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從四麵八方齊聚而至,一卷狂風又將其擊潰,向北狂奔。


    雨滴,也被刮得四處亂飄,忽兒如豆粒般砸下,忽兒又絲滑如絮。


    船帆在狂風之中,不住的顫抖,似乎想引吭高歌,卻又被捏住喉嚨,隻能將所有的不滿全部吞入肚中,鼓脹如球。


    熊二疑惑地看著指揮艦打出的旗語,撓著頭說道:“他們啥意思啊?有什麽東西要來了?還要咱們快跑?”


    搭起望遠鏡,天上海上四處的看,可是啥敵船都看不著,熊二不由地嘀咕道:“他們能比我還看得遠?為啥我什麽都看不見?是更凶猛的海浪要來了嗎?”


    甄鑫“叭”地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你個學渣,學了這許多天旗語,到現在也沒學全。”


    熊二委屈地說道:“旗語是你定的,你當然不學就會。搞得這麽複雜,能怪我嗎?”


    “閉嘴!”甄鑫怒道。


    “為啥?”


    “因為學渣不配有質疑權!”


    “呃……”熊二隻好腆著臉說道:“請教公子,他們打的啥旗語?”


    “台風,要來了……”


    “啥,台風?”熊二一蹦老高,“那,還不快跑!風緊啦——快扯呼!”


    “好啦,別叫喚了。”謝翱也被這廝整得相當無奈,“看這天氣,最少還有大半天台風才會襲來。不過,還是得盡快收尾了。”


    將蒲家的兩艘戰船全部弄沉,沒入海中。跳海逃生的那些人不去管他,求降的一律接收,包括兩位滿臉呆滯卻全身無傷的蒲家公子,以及額頭破了個洞而陷入昏迷之中的佛蓮。


    為了防止傷口感染,特地將佛蓮倒掛著在海裏泡了大半天,吊住最後一口氣之,以保證他在未來的一兩個月之內都無法完全恢複。


    七十多個俘虜,全都移交給了香山島上的官軍。日月島畢竟隻有良民,連蒲家的夥計都不敢隨意殺死,那些被殺的鹽官跟日月島的人,自然不可能有任何關係。


    出動這麽多人手,不過是為了協助官軍,圍剿逃離香山島的嫌疑犯。


    僅此而已!


    呼呼的狂風之中,日月島船隊留下一艘快艇在香山島邊上靠岸遊戈,其餘的全都施施然地撤回崖山,靜待台風。


    ……


    五月底便有台風,雖然算早,但也不奇怪。


    暴雨如注,覆蓋了無邊無際的海域,砸落人身上,痛入心肺。


    天上無雷,半空中的風勢卻比雷聲更加可怕,在這種天氣之中逆風行船,可見艱難。


    還好,憑著蒲家船隊的諸多船長的經驗與實力,終算在台風來臨之前,有驚無險地趕到了香山島。


    碼頭邊片帆俱無,碼頭上也尋不見一個人影。在肆虐而起的風雨之中,香山島卻顯示出詭異的安靜。


    香山島,顯然根本沒有為自己這支龐大的船隊,做好任何迎接的準備。


    真的出事了嗎?可是卻又感覺不到任何的肅殺之意。


    金泳來不及為香山島諸人擔心,如何在台風來臨之前,將兩百艘船安頓好,才是他必須要立即解決的問題。


    還好,香山島可供停船的地方,不隻有碼頭。


    大部隊的貨船環島逆流而上,一直行到香山島北麵,略為背風之地,各自拋錨停下。


    船隻是安頓下來,但風雨之中,七千餘人也被徹底打散。而且無處可去,隻能縮在船上各自躲著風雨。


    渾身濕透的金泳,佇立於船頭,靜靜地看著派上島上的一支十人隊。


    還好,這支隊伍消失於尤家大宅之後不久,就有一人在雨中急奔而回。


    “廣東道的官員,在宅中,請大人入宅。”


    廣東道的官員?金泳皺著眉頭問道:“知道是哪位官員嗎?”


    那人茫然地搖搖頭。


    “尤家的人呢?”


    “都在著。”


    “都沒事?”金泳不解地問道。


    既然沒事,為什麽不見人出來?難道我已經沒有資格讓他們走出宅院迎接了嗎?


    “好像沒事……”


    “那兩位公子與佛蓮呢?”


    “好,好像也都在……”


    “到底在,還是不在?”金泳怒道。


    “我,我沒看清啊……我還沒進入內堂,就被趕過來了。有,有官兵在,說讓大人進去問話。如果大人不想去,他們也不強求。”


    不強求?這是什麽道理?


    金泳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可是,台風即將到來,難不成自己也得在船上窩上兩天嗎?連口熱湯都沒得喝!


    金泳在心裏大罵,尤法仁不靠譜也就罷了,怎麽帶著先遣部隊過來的佛蓮也出了這種大差錯。而且,還一點消息都沒傳給自己!


    一股巨大的不安感自心中升起,金泳卻已經沒有其他選擇。


    他倒是想離開香山島,可是台風馬上便來,自己又能躲哪去?


    猶豫半晌,金泳勉強地撐開一把傘,往尤家宅院而去。一支身著軟甲的百人隊,簇擁於前後。


    院門大開,沒有一人看守。


    尤家家主尤法仁,在兩個官兵的陪同下,候於前院大堂簷前。


    金泳疑惑地看著他,尤法仁回以苦笑。


    “金大人嗎?”官兵淡然問道。


    金泳在泉州,領市舶司從六品監門官一職,勉強可以被稱為“大人”。


    “是我。”金泳收起傘,抹著臉上的雨水答道。


    “讓你那些手下,院外待著。”


    金泳皺著眉頭看向尤法仁,尤法仁依然苦笑地搖搖頭。


    院外,下著大雨啊!可是先前進來的那支十人隊,此時也不被允許入院避雨,還哆嗦著縮在院子的牆根處。


    如一群無助的鵪鶉。


    廳堂處,虎步而出數個鮮衣怒甲的壯漢,腰懸彎刀。為首者,滿臉絡腮胡,腦後蓋滿小辮。


    這是,怯薛軍?


    金泳悚然而驚。


    在這些人的逼視之下,金泳隻能抬起略覺沉重的雙腳,步入廳堂。


    堂內,坐著一溜的官員,齊齊看向一臉茫然的金泳。


    尤法仁站在他身後,躬身說道:“這位,是宣慰使司同知陳大人。”


    雖然未曾謀麵,金泳卻也知道此人。於是拱手稱道:“見過陳大人。”


    主座上,陳義撫著三髯長須,對著金泳微微點頭,滿臉慈祥。


    而後,是坐於陳義兩側的文武。有來自大都的怯薛軍,有宣慰使司的經曆,有市舶司提舉,有鹽運司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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