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養病之時,殿試的結果也快出來了。


    殿試名義上是皇帝親自主持,主考自然就是皇帝本人。不過天子自然不會親自參加考務工作。按照慣例,是內閣及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正官、詹事府和翰林院堂上官負責閱卷,禮部尚書、侍郎負責提調,監察禦史負責監考,錦衣衛負責巡考。正好這次朱厚照是按照各衙門出考卷,閱卷官們連試卷都不必重新分配,直接交接就好。


    各部大員在卯時就在東閣集合,午膳也在此地由光祿寺供給,到了酉時方可出宮,隻是出來也不可回家,必須暫留宿於禮部。白晝大家忙得腳不沾地,加上為公允計,自然不會說話。可晚上住在了一起,又是多年的老同僚了,怎能不聊聊天。大家先是一致對謝遷誇讚其子謝丕。


    翰林院編修傅珪對謝遷道:“我朝開國以來,父子雙鼎甲的佳話罕見至極,依下官看來,宋時“三蘇”之盛事,今亦可見矣。”“三蘇”是指北宋大文學家蘇洵和他兩個兒子蘇軾和蘇轍。


    其他人也稱是,禮部尚書張昇還笑道:“他日雛鳳清於老鳳聲也未可知。”


    謝遷連連謙虛,雖說他也覺得自己的兒子聰明絕頂,可真厚臉皮照單全收的隻有憨憨。他道:“諸位謬讚了,他也隻是僥天之幸,當不得諸位如此。再說,鼎甲還得萬歲親點,花落誰家,還未可知。”


    白發蒼蒼的工部尚書曾鑑慢悠悠道:“以中賢侄龍駒鳳雛,舍他其誰?”以中是謝丕的字。


    謝遷笑道:“那可未必。濟之的乘龍快婿,充遂的高足,依老夫看就很好。”濟之是王鏊的字,充遂是指翰林院編修靳貴。至於謝遷所指之人就是徐縉了。


    王鏊和靳貴俱不在此,也沒辦法謙虛兩句。大家也都笑嗬嗬地誇了幾句,接著又對其他人進行了點評。劉健道:“嚴嵩此人,書法甚工,這一手好字,堪稱出類拔萃。”


    李東陽也稱是,還讚他策論一針見血。說完嚴嵩,自然不能不提他下一位次的李越。


    吏部尚書梁儲一天都在懷疑人生,吏部在六部中地位最高,而李越本人,一直以來明顯在有意與他維持良好的師生關係。他當然覺得,李越必定是入吏部彀中。誰知,這卷子發下來,他愣是沒有看到李越的名字。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他當即酸溜溜地問戶部尚書侶鍾道:“大器兄以為李越如何?”


    無端被叫道的侶鍾一臉茫然:“李越不是在叔厚你哪裏嗎,怎麽問起我來。”


    梁儲一愣:“沒有啊,我沒有看到他的卷子。”


    兩人下意識又去看兵部尚書劉大夏,劉尚書慢吞吞地搖搖頭:“老夫並未瞧見。”


    這可奇了。正當六部堂官麵麵相覷時,都察院左都禦史張歧弱弱道:“在我這裏……”


    現場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第106章 緱山煙外鶴初飛


    李越是正直之輩,文人心性,他到底和咱們是一樣的。


    最後還是李東陽開口, 來了一句:“李越原是有大誌之人,如此也甚好。”


    “對對對。”眾人齊齊點頭稱是,可內裏卻都不約而同想到, 張歧怕是要不好了……因著這一出, 先時歡樂的氣氛一掃而空,大家相對而坐, 顧左右而言他,幸好晚膳備好送上,這才將古怪的氛圍打破。


    因著是孝期,晚膳是全素宴,素什錦、素醬肉、素雞、素魚、素腸、素燒鵝、合碗鬆肉這幾樣大菜就擺了滿滿當當一桌子, 炒瓢菜心、五香豆腐幹、五香鹽水栗子、筍煨白菜等則放在邊角處。看著同葷菜一般色香俱全,實際都是用素菜做的。傅珪眼見有些遲疑:“這真是素菜?”


