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冷玉找到綠筠的時候……


    她正提著長凳,在梅園外麵追著別人打。


    一邊狂追,一邊嘴裏還罵著。


    嗯,活蹦亂跳的,很好。


    楚冷玉摸了摸鼻子,想起綠筠能一直留在她身邊,可不是靠著機靈懂事,而是不同於家養的軟弱奴才,她豁得出去,敢打敢鬧。


    綠筠追累了,幹脆把長凳豎起來,拄著休息,嘴裏罵罵咧咧地,就沒停過。


    “來啊,捉我啊,不是要教訓我嗎?怎麽不過來啊?”


    “膽子比還老鼠小的狗東西,狗仗人勢的時候叫得比誰都歡,現在跑得又比誰都快!”


    “一個個招子流膿,忘恩負義,也不想想這梅園是怎麽來的,當初是老爺給誰建的?裏麵那棵老梅樹,還是玄真觀林道長親自送來,給大小姐的生辰禮!”


    “別說折幾枝梅花,就算大小姐哪天看這裏不順眼,叫人把梅樹全砍了,二老爺也得憑她心意!”


    綠筠罵了好一通,可見是平時憋得慘了。


    看前麵的幾個婆子小廝跑累了,停下不跑了,她忙抄起長凳,又要追上去。


    楚冷玉趕緊叫住她:“綠筠,別打了。”


    綠筠揚著板凳,愣在原地,看見真是小姐來了,急忙把長凳放下來。


    沒等楚冷玉開口,她就搶先上前問道:“哎,小姐,你怎麽出來了?她們在這拖著我,二小姐是不是又去為難你了?”


    楚冷玉看著綠筠凍得通紅的臉和手,心中劃過一絲心疼。


    她柔聲道:“我覺得病好了,便出來走走。至於二妹妹麽,我來的時候看見她在小路上摔了一跤,還挺厲害的。”


    “噢。”綠筠點點頭。


    她也覺得小姐今日臉色不錯,聲音聽著也不虛,之前的病像是突然就好了,甚至還變得更漂亮、更鎮靜了些。


    感謝老爺之靈在天保佑啊。


    ……


    “雯兒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楚家二爺,楚文辰,一接到消息就急急忙忙往家裏趕,此時剛跨過門檻,到了女兒所住的錦芳苑裏。


    妻子宋氏正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焦心地在門口徘徊。


    見到夫君歸來,她終於找到了主心骨,急忙讓丫鬟攙扶她過去。


    楚文辰問道:“夫人,到底怎麽了?家裏來報消息,隻說雯兒摔著了,摔著哪了?”


    他就這麽一雙兒女,疼愛非常,萬萬不想他們出了什麽意外。


    “雯兒在小路上摔了一跤,臉……臉摔著了。”宋氏哽咽地說道。


    楚文辰緊接著追問她:“這!早上還好好的,雯兒怎麽……請大夫了吧,大夫怎麽說?”


    “看過了,說是皮外傷,能養好,就是他也不好說,雯兒會不會留疤……”


    話音越說越小,說到最後,宋氏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楚文辰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他深知如果容貌受損,對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來說,意味著什麽。


    何況雯兒自小驕傲,對相貌十分在意,如今摔傷了臉,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


    他不敢耽擱,連忙往屋內走去。


    楚雯兒正坐在床邊,臉上纏著一圈圈白色紗布。


    她紅著眼睛,眼淚將落未落,看起來可憐得緊。


    看見爹娘進來,她也抿著嘴不說話,避開了他們的視線,委屈極了。


    楚文辰見女兒這般模樣,心中一陣揪痛,他沉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旁的丫鬟阿柔嚇得跪在地上,聲音顫抖地哭訴道:“今天小姐在後花園散步,偶然遇見了大小姐,就說了幾句話,結果剛轉頭,小姐就摔倒了……”


    楚文辰沒想到這事還和楚冷玉有關,眉頭皺了起來,問道:“雯兒到底是自己摔的,還是被人推的?”


