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客棧窗外的雨勢小了不少。


    蒙蒙的細雨飄散在林間和官道路上,清涼安逸,也並不阻礙趕路人的行程。


    顧白水起的很早,依靠著窗口和樓下的護衛們熱情的打著招呼。


    “說是今天黃昏之前就能趕到洛陽城外。”


    顧白水回過頭,看了眼還賴在床上的那個懶散少女,奇怪的問了句:“你好像一點兒都不急啊。”


    “急什麽?”


    還縮在被子裏的少女有氣無力的打了個哈欠:“隻是探親又去不是尋仇,有什麽好急的?”


    顧白水想了想,又問道:“你從來都沒見過在洛陽的家人?”


    少女側了側頭,然後聳肩笑了笑:“從來沒見過太絕對了,出生的時候怎麽也應該有過一麵之緣吧。”


    少女的回答有些無賴,對於去尋找自己洛陽家人這件事,她好像自始至終都沒表現出什麽緊張的樣子。


    顧白水就更加好奇了起來:“你姓洛,那你爹也姓洛?”


    出乎意料,少女搖了搖頭:“他不姓洛,姓葉。我是跟阿婆姓的,以後也沒打算改姓。”


    顧白水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這是為什麽?”


    “因為他沒養過我啊,我娘親也不打算讓我和他們倆姓,說是太倒黴太幸苦了些。”


    洛子薇眼皮動了動,然後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娘親一直都很羨慕阿婆,她總說一個女子如果能像阿婆那樣活一輩子,那倒是真的很瀟灑很讓人豔羨。”


    房間裏安靜了片刻,青衣少年默不作聲的撫摸著自己的胸口。


    他的胸前藏著一枚古樸的銅鏡,自大帝禁區帶出,如今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越來越灼熱了起來。


    銅鏡似乎在預警,也在告誡著自己的主人某種未知的危險。


    聯想到昨晚自己做的夢和夢裏那個毛茸茸的身影,顧白水隱約猜到了這危險和預警或許和洛陽老城有關。


    但他沒聽完故事,於是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按了按自己胸口微凸的地方,忽略了銅鏡的預警。


    而這時候,疊好被子的洛子薇坐到了木桌旁邊,給自己倒了杯清涼的茶水。


    她略微思索,對窗邊的少年說了一句:“其實我爹和我娘都不是洛陽人,他倆以前都生活在一座小城裏。”


    小城名叫輕亭。


    輕亭離洛陽和長安城都很遠很遠,要走很長的時間才能到達那些繁華的老城。


    小城裏有一個女子和一個書生,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自幼便一起長大。


    女子的家境在小城裏算是殷實,是一位無憂無慮的小姐。


    書生倒是出身貧寒,在一間破舊的學堂裏長大。


    在小城的學堂裏,書生有個很古板固執的父親,是個一生沒考到什麽功名的老秀才。


    老秀才一輩子和聖賢書打交道,年輕的時候科舉了十幾次都沒什麽名堂。最後卻因為沒有盤纏的支撐,在那座繁華的老城裏實在是熬不下去了,才放棄了科考,落寞的回到了輕亭。


    老秀才一輩子不得誌,便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兒子的身上。


    他想要自己的兒子完成自己的夢想,再去那座繁華的老城裏,考上大大的功名。用衣錦還鄉洗刷自己一輩子的執念。


    於是老秀才愈加的嚴苛,對還是幼童的兒子就非打即罵。老人都說女子早慧,那時候的小姐就很心疼總是被打罵的書生了。


    兩個孩童經常在深夜裏逃出自己的家園和學堂,在一棵老樹下看著月亮,聊著自己想要的人生。


    書生說自己是一定要出人頭地的,他要讀很多書,然後去洛陽和長安考取功名。他要證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待到金榜題名的那天,他的父親會就以他為榮。


    書生的誌向很遠大,但女子卻想了很久也沒什麽頭緒。


    她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沒什麽誌向的普通人,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就好。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去其他的地方轉轉,吃好吃的東西,看好看的風景。”


    書生承諾會的,他們倆都會實現自己的願望。


    女子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問為什麽。


    書生說:“今晚的月亮很好看,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他說我們,女子就笑了起來。


    ……


    後來,書生和女子定親了。


    十九歲的那年,書生離開了那座小城,帶著厚厚的包裹,躊躇滿誌的踏上了道路。


    他要去的地方是很大很繁華的城池,他要考取大大的功名,然後風風光光的回來。


    女子守在了那座小城裏,看著書生上路,隻是笑著什麽話都沒說。


    那一天,老秀才走出了學堂,看著自己的兒子踏上了那條很漫長很遙遠的道路。


    不知道為什麽,老秀才突然想起了自己離開長安城的那天。


    長安城外的雨下的很大,雨水很涼。


    老秀才聽著城裏的喧囂,背上了自己的包裹,像一條落水的老狗一樣,沉默無聲的離開了那裏。


    那是他人生中記憶最深,也是最遺憾痛苦的一刻。也是那一刻,老秀才突然理解了書上說的“人生的兩場悲劇”。


    一場悲劇叫萬念俱灰,那另一場是什麽來著?


    老秀才突然忘記了。


    他隻是眯著眼睛,看著那個年輕書生的背影,躊躇滿誌的離開了這座小城。


    然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


    老秀才考了十幾年,那個用工刻苦的書生總是要比老秀才強的。


    在長安城參加科舉的第一年,書生就考上了舉人,半步踏上了仕途。


    他寫了封信寄回了那座小城,然後留在長安城裏準備第二年的科舉。


    但第二年,他隻是考中了個秀才,比舉人更低。


    第三年,秀才。


    第四年,未中。


    第五年,還是未中……


    ……


    年輕書生寫給家鄉的信越來越少,收到的信倒是從未停過。


    不過……不都是好消息。


    老秀才在書生離鄉的第六個年頭離開了人世,學堂荒廢,洪水蔓延,那座遠方的小城渡過了一個很難熬的年頭。


    不過小城裏的女子倒是一切安好,用不著書生操心費神。


    長安城裏的書生像是入了魔一樣,嘔心瀝血的想要考取功名,緊衣縮食,熬過了一年又一年。他好像忘記了身後遠方的小城,也忘記了那個在城裏等著他的姑娘。


    不過更可能的是,他無顏麵對,不敢回想。


    再後來,長安城收到了最後一封信和一些盤纏。


    小城裏的那個姑娘不等他了,改嫁給了一戶門當戶對的人家。


    希望他,能在長安城裏照顧好自己。


    收到信的書生把自己關在了昏暗的小書屋裏,沉默了很久很久都沒走出來。


    兩年後,一個書生離開了長安城,去往了洛陽。


    再過一年,書生入贅進了洛陽城裏的一戶商賈人家,從此再也沒回去過那座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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