    謝遷素來幽默, 笑嗬嗬道:“不妨一試。”


    傅珪夾起來了一塊素燒鵝,入口醬香濃鬱,微嚼卻是十分綿軟。他一愣,又夾了一塊,終於嚐出來:“這、這裏麵是山藥!”


    謝遷笑道:“正是。此乃將切成寸斷的山藥煮爛,以腐皮包裹,再加之秋油、酒、糖、瓜、薑調色至深紅。雖無鵝肉之緊密, 但勝在形似味佳。”


    劉大夏又夾了一塊素魚,此菜顏色清淡, 湯汁白如牛乳,隻點綴一二蔥綠。素魚入口即化,極為爽嫩。他嘿了一聲:“原來是豆腐。”


    “這裏麵的豆腐還不少。”梁儲指著素什錦道, “這裏麵也有豆腐幹。”


    為著猜原料, 堂上又熱鬧起來, 眾人談笑風生,極為自在。隻有張歧一人,臉上的笑容就如糨糊刷上去似得。待到散宴品茗完畢後,他就立刻去找了李東陽。此時,他也不畏人言紛紛。萬歲都已經將窗戶紙捅破,他再畏畏縮縮就是自尋死路了。


    劉健和謝遷對此早有預料,一早就坐在李東陽的值房裏守株待兔。張歧一進門見到三位閣老,大吃一驚,一時竟有退縮之意。可他汗涔涔的腳剛剛在官靴中一動,就停滯下來。他縮了縮腳趾頭,硬著頭皮進去。


    屋內正在泡平陽黃湯。此茶是黃茶中的名品,以“幹茶顯黃,湯色杏黃、葉底嫩黃”聞名。劉健略舒腕,將深黃的茶湯倒入明澈的白瓷杯中,一時香味氤氳,沁人心脾。張歧捧起茶盞來一飲而盡,他焦灼了整整一天的心緒,使得他根本咂不出這茶的滋味,略略潤了潤唇,他就忍不住開口道:“求三位老先生救命呐。”


    劉健挑挑眉:“你又沒貪贓枉法,何至如此。還是說,你背著人,做了些不當有的勾當?”


    李東陽不讚同地看著劉健,謝遷卻按住了李東陽,對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先詐他一詐再說。


    張歧連連擺手:“下官怎敢。隻是,下官雖沒有貪贓枉法,捫心自問,卻也並未做下什麽實事……”


    他說著又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灌了一杯茶下肚。謝遷見狀暗自搖頭,真如飲牛飲騾一般了。他隻聽張歧繼續道:“非是下官憊懶,實在無能為力啊。下官幼時也是苦讀詩書,隻盼金榜題名,報國有道。不想,娘娘得先帝看重,飛上枝頭變鳳凰,張氏一族也因身為後族而煊赫。”


    謝遷故意道:“這不是好事嗎?”


    張歧也漸漸鎮定下來,沉聲道:“若是親族肯惜福修福,克己複禮,自然是好事。可惜他們卻……”


    張歧長歎一聲:“下官多次相勸,到底徒勞無功。張家樹敵眾多,惡名傳遍朝野內外。在這個時候,先帝卻將下官提拔到了都禦史的位置。下官慚愧,雖知身在此要職,當糾察百官,振綱立紀。可張家渾身都是紕漏,如下官再貿然開罪於人,這些人群起而攻之,下官豈非自尋死路。所以,很多時候,下官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劉健重哼一聲:“好一個屍位素餐之輩,你都不覺良心不安嗎?”


    張歧羞慚道:“這是自然,下官隻得在重大案件和十三道下的小事中用心。因而多有成效,還幾次博得先帝的讚賞……可當今,萬歲與先帝完全是兩個性子。早在堂伯母擅自討官時,下官便知,皇上的眼裏揉不得沙子,更不會如先帝一般對張家多加優容。下官早已做好認真履職的準備,未曾想到……”


    李東陽悠悠道:“未曾想到,皇上根本沒打算給你這個機會。如不是皇上親自示意,李越又怎會棄戶部而選你的都察院。皇上是讓要自己的心腹插入到監察官員中,刹住這官場的不正之風!”


