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鑫將張三豐扯入屋內,嗬嗬笑道:“能幫真人解惑,是小子的榮幸,真人莫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來來,咱們先吃些早點再說。”


    早點吃完,客棧內的夥計已經燒好一桶熱水,擺於屋內屏風之後。


    “你讓我洗個澡?”張三豐皺著眉頭問道。


    老道半年前才洗過澡,為什麽要逼著我洗澡?


    “是,別擔心,我沒有要偷窺你洗澡的欲望。嗯,不過,你要把這身衣服給我。”


    “你拿老道衣服作甚?”


    “扔掉啊!”


    “這,怎麽可以?”


    “放心,我讓熊二給你去買一套新的。”


    這小子不錯,還知道給老道添身新衣裳。可中秋節已過,新年未到,有必要換新衣服嗎?


    那身道袍,自己才穿了不到三年時間。


    萬一丟了不給自己買,會不會有點尷尬?自己可就這麽一身道袍!


    除了在終南山修煉的那十年,張三豐幾乎都是獨來獨往。偶爾在一個地方停駐,最多也就三兩個月時間。衣食住行,對於他而言,完全是不用去考慮與琢磨的身外之物。


    無助於修行,反而可能讓自己耽於享受。


    “你的頭發一定要認真洗!”甄鑫關上屋門時,特地囑咐道:“要不然,我叫個姑娘來伺候你?”


    “不用了,老道自己可以!”張三豐一臉嚴肅。


    半個時辰之後,一個嶄新的張三豐,終於出現在眾人眼前。


    未幹的頭發,看不見一絲銀色,隨意披在肩上,卻不顯得雜亂。天青色的道袍,寬鬆地搭在這老頭身上,讓他顯得又年輕了十歲。走動之間,發梢飄逸,袍下雲紋隨之搖動。


    這才是甄鑫心目之中的仙風道骨形象!


    其他人看著新版的張三豐,不禁肅然而起敬。


    換了新妝,張三豐自己也覺得身子似乎輕了許多,走起路來越發輕飄。隻是身上似乎少了些什麽東西,讓他略覺不適。


    甄鑫拿來一條幹毛巾,很勤快地幫張三豐把頭發擦幹,束以綢帶。


    又叫來熊二與苟順、蔡老二三人,把他們四人眼睛全用布蒙上。


    “假如現在是黑夜,伸手不見五指,你們仨在這院子中圍攻道長,能摸到衣角算你們嬴,晚上每個獎勵一隻雞腿。摸到不到算輸,待會直接打斷腿……”


    “打我作甚?直接打熊二就好了……”苟順不服道。


    “對,對……”


    熊二怒視兩個豬隊友……眼睛卻已經被蒙住了。


    張三豐含笑而立,傾聽著三個人的動靜,一舉一動如若映在腦中。是否蒙上眼睛,對於他來說,毫無二致。


    甄鑫搬來一張凳子,與謝翱並排坐下,翹著二郎腿說道:“張真人現在就站在你們三人中間,開始吧!”


    呼——


    熊二腳一頓,向張三豐直撲而去。


    苟順張開雙臂,在原地左右橫擺,心裏默念著:蹭到道長衣角,應該也算撈到吧?


    蔡老二斜跨向前,隨之又向右橫移,兩手急掄,試圖封住張三豐可能躲避的線路。


    身在半空,熊二已一拳砸出,前方卻是空空如也。隨即矮身,腿向側掃,依然沒碰到任何東西。


    耳邊傳來拳風,那定然是蔡老二正向自己靠近。


    “停!”熊二喊道。


    三個人同時停下動作,各自努力側耳捕捉張三豐的動靜。


    卻沒有任何聲響,關鍵是那獨特的味道,再也聞不到了……


    似有微風拂過,熊二脖頸一麻,立時側身右手向後揮去,依然連衣角也沒碰到一絲。


    “啊!”


    “噢!”


    接連兩聲驚叫,蔡老二與苟順顯然也中了一招。


    三人無奈地扯下眼罩,卻見張三豐已經施施然地坐在甄鑫身邊,眼罩依然還在。


    “三條腿!”甄鑫冷然說道。


    苟順與蔡老二同時左右跳開,指著熊二。


    “你們倆,沒這麽坑人的吧?就算賴我,我也隻有兩條腿啊!”熊二怒道。


    “不,你有三條!”苟順莊重地說道。


    “嗬嗬……”張三豐摘下眼罩,看著甄鑫問道:“這卻是為何?”


    洗了個澡之後,感覺身子輕了許多,內息似乎也更加順暢。


    以現在的狀態,張三豐的確有十足的把握,再遇到那漢子,絕無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可能。


    早知洗澡有這等功效,確實不該半年才洗一次澡。


    未等甄鑫回答,張三豐突然恍然而悟。


    其實可能是頭發,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洗過了……


    原來是因為自己身上的味道!


    難怪,隱藏於寺廟之中的高手不少,卻沒有一個人能發現自己。


    那些吐蕃的僧人,一輩子都不會洗過兩次澡……


    張三豐苦笑地搖搖頭,這個臉,丟得不算冤。


    難怪孔夫子會說:三人行,必有我師。


    “小子以為,修行並非逃避塵世,更非不食人間煙火,而是要於繁華之中覓得心靈的寧靜……”甄鑫神叨叨地說道,聽得張三豐不由一呆。


    “每一念起,皆是修行。是以,要關注當下,關注身邊的人,多看看民間的疾苦,多想想如何才能為人民服務……”


    已經站起身,正準備莊重施禮的張三豐又怔在了那裏。


    眾生皆苦!色累苦心,愛累苦神,貪累苦形,華競苦精,身累苦魂。


    隻是人間疾苦,不是自己應該過多關注的理由。修行,終將讓自己超脫於這塵世。


    世界於我,不過是一個臨時的駐所。當修行有成時,自己會融於自然,隱於世間的第一個角落,靜看花開,隻等花謝。當自己可以超脫這個塵世之時,便可抵達修行的彼岸。


    他人的生、老、病、死,對於修行者來說,不過是紅塵曆練之中的過眼雲煙。


    是以,許多年的修煉,讓張三豐無論麵對戰爭還是死亡,或者百姓的流離失所、妻離子散,都可以保持著一顆淡然之心。


    這便是老子所言:“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


    隻是這樣的修行,意義又在何處?


    修行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麽?


    張三豐突然覺得一陣迷惘。


    眼前這個看著放蕩不羈的少年,以及他所說的那個黃道姑,都在以微薄之力,努力地給予他人盡可能的幫助。


    自己又為什麽可以看著人間的疾苦,而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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