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判“流”刑,卻沒說流哪。


    流到瓊州對上對下似乎都說得過去。


    可是流到自己的根據地,這魄力確實不是一般的大。


    看得出,李顯表示出他盡可能真誠的相助。可是同時,甄鑫也明白,他要求自己對付蒲家,絕非是玩笑之辭。


    這也意味著,自己若不從了那個沒卵子的家夥,所有跟自己相關的人,轉手都將成為他的人質。


    這廝的心裏,果然陰暗啊!


    不過,眼前的境況已經是甄鑫所能得到的最佳處置了。


    起碼在跟蒲家正式開戰之前,李顯給了自己足夠為所欲為的空間。


    時間卻委實不多,隻有兩個多月。


    一串人犯的頭罩在甄鑫麵前全被掀開,如同開了盲盒一般,讓甄鑫有些意外,也有點驚喜。


    這些,竟然全是熟人!


    有神色淡然的景子願,有一臉茫然的仵作花泉,有兩股依然戰戰的程近,有生無可戀的任典史。


    有驚愕失色的馬青仝,還有激動得痛哭流涕的熊二。


    除了那個通譯賈深,都在這了。


    “甄公子,真的是你啊!我那天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熊二淚眼婆娑,轉身撲向馬青仝狠狠地抱住他,“馬大哥,為了我,苦了你!你,不應該啊……”


    熊二是真心的感動:有兄弟在一起真好,這下就算是死,自己黃泉路上也不會孤單了!


    馬青仝被熊二抱得一時怔神,看著甄鑫,欲言又止。


    “這些人,你想怎麽處理?”謝有奎低聲問道。


    “怎麽處理問我?”


    “是,上頭的意思,你看中哪個就挑走。不要的話,就讓我安排去處。”


    這待遇,這麽好?


    甄鑫再次感受到李顯令人發毛的真誠,咬著牙說道:“全帶走,送去日月島。”


    反正那邊缺勞動力,不能用的話,就當作領了個牲口回去。


    “那,現在就送你回日月島?”


    謝有奎的姿態雖然談不上諂媚,但是與之前相比,明顯恭敬了許多。


    大概連他都不曾想象過,一個被押解到自己地盤的人犯,竟然會被允許任意處置其他同行的犯人。


    看著視線之內,隱約可見的日月島,甄鑫沉吟一陣說道:“還是歇一個晚上,明天再回去吧。”


    雖然沒有受到太多的折磨,畢竟在海上煎熬了這麽多天,總得讓自己精氣神恢複一些,再以飽滿的狀態回去,給大夥兒一個天大的驚喜。


    他們,一定會以為自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


    為了應付與日月島之間愈見龐大的貿易量,謝有奎特地跟臨高縣劃了這塊臨海的十畝地,建了座碼頭,歸沿海總管府專用。


    防守得很嚴密,私家船隻禁止停靠。


    碼頭邊上,除了連排的倉庫之外,也修建了不少營房。雖然條件不盡如人意,但是比當時在總管府駐地所見到的營房,已經是天差地別了。


    當夜,一身清爽的甄鑫,叫來了同樣看著清爽許多的景子願。


    看著這位年近四十,即使疲憊不堪卻依然努力地保持著儒雅之色的文士,甄鑫倒是生出一些興趣。


    “放開心扉,聊聊?”


    “如你所願。”景子願不卑不亢地坐在甄鑫的對麵。


    既然會在船上吟著自己的詩勾引自己,想來這位前學宮教授對自己的出現,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試試,也許能用。


    “如果有可能,你還會回到廣府學宮任職嗎?”


    景子願微微一怔,而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為什麽?”


    “人生在世,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你是對學宮的行為有所不滿,還是覺得,在廣府學宮中實現不了你的抱負。”


    景子願長歎一聲,說道:“這世間,能活著已經很不錯了,哪有抱負可言!”


    “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願追隨甄公子左右,任公子驅使。”景子願拱手說道。


    這麽巧,你也看好我?


    如今對於莫名其妙地看好自己的人,甄鑫總是有些警惕。若非心底還有一些良知,他都快被這些人拐到溝裏去了。


    換作他人,可能早就把自己當成是個真命天子!


    而對於那些想坑殺自己的人,甄鑫隻有更多的疑惑。


    甄鑫沉吟半晌,問道:“為什麽?是因為我救了米曼娘嗎?”


    景子願坦然說道:“這是首要的原因,僅此一點,有朝一日公子若是需要,我依然會傾力相助。”


    一種是被動式,一種是主動式,態度的不同,必然會導致所提供的服務天差地別。


    果然是這時代的文人,除了隱然的傲氣之外,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酸腐味。


    “願聞其詳。”甄鑫正色說道。


    “公子在廣州,攪動風雲,並非偶然。在下以為,公子雖然沒有機會得繼大統,但是你不為人知的出身,很可能成為影響到太子之位的關鍵因素。”


    甄鑫幾乎一蹦而起。


    這位大叔,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雖然甄鑫心裏對此隱約有所猜測,可是聽著景子願如此淡然地捅破這層窗戶紙,依然讓他感覺到陣陣的悸動。


    似乎感覺不到甄鑫心裏的波動,景子願慢條斯理地說道:


    “元朝自稱華夏正統,其實不過是改頭換麵之後的蒙古國。無論是元國對外正式稱呼,還是他們自認為的國人,以及官方用語,無不顯示其睥睨漢人的態度……”


    甄鑫默然。


    元國對外全稱,是“大元蒙古兀魯斯”,沿用的正是成吉思汗所建立的“蒙古兀魯斯”。而國人與官方用語,自然指的是蒙古人與蒙古語。


    那麽,這到底算不算中國的王朝?


    所謂“夷入華則華,華入夷則夷”,這個“入”的標準到底是什麽?


    就是千年之後,也依然說不清楚。


    “忽必烈稱汗之時,因為得不到當時蒙古大多數王公的支持與承認,不得不依靠北地漢人來爭奪天下。是以,他重用以劉秉忠為首的漢人,以漢法治理漢地,最終憑借漢人的支持擊敗了當時獲得大多數蒙古人支持的汗王阿裏不哥。”


    “而太子真金,正是忽必烈向北方漢人文武大臣妥協的結果。”


    確實,在真金之前,蒙古人就沒有立過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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