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茶水的老丈姓黃,村裏人都叫他老黃頭。


    其實在去年以前,老黃頭過的其實還行,盡管早年死了老伴,但兒子頂事,早早的挑起了家裏的大梁。


    隻是,從去年兒子溺水亡故,老黃頭的生活這才急轉直下。


    少年喪父,中年喪偶,老年喪子,人生三大悲,老黃頭都集齊了。


    無論是大地方小地方,若是家中沒有兒子,自然就會在街坊四鄰麵前低人一等。


    老黃頭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兒子一死,便是沒了靠山,街坊四鄰誰見了都能欺負。


    就拿去年賣田地給他兒子辦喪事來說,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好田地,被村長半價就給買走了。


    就算如此,老黃頭也不能說什麽。


    民不與官鬥,村長也是官。


    就算村長不是官,村長家還有四個兒子。


    老黃頭不願談及太多傷心事,笑了笑便是緩緩退開。


    “他太可憐了!”


    丁玲看著老黃頭一瘸一拐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下意識就要從身上取出幾錠銀子。


    “你做什麽?”


    靳晨勃當即低喝道:“你以為你這是在幫他,但其實你這會害了他。”


    丁玲微愣,有些不明所以。


    金玉拉著她,小聲解釋起來。


    錢是好東西,但這世上每天都有人因為錢送命。


    謀財害命的事,以前會有,現在會有,以後也永遠不會絕跡。


    丁玲年紀還小,再加之常年在金山鎮那一畝三分地,對於世上的事知道的還不多。


    除她之外,


    金玉是白手起家,閱曆自然豐富。


    裴禮幾人常年行走江湖,對於這個再淺顯不過的道理,自然也懂。


    盡管秦水蓮才十二歲,可她擁有秦雪蓮三生三世的閱曆記憶,心智早就遠超同齡人。


    也僅有在裴禮麵前,秦水蓮還能保留著那份難能可貴的純真。


    “嘶律律!!”


    倏地,有馬鳴聲傳來。


    共有七八騎,衣著很是五花八門,有的穿著儒衫,有的身著錦衣。


    隻是,盡管衣著合身,但總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這幾人騎在馬背上,沉默著往草棚而來。


    他們將馬拴在木樁上,與裴禮一行人隔了一張桌子圍坐下來。


    “老人家,上酒。”


    為首一名身著錦衣的矮個子,一聲輕笑。


    講的是純正的明州官話。


    老黃頭趕忙賠罪,“這位客官,我賣的是茶,沒有酒啊。”


    立時,這些人麵色冷了下來,有兩人更是直接罵娘。


    矮個子抬手虛壓,那兩人瞬間閉嘴。


    他轉頭對老黃頭說道:“那就上茶,先每人上一碗,不夠再要。”


    老黃頭麵露為難,站在原地沒有動。


    矮個子略微蹙眉,“又怎麽了?”


    “這邊那位少俠,已經把茶都買了。”


    老黃頭隻得伸出手掌朝靳晨勃比劃了一下,“我已經收了錢,所以今日無茶可賣了。”


    說罷,


    他還往驛路另一頭指了指,“幾位客官要是真的渴了,可以順著這條路一直走,也就七八裏路就能看到墉城,幾位都是騎馬,用不了多久就能……”


    “啪!”


    其中一個又瘦又高的男人一拍桌子,“要酒你沒有也就算了,現在要茶,你這老東西又說茶都賣了,你是覺得我們給不起茶錢?!”


    “沒有沒有,我……”


    “今日你若是不上茶,老子拆了你這茶鋪!”


    瘦高男人將腰間大刀抽出一半,威懾力十足。


    “這……”


    老黃頭直接愣住,不知所措。


    他本就嘴笨,再加之瘦高男人拔刀,嚇得更不知該說什麽了。


    “老丈。”


    裴禮並未背對老黃頭,並未回頭,“給他們上茶吧,算我們請的。”


    “哦,好!”


    老黃頭應了一聲,急忙上茶。


    那瘦高男人麵色略有緩和,但並沒有感激。


    他隻輕蔑的看了裴禮的背影一眼,想來是將裴禮當成膽小怕事的軟骨頭了。


    很快,茶水上桌。


    其中一人往碗裏撒了著粉末,想來是驗毒的某種手段。


    半晌,無事。


    瘦高男人端起一碗茶,恭敬的遞到矮個子男人麵前。


    矮個子男人喝了一口,立時蹙眉。


    瘦高男人不明所以,端起一碗茶喝了一口,還沒咽下,便就一口噴出。


    “他娘的!”


    他一把將碗砸在地上,茶水撒了一地,“老東西,你這茶兌水了吧?!”


    老黃頭嚇了一跳,“不不不兌水,怎怎怎麽喝啊?”


    瘦高男人麵色鐵青,掀開煮茶的鐵鍋鍋蓋,茶水裏麵隻漂浮著零零散散的些許茶葉。


    難怪沒有茶味!


    瘦高男人越想越氣,覺得是被戲弄了,直接踹翻了鐵鍋。


    旋即一手拽住老黃頭的衣領子,抬手就要照著後者麵門一拳。


    “砰。”


    他的手臂突然被抓住。


    一轉頭,便見到一個嬉皮笑臉的家夥。


    “嘿嘿嘿。”


    靳晨勃緩緩用力,瘦高男人手臂骨骼發出輕微聲響,“這鍋茶我已經買下來了,你打翻了我的茶,這合適嗎?”


    “啊!”


    感受到手臂上的劇痛,瘦高男人發出痛苦的哀嚎,麵目都猙獰起來。


    “噌!噌!噌!”


    有拔刀的聲音響起。


    靳晨勃抬頭看去,便見到這群人一個個的都拔刀一半,隻等一個一聲令下,便要來一個亂刀齊砍。


    靳晨勃笑的愈發燦爛了,看向那個為首的矮個子,“誒,你的人可就等你發號施令呢,你趕緊讓他們衝殺,我也好名正言順的將你們都宰了。”


    矮個子眉頭愈發緊了,看著靳晨勃那般有恃無恐的表情,有些吃不準。


    他又轉頭往裴禮那一桌看去,三個女的異常淡定,都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神情。


    溫賀盡管麵無表情,可總感覺憋著壞,眼中似是還有慫恿之意。


    最讓矮個子吃不準的,是始終背對著他們的裴禮。


    太平靜了,平靜的就像一灘死水,哪怕是掉下去一顆石子,也驚不起一圈漣漪的那種,透著古怪。


    矮個子一揮手,身後七八人紛紛收刀入鞘。


    “適才是我們唐突了。”


    矮個子從袖口取出一錠銀子,“這是我們的賠禮,還請閣下高抬貴手。”


    “十兩銀子?”


    靳晨勃麵色一冷,“你在侮辱我?”


    矮個子毫不猶豫又取出兩錠銀子,一張銀票,“八十兩,不知夠不夠誠意?若是不夠,還請閣下移步……”


    “這麽多人,就隻帶八十兩出門,瞧瞧你們這寒酸勁。”


    “這也就是在這,這要是在魏水城,我不把你們一個個訛的隻剩褲衩子,我都算你們沒穿。”


    靳晨勃鬆開手,大搖大擺的將八十兩收入囊中。


    矮個子麵色一陣變化,帶著人灰溜溜離開。


    靳晨勃對著騎馬迅速離去的眾人大喊,“你們這群窮逼,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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