    謝遷繼續補刀:“而李越建功立業之際,就是你因瀆職怠慢而領罪之時。”順便給李越騰一騰位置,讓他能夠繼續上升。


    這一點張歧當然能夠想到,否則他何至於嚇到現在這個地步。他一把抓住李東陽的手懇求道:“元輔,懇請元輔念在下官於其他事還算勤勉,再給下官一次機會吧。下官必定痛改前非,再不敢懈怠。”


    他苦苦哀求,李東陽沉吟片刻道:“你若真有心悔過,要救你也不難。”


    張歧原本已然心灰意冷,冷不防卻天降甘霖,當即喜不自勝,再三賭咒發誓。


    李東陽道:“罷了,虛言莫說,你首要要做得,便是主動上奏,請萬歲破格允李越進入都察院。”


    張歧的臉上一陣空白:“主動?這是讓我向聖上表明忠心,可李越進來之後,下官又當……”


    李東陽長須微動道:“你自當協助他,完成萬歲的諭旨。”


    張歧霍然開朗,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與其與萬歲硬碰硬,不如立刻選好戰隊,表示自己要幫忙的好意。李越初入都察院,不可能一步登天,若有上官照拂,豈不是事半功倍。再加上,元輔在一旁使力,他至少不至於被革職查辦了。


    張歧麵上漸漸浮現笑意,對著內閣三公再三致謝。待他走後,劉健方看向李東陽。他皺眉道:“元輔,你真想讓李越入都察院?”


    李東陽微微頜首,他早已是兩鬢霜白,可一雙眼睛仍如朗星一般,閃閃發亮:“雖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可在官場中,扯後腿的又豈在少數。希賢莫不是忘了弘治十二年的舊事了嗎?”


    劉健麵皮一緊,他怎會忘記,那一年,一個江瑢的監生,竟然彈劾他和李東陽,說他們二人杜絕言路,嫉賢妒能,請求孝宗皇帝罷黜他們二人的官職。幸好孝宗明察秋毫,非但不怪罪他們二人,反而將江瑢下獄。曆來為政者,先把好言路並非沒有道理,若不將言官一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任由這群瘋狗亂咬人,那到頭來隻會一事無成,說不定還會帶累自己。


    劉健道:“我明白元輔之意,可我們可以用自己的門生故吏,讓他們去擔任科道官,不是更名正言順嗎?”


    李東陽搖搖頭:“萬歲不會放心的。”


    劉健一愣,謝遷附和道:“萬歲既然有心大展宏圖,必不願讓人指手畫腳。而李越入都察院,進可攻,退可守。若進,便將一眾貪汙無能之輩全部革除,若退,至少可把持言路,免除後顧之憂。”


    劉健仍沒完全服膺:“可若任由他把持言路,聖上行止若有失……”


    他忽而明白過來:“李越是正直之輩,文人心性,他到底和咱們是一樣的。”


    李東陽點頭稱是:“幸而,萬歲還願意聽他的話。”


    劉健這下也萬分讚同李越入都察院了,可他唯一憂心的是,要找個什麽理由來堵住悠悠眾口呢?


    謝遷失笑:“你真該看看他的卷子,你若瞧了,必不會再平生煩惱了。”


    劉健濃眉微動:“怎麽,他答得甚好嗎?”


    謝遷笑而不言。


    閱卷隻有兩三日的時間,到了第三日,早朝過後,朱厚照便再次擺駕文華殿。幾位讀卷官早早就攜帶答卷候在文華門外,待朱厚照升座之後,他們就跪在禦前開始朗讀貢士們的答卷。每讀罷一卷,就由司禮監蕭公公接過卷子,端端正正地擺放在禦案前。朱厚照要把所有的答卷都聽完,然後再禦筆欽點出一、二、三名。


    這對皇帝的智力和耐心都是極大的挑戰。自明朝開國以來,基本沒有一個皇帝是從頭聽到尾的。這也導致,狀元的選取相當程度上都由運氣左右。就譬如永樂年間,原本的狀元名叫孫曰恭,可永樂皇帝一時眼花,竟然將“曰恭”二字看成了一個“暴”字。他當即覺這名字不好,心生不滿,恰好看到了第二名榜眼名叫邢寬,於是感慨道:“孫暴不如邢寬。”竟將邢寬擢升為狀元。


