反正到了年末該交的田賦,是一點都不能少。


    西苑之中,月池隻覺愁緒滿懷:“中央集權,強幹弱枝,地方沒有本錢,還要造出一朵花來,未免強人所難。”


    朱厚照此時倒比她還要穩一些:“比天還大的事,你想一步到位,未免異想天開。惠農之策,正是新政立足的根本,這時誰勸你急,你反而要小心誰。”


    他遞了一碗鷓鴣粥與她。說是鷓鴣粥,其實裏麵一粒米都無,而是將鷓鴣拆骨取肉成蓉,與淮山蓉一同小火慢煮,最後再加入上等的血燕。鷓鴣骨多肉少,要拆解離不開高明的刀工,這麽一小碗,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


    月池道:“又進新廚子了?”


    他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指:“穿簡樸些也就算了,難道你連口腹之欲都要舍棄。”


    這是個真正的天之驕子,受天下奉養。他肯著服浣濯之衣,就已經是能被載入史冊的簡樸皇帝了,難道真要他過得同平常老百姓一樣。


    她慢慢將這碗香濃的鷓鴣粥吃下去。這等於又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國家無錢,所以始終無法平倭寇。倭寇不平就不能廣通商。商貿不暢,海外的作物和白銀就無法流入。沒有足夠的財政收入,底下的人就不會長久地聽她的話。她就更不可能采取措施,來進行財稅改革,改變目前這種畸形、粗放的稅收機製,也無法開展治理運河等大工程。


    她長歎一聲,還是決定從協調調度的細節入手。戶部府倉大使位卑權重,負責去各地征買中央所需的物資。可去哪兒買,買多少,府倉大使都做不了決定,一切要麽依舊例,要麽依上頭的意思,可是舊例早就是老黃曆,而上頭也無暇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導致戶倉大使四處奔波,不需要的東西,采購回一堆,需要的東西又要再派。


    月池和王瓊商議,由他上奏賦予府倉大使調度之權,由他們每季統計宮廷乃至衙門所需之物,再由他決定至何時何地以何價錢采購,同時還要將運回京城的運費也納入計劃之中。這是在擴大戶部的權力,王瓊焉有不同意的道理。至於這麽做,會不會斷人的財路,他才顧不得那麽多。


    他也是有眼界之人,否則也不會提出開通商口,來拉攏洋人平倭寇的法子了。眼下,修建抗災設施,與民休養生息,才是最該做的。而他本人又是極善算學之人,當下拎了幾個聰明機靈的下屬,對他們進行緊急培訓後,讓他們上任理財。有王瓊牽頭,果然將采辦事業辦得風生水起,既調節了供需,還在年節時節省大量的采購經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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