    阿柔悄悄看了一眼宋氏,說道:“當時,我們都轉過去了,沒看見小姐是怎麽摔倒的。但、但是大小姐當時的表情很奇怪,而且看見小姐摔倒了,她急急忙忙就走了。”


    楚文辰在神京官場曆練多年,並非愚鈍之人。


    他從阿柔那閃爍的眼神中,便能看出這丫鬟話裏的真假虛實。


    他清楚女兒對楚冷玉的不滿,也默許了她在後院中的小任性、小手段,但麵對如此明顯的詆毀,他自有判斷。


    楚文辰把眾人表情盡收眼底,歎了口氣,坐到圈椅上,慢吞吞說道:“雯兒臉上的傷,真的那麽厲害?要不我去請禦醫來看看?”


    “別叫禦醫!”宋氏有些急了,眼神閃爍,慌張解釋道,“此事若是傳出去,讓外人知道雯兒傷了臉,以後她還怎麽在神京立足啊!”


    楚雯兒紅著眼點頭。


    見此情形,楚文辰心中明了,這母女倆是在合謀演一出戲來誆騙他。


    他知道,若臉上真傷得那麽嚴重,女兒定不會這般安靜。


    於是,他揮了揮手,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屋裏隻留下他們三個。


    他低聲說道:“你們母女倆啊,總是這般沉不住氣。我說過多少次了,家事不可外揚。如今爹這位置還沒坐穩,若因此事鬧得滿城風雨,豈不是自找麻煩?等過兩年,待時機成熟,再處置了玉兒也不遲。”


    宋氏見狀,心知丈夫已看穿她們的計謀,便不再隱瞞,將雯兒和一眾丫鬟婆子們,接連摔倒的蹊蹺之事,細細道來。


    她話中帶著幾分忿忿不平:“夫君,真不是我故意讓丫鬟撒謊,實在是這件事太過蹊蹺。”


    楚雯兒憋了半天也忍不住了,嚷道:“當時路上一點雪水都沒有,我怎會無緣無故摔倒。何況不止我一個,阿柔她們皆是如此。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爹,你若是再不信我,女兒我也無話可說了!”


    楚文辰聽了之後,心裏隻是略感驚訝,卻沒什麽旁的反應。


    他淡淡說道:“歸根到底,雯兒也沒有證據,表明是玉兒推了你。更何況,玉兒那孩子性情平淡如水,我相信她也不會做這種事來。”


    “爹!你怎麽盡向著她說話!”楚雯兒又驚又氣,站了起來,“我才是你的親生女兒!”


    “雯兒。”楚文辰有些不悅地掃了她一眼。


    楚雯兒坐回床邊,悶聲不說話了。


    宋氏話裏有話地說道:“怎麽和你爹說話呢?不知道你爹最疼你了嗎?你受了委屈,他怎麽可能不替你出氣呢!”


    楚雯兒一下就被勸好了,眼巴巴地望著他。


    楚文辰無可奈何,坐在一旁說宋氏道:“玉兒要及笄了,服喪三年也快期滿了,你替她相看一門親事吧,麵上過得去就行。”


    此話一出,宋氏和楚雯兒果然滿意,露出笑來。


    宋氏早就計劃把楚冷玉嫁出去,免得留在府上礙眼。


    一個身世不明的養女,怎麽能壓她的雯兒一頭?


    而楚雯兒的心思更陰暗些。


    從前大爺還在時,人人都說楚冷玉必定會有一門好親事。


    那時楚雯兒就在暗處盯著楚冷玉。


    她不甘心,她認為自己比楚冷玉這個野種,要優秀不知多少倍,她要嫁也必定比楚冷玉嫁得好。


    沒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楚冷玉失了靠山,隻能任由她們母女拿捏。


    她一定替她好好尋個郎君,在後宅被人磋磨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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