    永樂皇帝是看名字,他的侄兒建文帝就是看臉了。建文元年有個名叫王艮的人,是江西鄉試第一,殿試表現也最好,可就因為長得醜,就被建文帝罷了狀元之位。


    天知道,輪到正德天子時,他又會以怎樣的標準來選取鼎甲。是以,謝遷雖覺得自己的兒子名字不錯,長得也好,到底還是不免憂心忡忡。


    他在文華殿外等候良久,終於得到消息。謝丕被點為探花,顧鼎臣為榜眼,狀元則是董玘。謝遷長舒一口氣,探花也好,隻要在鼎甲之列,也是頗佳了。他隨即又探問李越的名字,得知他被擢為二甲第一。這倒在謝遷預料之中,他與李東陽對視一眼,彼此甚至在感歎朱厚照知道分寸。


    喜報傳到李家時,月池仍尚未痊愈,正仰頭喝著苦藥。高中的喜悅也不足以讓她完全安心,因為接下來就是傳臚大典了。想也知道,必定累得夠嗆。她歎息道,真沒想到,這當文官,也是個力氣活。


    第107章 獨有鳳凰池上客


    看來,皇帝對權力的占有欲,比他所想象得還要高得多。


    貞筠的喜悅就如同灰燼中的火苗, 剛剛升起一點熱度,即刻又被湮滅。李越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正在病中的女人, 高不高中的, 對她們又有什麽用?她又不是真一心想做個官夫人。時春更是茫然,她對李越的感情十分複雜, 一方麵他救了她的命,又是那麽的……貌若潘安,溫文爾雅。另一方麵,他卻是敲骨吸髓的老爺中的一員,還是吸得最多的那批。她既無法拉下臉來學著正房太太方氏一般, 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可若讓她對他視若無睹, 毫不關心,她亦是萬萬做不到。這樣的矛盾心理下,她甚至更寧願李越隻是個普通人。


    是以,這一家人對於這二甲第一的傳臚身份倒是十分的淡然,根本沒有一絲一毫慶祝的意思。這傳到朱厚照耳朵裏,他第一反應就是,李越仍病得很重。他思前想後, 先派葛林去李家,並且特許李越不必出席傳臚大典。


    金殿傳臚是多少書生一生孜孜以求的夢想, 未免他多心,或讓旁人小瞧了他,朱厚照又特特大張旗鼓的重賞。最後, 月池對著滿屋的珍奇藥材和布匹, 也唯有謝恩而已。不管他是真情還是假意, 至少不用淩晨三四點去奉天門吹風了,也算是好事一樁。皇帝的這一份情,她還是要承的。


    然而,她的感激似乎來得太早了。饒是李東陽,也絕沒有想到,張岐竟然在傳臚大典後的第一次例朝,就公然上奏要求破格允李越入都察院。兩廂簷柱中的文武百官被這平地一聲雷驚得麵麵相覷,內閣三公因位高,就近站在了金台禦幄旁,饒是他們加起來接近兩百歲的高齡,也能夠清晰地看到,皇上額前劇烈晃動的冕旒。


    謝遷暗自嘀咕道:“萬歲莫不是又驚又喜?”


    李東陽則暗自搖頭:“張岐怎會如此沉不住氣。”


    劉健則有些陰謀論:“這廝該不會是以退為進,反將一軍?”


    張岐對上位者心中的翻江倒海渾然不覺,他還在滔滔不絕:“太祖皇帝曾喻示禦史‘為人不可太剛,亦不可太柔,剛則傷物,柔則廢事……夫以中而處剛,則必無矯激之情以正而處柔,則必無畏餒之態。’太宗皇帝亦有訓誡‘禦史當用清謹介直之士,清則無私,謹則無忽,介直則敢言。不能是者,悉黯之。’李越其人,上符先祖之示,下和臣僚之心,實乃上佳人選。”


    接著,他就將月池答卷中的內容一一複述出來。對於一個管理類人才,說出問題不難,可要將其與古代思想結合,用典故講得入情入理,就需頗費神思了。她指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監察權的獨立。這就不得不提到明代官吏的任免方式。其一是栓選,即經由科舉任命,其二是推薦,即官員薦人,其三是特授,即皇帝直接任命官員,不經官員商榷。其四則是廷推,即為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三品以上官員集體討論推薦。都察院中的上層官員大多是由廷推任命,而下屬官員則都由上官選任。


    這造成的結果是,本該製衡行政權的監察權,反倒成了行政權的附庸,如此再來監察,這不等於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又如何能指望其能對行政權起到較大的幹預作用呢?


