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鍔望著俞九闕那黑闊的有些僵硬的身影第一次感覺到:原來他也有些老了。這位自負天下第一高手的九閽總管俞九闕就是他給天下修習技擊之士心理上以不知多少威壓——可是原來他也有些老了。


    可是他也不過年才過五十吧為什麽會讓自己都感出一老態?是不是這麽多年身處九重之高護衛宮禁聲名之重責任之重讓硬朗矯健者如他也多少承負難當有所疲累呢?三年了從當日崖頭一敗到如今重新與俞九闕正麵相對已過了三年。三年之後自己終於可以平視他了——而當年的第一次見麵自己是如何被他九閽九闕的氣勢壓迫得呼吸兩難!


    俞九闕最讓韓鍔感到壓迫的也讓他不由不尊敬的也許就是:他絕不僅僅是個技擊高手——哪怕是修為絕的一代高手也實在視了他讓韓鍔恐懼與敬佩的是他的克忍與致用。他由技擊一道而延其用而至天下。就如同他的技擊之道一樣他所要訴求的是不是一個穩定?那堅如磐石的穩定?他護衛著這個王朝的核心護衛著那個勉強的唯一可以攏住那四分五裂之勢的大一統的圖騰。這種績業要多少堅忍多少毅力才可以完成?


    韓鍔吸了口氣:俞九闕當其少年時隻怕未嚐沒有攬轡而廓清天下的少年人的狂想吧。但成熟的他卻成熟於何時?拋卻所有狂想麵對這一個慘淡的現世與實際就那麽把這一片潰爛分崩全力維護著。他定了定心神終於開口道:“俞總管你請我見麵卻為何事?在下也正好有事請教——當今局勢不知俞總管有何良策可以教我?”


    他得很真誠也很直接。俞九闕回答得也直接:“削弱東宮。”


    然後他長吸一口氣如鯨吞滄海飲盡碧波白浪也吞盡所有腐臭腥惡:“但保其儲嗣之位。”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韓鍔:“韓將軍你們都不希望太子與宰相之爭鬧到天下流離塗炭。我一直不能有所舉動一是為自顧身為宮內總管不便參與朝務二是為我手中並無軍中之力。如今他們在軍中各有羽翼一但為禍隻怕不。如想免其禍患當今形勢隻有開導了。借曹蓄厚一案可先行削弱東宮之勢——東宮登基本不見得就有大禍隻是他這些年為自保培植的勢力人人各懷己欲。他們現在還未當實位未掌實權一旦得勢那**的勃隻怕會傾軋得血流成河激起黨爭之變。所以我望韓將軍可以削弱其勢。這個天下要它好是好不到哪裏去了。弱君庸臣也許是唯一可以保其平定的方式。那是一種平衡所以我們要削弱東宮之勢也要奪掉仆射堂軍中實力但一定要保東宮儲嗣之位。”


    他吐了一口氣:“至於想求什麽真的天下承平海晏河清那卻是要一代賢君名臣來做的。賢君難求而你我不過是一介武人名臣怕是做不來的。隻能求力保平定也就夠了。我之所求隻不過不激出奪宮之變吧。”


    他歎了口氣目光倦淡而又冷硬看著紫閣峰下麵的那個“天下”口裏淡淡道:“當然這要先看你。你不會真有意助那餘皇後的孩子餘計來奪這個儲君之位吧?”


    這一句話他問得陰冷難測。


    韓鍔也不知他對自己的兩種回答都會做何反應他隻從實而答搖了搖頭。俞九闕忽然有些悲涼地看了他一眼無聲地笑了下:“其實你象以前一樣的鷗遊江海有何不好何必一定要入這個長安呢?”


    他頓了頓:“進來跟我一樣拚盡己力也不過保其腐臭讓它慢慢地潰爛下雲?”


    ※※※


    一個人怎麽可能如此冷靜?韓鍔心裏忽湧起了一股漏*。以俞九闕苦修苦練的“九閽**”他的心中一定也壓藏著著什麽為他人所不知的某種漏*。他忽然升起一種孩子似的心理:每當麵對俞九闕他都有一些想出手一擊。他是一個權威這一種渴望在韓鍔心中無時不在。可現下他卻隻想揭開俞九闕表麵上那層鐵幕往裏麵看上一眼。隻求看到一眼對他來就夠了。他很想了解這一個“父親”樣的男人真正的隱衷。


    父親——俞九闕在技擊之術上確實對他有這樣的一種威壓之感。俞九闕極精擅“觀心”之術。他忽開口道:“你心裏好象還有什麽疑問?”


