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天海閣隔街對望的一個店鋪,鋪門緊閉。客廳內,那位“王鬆山”叉著腿挺直腰板坐在椅上,對著他麵前躬身而禮的一個壯漢肅然說道:“開始,唱吧!”


    “是!”壯漢抬起頭,舉起拳在自己胸膛重重一捶,開口吼唱:“我尊貴的……”


    “小聲點!”鬆山不耐煩地叫道。


    “是……我尊貴的王啊……”聲音雖然壓了很低,卻依然粗糲難聞。


    如同一隻大叫驢半夜在偷偷地咀嚼著幹巴巴的蘿卜。


    “啊……你吩咐的事,我已經做好……但是啊,我尊貴的王……”


    縮在客廳一角的孫掌櫃,無奈地掩住了耳朵。


    不是因為此壯漢所唱內容涉及機密,而是那所謂的歌,實在是太難聽了!


    真真見了鬼,自家主子好歹也是識文識字,寫個信有那麽難嗎?非要用唱的方式!


    他們老祖宗當年打天下的時候,沒人識字也沒有文字可供認識,用唱歌來傳遞軍情、發布號令,的確不僅方便易記而且還具備相當的保密性。


    可是如今都啥年代了,還整得跟老古董一般?


    搞笑得很!


    見壯漢一字不漏地唱完,鬆山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你這就去吧,盡快把回信帶來。”


    “是!”


    見壯漢離去,孫掌櫃趕緊放下捂著耳朵的雙手,躬身待命。


    “你覺得,那位甄公子,如何?”鬆山問道。


    “那張畫像,跟甄公子,已經有四五分的相像。加上他後背上的兩顆黑痣,絕非作偽。我想此人應當就是主上要找的那位甄公子。”


    鬆山點了點頭,問道:“關於此人,你還了解到什麽消息?”


    “對於甄公子的情報,還在收集之中,目前隻有這些。不過,聽說去年率先找到甄公子所居住那個島的人,姓苟,如今似乎跟他混在一起。再過兩天,應該會有確切的消息過來。”


    “另外,自發布懸賞至今,屬下發現,應該還有其他方麵的人,也在尋找這位甄公子。”


    “哦,你覺得會是誰?”


    “去年底,有一批威波軍的海賊,自稱找到那座小島,並且出動了近百號人,但是全部在海上失蹤。此後,威波軍餘眾,一夜之間被人剿了個幹淨。”


    鬆山眼睛一眯,“是甄公子幹的?”


    孫掌櫃搖了搖頭,“有聽說是甄公子帶人做的,但我覺得不像。他如果真有這實力,也不可能被人輕易綁到這裏。”


    鬆山微微頷首。


    “支持威波軍的,屬下懷疑是泉府司。”


    “泉府司?”鬆山驚訝地問道:“他們的手,怎麽可能伸到這裏來?”


    “所以屬下也隻是懷疑,還需要再確認。”


    “另外,這一兩個月,還有傳聞說甄公子占了威波軍的那座鬼島,準備開始建設一個什麽自由貿易區。消息真假暫且不說,但是此前有不少海賊受人慫恿,蠢蠢欲動,想去鬼島劫持甄公子過來領賞。”


    “不是你在慫恿的?”


    “不是,所以屬下覺得,應該還有某個人,在背後推動這事,想把甄公子挖出來。”


    “還有人嗎?倒是有點意思了!”鬆山琢磨片刻,嘴角勾出一陣獰笑。


    孫掌櫃懷疑,他本意應該不是獰笑,隻是那粗糙的底子,無論怎麽笑最終都得獰了。


    “那,屬下應當如何處置甄公子?”孫掌櫃問道。


    “先關著吧,我看下一步是把他直接帶去大都,還是先帶去大理。”


    “隻是……”


    “有什麽問題,你直接說。”


    “我這裏人手不多,那些護衛不可能天天緊守著甄公子,萬一讓他跑了怎麽辦?”


    “跑就跑了,還能怎麽辦?”


    啊?


    三千兩現銀呐,你意思是扔就扔了?


    簡直是仔賣爺田不心痛!


    “他要是不敢跑,或是連跑都跑不掉,我倒要失望了!”鬆山獰笑著說道:“但是,如果他真的跑了,你就必須掌握他所有的行蹤。”


    主上這是要放長線,釣什麽大魚嗎?


    孫掌櫃也不好細問,恭身領命而去。


    鬆山獨自靜坐,皺著眉頭思索片刻,晃了晃頭,似乎將滿腦子裏的雜亂一下子清理幹淨。站起身,往二樓而去。


    一個十四五歲的侍女正蹲在一間臥室門口,無聊地數著自己的手指頭,見到鬆山慌忙起身。


    “高寧呢?”


    “在,在臥室裏。”


    侍女側身,略帶尷尬地看著鬆山。


    鬆山伸出的胳膊,停在半空。


    臥室裏,傳出一陣奇怪的聲音。


    “你應該這樣演……不對,你這隻蠢貨!要這樣,否則跟美人的身段不符!還有,要有當鬼的覺悟……”


    “那句話叫什麽來著,淒淒慘慘切切……對,就是這個味!”


    “還有呐……”


    鬆山搖了搖頭,問道:“高寧今天幹嘛去了?”


    “奴婢不知,主子她,她不讓我跟著……”


    這家夥,又發什麽花癡了?


    剛剛被她摳走一千貫寶鈔,也不知道看上了什麽好東西。


    算了,隨她吧,高興就好!


    鬆山歎著氣離去。


    臥室裏的高寧,對著一麵半人高的銅鏡,不停地怒斥、責罵、糾正、示範。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高寧才恨鐵不成鋼地掂著蘭花指,指著鏡中人的額頭,歎著氣說道:“你呀,資質實在是太差了!你師傅實在是太不負責了,就這水平也敢讓你上台演戲。還是得我來調教。明天開始,哈哈……一定可以讓你的演技登上一個全新的台階!”


    高寧終於累了,癱軟在椅子上。突然又一蹦而起,大喊道:“竇娥!”


    臥室門被推開,委屈巴巴的竇娥探進一個小腦袋:“郡主,要吃飯了嗎?我餓壞了……”


    “就知道吃!你遲早會吃成一個很蠢很蠢的蠢丫頭的,然後被一刀砍了腦袋!”


    高寧化掌為刀,橫削而過。


    竇娥哭喪著臉說道:“郡主,我隻是真的餓了,你就要砍我腦袋嗎?”


    “算了,你這腦袋先寄在你脖子上……要不,我給你改個名字,這次,叫麗娘可好?”


    又改名字啊?


    小小的竇娥,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數年時間已經換了十幾個名字。從春桃、彩雲,到龍女、紅娘,還有蔡奴兒、趙貞女,趙娥、竇娥……


    隻要郡主每看一次新戲,自己就得改一次名字。


    以至於如今別說府裏其他人,連自己都時常搞不清自己今天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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