    故此,應當讓監察官員任命權掌握在皇帝手中,由監察係統內部進行推薦,候選人於金殿之上當眾述職,提交未來執政規劃。除非其人於品行上有汙點或是能力有極大的不足,否則其他文官不得妄加幹涉。至於都察院官員賞罰升遷也應由吏部和都察院共同負責。其他文官,如有意見,可以彈劾,而不能直接幹涉。如果屬實,由聖上裁決。


    此言一出,科道官員個個眼前發亮,大九卿則議論紛紛。劉健也是一愣,說好的讓李越來協助他們統一言路,可她這第一條,就是在剝除他們對科道官的掌控權,這如何使得,元輔莫不是昏了頭了?


    他正焦慮間,就聽到了張岐繼續道:“李越所指第二弊政,乃是科道奏事權。”


    科道官本來是負責監察,然而他們卻也有機會摻和到行政之中,提出自己的方案。這相當於一個人既主考,又是應試者,如何稱得上公平。因此,月池建議要限製科道官員的奏事權限,使其專攻監察一項。


    這話一出,局勢立刻逆轉,這下輪到六部五府點頭稱是,監察官員罵罵咧咧了。張岐眼見大家反應如此激烈,心中也有些發虛,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又繼續說出月池所倡第三條,即對風聞奏事權的限製。一旦言官捕風捉影,被彈劾的官員就要主動引咎辭職,雖然腦子清醒的皇帝一般不會直接批準,可這個流程就是錯誤的。月池建議,應當賦予言官較大的調查權,同時規定其用事實說話。


    這在許多科道官員聽來就異想天開了,特別是給事中,位卑而權重。他們隻有從七品的品級,見誰都要打躬作揖,這能如何調查。他們唯一的大權就是風聞奏事,如果連這個都被限製,那他們還剩什麽?諸如華昶之輩就要當眾抗議。而其他文官則麵露喜色。


    鴻臚寺官員見狀朗聲喝:“肅靜!”


    大家這才回過神,閉口不言。張岐繼續說出第四條,即建議給科道官員更優厚的保障,包括品級提升,任職年限的穩定,增加配屬官員等等。


    打一巴掌給一甜棗的手段被月池運用得是爐火純青。大部分人都希望獲得她提議中的好處,卻又想規避對己不利的地方。到最後,就成了狗咬狗,一嘴毛。還有一部分保守派則覺得區區一個傳臚,怎能如此指點國政,表示拒不采納。三方混戰下,這一次例朝不得不因混亂而被喊停。


    而心事重重的朱厚照也即刻擺駕華蓋殿,召見內閣三公和突然放雷的張岐。鬧成這個樣子,皇上居然從頭至尾都一言不發,這讓張岐由最開始的信心滿滿,到如今的心浮氣躁。內閣三公見他,都沒有好臉色。劉健斥道:“峯巒,你糊塗啊。”峯巒是張岐的字。


    張岐大驚失色,他磕磕巴巴道:“可是,不是元輔指示下官?”


    李東陽歎道:“你操之過急,弄巧成拙。好歹你也要等李越從翰林院中出來,有一定政績做基礎時再言其他。”


    張岐一時麵色如土,他喃喃道:“下官隻是想將此事早早定下,免得聖上……”


    謝遷無語道:“你這不是胡來嗎?聖上即便要發作,想必也要等到大婚之後啊。”


    張岐如夢初醒,更覺腸子都要悔青了,一入華蓋殿,便跪地請罪。朱厚照壓根不想理他。他直接詢問內閣三公:“今日之事,三位先生如何看待?”


    三人對視一眼,李東陽率先道:“臣以為,李越所言,前二者頗有可取之處,後兩策則有些操之過急。”


    謝遷則跟著道:“臣附議。再者,國朝慣例,科道官風聞後,需經禮部和吏部勘察,方能行之。與其增加科道官員權限,不如將此規矩落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極人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姽嫿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姽嫿娘並收藏貴極人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