    韓鍔定了定神——他是還有疑問他忽開口問道:“當年餘皇後妊娠前遇刺真的是你下的手?”


    這是方檸告訴他的她所圖為何想讓自己與俞九闕一拚?俞九闕詫異地向他望了一眼:“你怎麽知道的?”


    他沒有回答但這回答已足夠肯定。韓鍔一支手不自覺地就按在了劍把之上——他對餘皇後沒什麽感觸但:他怎麽可以傷計至如此之重?這已是他本能的反應(eb用戶請登6下載TxT格式手機用戶登6)隻要那人傷了他的弟。


    俞九闕忽悶悶地道:“其實那次出手真正的詳情告訴你的人也不知道的。那隻是個果而非是因。——我如果不出手當時東宮也不會放過她的。當時東宮裏還有陳嬤嬤在以她的陰毒如她出手我就是全力照看餘皇後隻怕也護不過來。而她出手一定會比我的重。”


    韓鍔怔了怔他萬沒料到俞九闕會真的給他解釋。卻見俞九闕頓了頓:“何況那次出手刺殺本就是餘皇後自己請我出的手。”


    ——韓鍔心頭一驚愕然地望著俞九闕以為自己聽錯了。俞九闕卻靜靜地看著他隻聽他淡淡解釋道:“你以為大荒山的人當年為什麽送她進宮?餘皇後她其實是我這一生見到的少有的一個有智慧有主見的女子。她不想生下來的孩子從就落入家門套中從就落入別人的算計從生來下、就已注定沒有自己的生活與感受。餘皇後雖不解技擊但論起大荒山一脈的心法怕當世也唯有她得其真諦了。”


    韓鍔一時默然。可想起當日計那危在旦夕的生命忽振聲道:“可她不會讓你殺了她的孩子你卻差一殺了她和孩子!”


    俞九闕麵色陰沉道:“我隻是出手稍稍有一重。”


    韓鍔的雙眼忽直視向他:“以你九閽九闕的修為如不是存心出手一向不差毫厘怎麽會突然有一重?”


    他心情激蕩卻看出俞九闕那一向平靜恒定的神情下麵似乎也有了那麽一遲疑錯亂。他突然有一種感覺:自己隻要再進一步就可以揭破他了!隻要揭存了他的一存心卑鄙那以後他那權威的讓自己生命都感到威壓的威權從此就可以冰消瓦解了。隻聽他激聲道:“就因為你懷疑那孩子可能不是龍種?就因為你對一個懷疑其紅杏出牆的女人的厭惡?就因為你對她對你所要保護的那個木偶帝王的不忠而生的痛恨?你不是平生不輕殺一人嗎?怎麽會一意要了那女人和那孩子的性命?”


    他一向厭惡俞九闕覺得就他來他身上的某一個性簡直是修習技擊之輩的奇恥大辱。甚至更年輕時他一向視這九閽總管不過是帝王豢養的一條哈巴狗。


    俞九闕的麵上已經變色但他強壓著道:“胡!”


    韓鍔卻冷冷地看著他:“你一生不近女色想來對犯戒女子有一種別樣的厭惡了。”


    他不知為何總有一分想刺傷他的感覺這個人壓在他心頭一直壓得太重了。韓鍔忽覺自己這種作為有那麽一絲存心卑鄙。他正打算住口卻見俞九闕的麵色不知怎麽也終於有了一分不能自持隻聽他冷冷道:“我有什麽厭惡?她跟子衿的事如果不是我一向妥為保護他們隻怕早已就已遭不測了。當日的宮中嘿嘿可還不似今日的宮中。還有李太監李老也還有東宮的陳嬤嬤他們兩位你回去問問你師父就知道是誰了!當日我的功力還未大成無論陳嬤嬤還是那李老內相無論哪一個出手隨時可能都會要了我的命。也要了子衿的命。你以為他們對餘皇後有什麽好感嗎?我為什麽為什麽要護著她?你知道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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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聲音忽怒韓鍔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這種控製不住的怒意。韓鍔忽冷聲道:“我知道什麽……”


    俞九闕忽暴喝道:“住口!我是……”


    韓鍔一驚在俞九闕威之下這天下隻怕還無人可以鎮定不驚!他的本是個疑問句怎麽俞九闕懷疑自己知道答案?他看向俞九闕俞九闕大喊住口沒想一聲後反是他自己先住了口截住了他可能吐出的隱秘。韓鍔看向他臉上隻見到他臉上的盛怒直欲殺人。他心頭一驚可接著他腦中輕然一響——他在俞九闕臉上看到的原來那不是暴怒而似一種狂悍的妒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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