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一句話,在沒有其他更好的人選之前,此人隻能勉強擁有值得觀察的資格。至於是否擁立甄鑫為未來的主公,且拭目以待,再觀後效。


    當然,趁此機會,也必須讓甄公子了解目前的形勢,以免行差踏錯。所以,大夥兒討論的事情,既沒有防著甄鑫,但也沒讓他插嘴。


    既使他可能成為未來的主公,也當謹守主公的身份,許多事情他可以了解,但是絕對不可以幹涉!


    甄鑫隻能處於無語狀態之中。


    不過聽了一個晚上,他好歹記住了這些老頭子的名字,而且也大致明白這些人的態度。


    倒是不是所有老頭子,都是朽的。


    鄭思肖算是保皇派,他唯一的條件就是必須擁立趙氏子孫複辟故宋。


    曆史大佬胡三省與理學宗師吳澄的態度,是首選趙氏子孫,若實在不行,那再考慮其他人選,比如眼前的甄公子。


    前提是,甄公子必須謹守本份,不可做出有違身份的孟浪之事。


    支持自己的人當然也有,謝翱不說,方鳳表示了有限度的支持。但即便是態度上很支持的鄧剡,甄鑫也能看得出來,其實設置了必須讓自己去完成任務這個前置條件。


    比如理宗的腦袋。


    至於吳思齊與林景熙,屬於最讓人討厭的騎牆派。


    最大的收獲,當然是一整個晚上,再沒資格發言的陸文圭……


    祠堂之內的蠟燭,已經換過兩輪,窗間終於透進一點點亮光。


    諸位老頭子口沫橫飛的聲音,終於漸漸地平息下去。


    離別的時候,快到了。


    精神依然矍鑠的鄭思肖,沉吟道:“今日諸位先生遠道相聚,實為難得。且月泉吟社三位發起者皆在,不如各自吟詩一首以記今日之事。哪怕有朝一日,複國無望,我等也算不虛此行。”


    “大善!”


    談複國談戰爭談錢糧,終究是時勢所迫,不得不為,卻根本不是這些人所擅長與熱衷之事。


    吟詩作對,才是文人本份!


    傷心時悲歌,快樂時歡唱,痛苦時哀吟,難過時感懷,都得靠詩啊!


    “鄭某不才,願拋磚引玉,先來一首,《北望》。”


    “妙啊,許久未曾見君大作!”


    “我等洗耳恭聽!”


    隻有謝翱眼中,終於露出了憤懣的神色。


    月泉吟社是自己與方鳳、林景熙受浦江吳渭的邀請而共同創辦。鄭思肖再有詩才,也不能不經過三個人的同意,以月泉吟社的名義征詩。


    而且還是現場擬題。


    他這是在準備看甄鑫的笑話?


    鄭思肖團團一揖,一手負於身後,一手半舉於眼前,如同握著一杯可以令才思噴湧而出的美酒。雙眼看向窗外透進的習習涼風與絲絲光亮,緩緩吟道:


    “紫塞風高直北秋,黃河水自向東流。


    穆王禦馬還宮日,海內封疆隻屬周。”


    “好詩,好一首北望!”


    “秋日賞秋詩,實乃人生快事!”


    “可惜了,無酒相配。”


    連韻都押不準……甄鑫皺著眉頭,雖然不覺得這詩有多好。但能當場應時應景來這麽一首詩,肚子裏確實是有些貨。


    其他人雖然沒有鄭思肖的詩興,但即席作詩對他們來說,都不算難事。


    隻有陸文圭坦然說道:“陸某不擅詩詞,慚愧!”


    眾人也沒在意。


    若是隨便來個人,都能寫出詩來,月泉吟社的門檻豈不是太低了一些?


    作為月泉吟社的代表人,方鳳當仁不讓,緩緩吟道:


    “秋盡吳江道,丹楓樹樹奇。


    葉為詩者色,霜乃畫之師。


    望似醉鄉近,疑猶花事遲。


    停雲俄在念,倚杖未歸時。”


    “好詩,好詩!”祠堂之內,讚聲一片。


    鄭思肖不得不拱手說道:“此詩,無論是意在境,都已超過老夫,佩服、佩服!”


    方鳳起身回禮,口稱不敢,眼角卻飄向謝翱。


    謝翱似乎沒有感覺到他的注視,心裏卻如翻濤浪。


    做詩,閑時寄情,憂時明誌,當不得飯,殺不了敵。謝翱自己詩作不少,卻從來沒把詩當回事。更不用說,在此時此刻去顯擺自己的才能。


    文人相輕,有時會讓人非常無奈。表麵上你的詩作比他好,他得現場誇你。轉過頭,他還得絞盡腦汁來一首超越你的,以挽回自己的顏麵。


    現場作詩,考較的不僅僅是才華,還得有急智。說實話,能有鄭思肖那水平,已經是相當不容易。但是眾人心裏明白,題是鄭思肖出的,他說不定早已在心裏打好了詩稿。


    可是方鳳這首同樣現場所作,其水平顯然超過鄭思肖許多。


    卻隻有謝翱知道,這首詩,是方鳳數日之前,剛剛寄給自己的一首詩作。詩作上原本的題名是“詠霜葉寄皋羽善父”。


    皋羽是謝翱的字,詩是送給自己的,當然做詩者鐵定是他方鳳無疑,所以不算抄襲。


    可又能怎麽算?


    科舉考試中押中了題目?


    謝翱隻能裝作啥都不知道的模樣。


    那邊的方鳳終於暗暗的鬆了口氣,老謝不說,那就沒人知道,挺好!


    一輪過後,大夥兒的目光,最終都看向甄鑫。


    隻要是個讀書人,自然都是詩為尊,詞次之。至於曲,那是鄉裏巴人才寫的東西,根本上不得台麵。


    甄公子曲子寫得好,卻根本得不到這些人的認可。


    當然,在座諸位,也未必期待甄鑫能寫得出詩來。隻要他如陸文圭那般認個慫,也沒人會在意。


    不過希望自此之後,甄公子應當明白一個道理,會寫戲並不代表著他可以自稱為一個文人!


    謝翱隱隱不安,對於甄鑫的才思,他從未懷疑過。但是詩與曲,確實是根本無法跨越的門檻。


    而且,表麵上對諸事總是毫不在意的甄公子,骨子裏卻傲世輕物。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雖然身份尊崇,在南宋遺民中的地位都屬北鬥之尊,但還真未必會被甄公子放在眼中。


    能被甄公子看得起的人,起碼鄭思肖不算。


    讓他當眾承認自己不行,恐怕比揍他一頓還讓他難受。


    “行吧。”甄鑫懶洋洋地說道。


    眾人看著甄鑫的眼神,迥然而異。有些人質疑,有些人期盼,也有些人開始暗暗地幸災樂禍。


    “我便作一首‘秋興’,答謝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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