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堡壘水泥為牆,高丈餘。弧形的牆麵,如同在江邊安置了一個土灰色的烏龜殼。麵向陸地的牆麵無門,朝著江水的方向,則完全敞開,並圈占了原水軍營寨的一個碼頭。


    牆麵設有女兒牆,密布著大小弩炮。


    牆內建有倉庫與營房。


    兩岸的擺渡已經恢複,當然費用必須得由日月島的軍隊親自收取。


    收費標準比原先的少了三成,如此往來百姓不僅沒有怨言,反而不住地感恩戴德。


    水軍原先征用的民用船隻依然扣留,願意賣的直接給付糧食或折算成寶鈔給付,不願意賣的便按天計算租金。


    兩岸尤其是南岸的漁民與百姓,本來被這些自海上來的賊匪嚇得驚慌失措,結果一看,雷聲大沒雨點。炮轟的全是水軍營寨,營寨之外的區域,何止是秋毫未犯,人家連正眼都未曾瞧過。


    不攻城掠地、不殺人放火、不擄掠搶劫,還能為過江渡客謀些小福利。這麽不專業的海賊,簡直是聞所未聞。


    於是,無論富紳還是豪強,無論官府還是百姓,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看著這些氣勢洶洶的海賊在安靜地倒騰。


    隻是惱了江北的揚州官府。


    但是江防本就不歸他們管,而且他們現在想管也是鞭長莫及。


    隻能不住地向江南的浙江行省去函抗議,並派遣信使報於大都。


    信使還未回複,便來了賀勝的怯薛軍。


    初冬季節,是最適宜行軍的時候。一路上沒有遭遇一場雨水,即使有些許薄雪,也並未將道路澆成泥濘。


    這使得賀勝以及麾下一千騎兵,在八天時間之內,便狂奔了兩千裏路。從上都出兵,過大都而不入,一路之上,吃喝拉撒幾乎全在馬上完成。


    以至於到了揚州時,一千個騎兵,全成了標準的羅圈腿。


    如同一千個連續接了八個晚上客的風塵女,再也無法攏上兩條大腿。


    為了以最快的速度南下,賀勝全軍甚至連都沒有披甲戴胄,隻是身著最為輕便的半身皮甲。


    此時,全身上下包括皮甲在內,都裹著一層厚厚的泥塵。甚至身下的戰馬,也髒兮兮地布滿了疲憊。


    怯薛軍的戰馬,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馬。


    但是再好的馬,也不能飛過長江而去。


    賀勝手持腰刀,怒氣勃發地指向恭身而立的揚州知府,吼道:“船呢?我要的船呢?”


    四十餘歲的揚州知府姓曹,態度很誠懇,語氣也很無奈。


    “賀將軍,你今日就是當場斬了我,曹某也沒辦法給你變出一艘船出來!”


    “我問你,船呢?”賀勝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問道。


    看著賀勝發紅的雙眼,曹知府也不敢過於刺激他。他是漢官,哪怕賀勝身為怯薛千夫長,在沒有聖旨的情況下,也沒有斬殺自己的權力。但是當兵的都是糙漢,萬一他刀太快控製不住,自己豈不得冤死於此。


    “兩岸碼頭以及兵站,都不歸揚州府管轄。前些時日,江陰水軍總管,以備戰為由將兩岸所有民用船隻全都搜羅於南岸的水軍營寨之中……”曹知府兩手一攤,歎著氣說道:“如今,江北委實無船可用。”


    “備戰?誰給他下的命令?”


    “這……本官就無權過問了。”


    “那趕緊安排人過江,將船送來啊!”


    “江陰的水軍營寨,在數日之前,已被日月島部隊擊潰。”曹知府無奈地說道。


    “你說什麽?”


    “水軍總管呂儀之,戰死當場……”


    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感,讓賀勝幾乎從馬上直接栽倒下來。他臉色猙獰地盯著曹知府,說道:“你是在欺騙老子?”


    曹知府歎著氣說道:“這種事,哪敢欺騙將軍。曹某雖然未曾親眼見到戰事的過程,但是那一天,炮聲可是響了整整一天。江陰水軍屬下,包括鎮江與集慶的營寨,已經全被擊潰。雖然人死得並不多,但船隻已經全被日月島部隊控製在手中。”


    一股腥甜之味,從腹中倒湧而入口腔。賀勝咬緊牙關,死死地將這口血水又咽了回去。但是整個人,卻再也抵擋不住眩暈感,軟軟地趴伏於戰馬之上。


    “將軍……”曹知府一臉擔憂地說道:“將軍一路辛苦,不如先在揚州歇息兩天,容曹某去其他州府調來船隻以備渡江?”


    天要亡我?


    賀勝可以抑製住噴出的血水,卻抑製不住滿腔的絕望。


    本以為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率兵南下,可以趁著甄鑫未曾防備的情況下,突襲杭州。


    一千騎兵一旦進了杭州城,甄鑫再多的船隻也不過土雞瓦犬。


    可是哪裏想得到,那廝竟然在數天之前,便已經截斷了長江。


    日月島軍已經有了防備,即使自己能搜羅到足以渡江的船隻,又如何渡得過這寬愈十裏的江麵?


    在沒有沿岸水軍的護衛之下,自己這支千人騎兵一旦到了江上,便是一大群任人宰割的旱鴨子!


    “將軍,還是安排兄弟們先歇歇吧?”有副將輕聲勸道。


    一千怯薛軍出動,本來應當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但畢竟不是一場戰爭,沿途也沒有任何的後勤保障。每個士兵,隻是隨身帶了十日的幹糧,甚至連夜宿的帳篷都沒有。


    一路之上,隻有在戰馬歇息的時候,他們才能輪流落地蹦躂一會。


    作為怯薛軍,何曾受過如此折磨?


    不是這些人受不得累,而是每個人都感覺到了濃重的危機。


    此次南下,若是無法完成汗王皇帝的任務,不僅賀勝重則將被以軍法處死、輕則被驅出怯薛軍,恐怕這一支以漢人為主的千人怯薛軍,也將不保。


    是以,一路之上沒有一人有過抱怨。


    但終究無論是人還是馬,都已經疲憊不堪。


    好在曹知府並未為難他們,雖然並非戰時,當地官府不用承擔軍需供應,他還是安排人殺羊備糧,傾力招待這支狼狽不堪的怯薛軍。


    次日一早,賀勝便讓親信喬裝為商人,輕鬆搭乘渡船來回轉了一圈。


    往來的渡船之上,根本就不管乘船的是誰。但是上船不能攜帶兵器,更別說是馬匹。


    沒了兵器馬匹,這一千人哪怕能混過江去,豈不成一千隻被剪去了爪子、捆上四蹄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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