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順強行地讓自己興奮起來。


    此時應該沒人在船尾,翻上去之後,若有危險,隨時可以跳回海中。若沒危險,怎麽也得抽冷子殺一個人再說。


    手中這把柴刀,還沒見過血呢……


    倏忽之間,苟順已經順著鐵鏈摸到船底。雙手摳住船板,心裏大喝一聲,便向上縱去。


    “啊——”


    兩聲驚叫同時傳出,透過水麵,直刺甄鑫耳膜,讓他差點便嗆入一口海水。


    也驚得一束剛剛飛離船隻的黑黃色液體,立時散成了七零八落,卷上了掉落海中的苟順。


    “沒有被滴上吧?肯定沒有!”被嚇壞的苟順驚疑不定地左右打量。


    還好,黑夜之中,應該沒人看見……吧!


    沒事,都是水……


    而船上被掐掉舒爽感的海賊,捂著濕漉漉的下身,一個趔趄,仰麵而倒,嘴裏依然驚叫著:“鬼……有鬼……有水鬼!”


    正準備上岸的海賊愕然回頭。


    “鬼?哪來的鬼?”


    “真的有鬼……”


    “放屁,青天白日……”


    嗯,好像還沒到白天。


    “你看到什麽了?”有賊首模樣的人過來,踹了一腳倒在船上的海賊,怒喝道。


    “鬼……”


    又一腳踹去。


    “真的……別,別踢了……是,一個黑影,突然從水下漂了起來,把老子嚇了……”


    “嚇尿了?”


    “胡,胡……說,我,沒有……”


    “哈,哈哈……那孫子,竟然,竟然嚇尿了……”


    “閉嘴!”賊首怒吼道:“戒備,全員戒備!有敵襲……”


    “敵襲?哪來的敵啊?”


    “是水鬼,海底有水鬼……”


    “不是鬼的水鬼,是敵人的水鬼!”


    船上一片忙亂,有人探頭往船下瞧去,有人直接抓起船上的東西,便往水裏砸去。


    被發現了,偷襲計劃失敗!


    剛從水中冒出頭的甄鑫,隻好又縮入水裏。


    計劃,果然就是用來打破的。


    威波軍的實力,不可小覷。正麵剛,自己這些人並無太大的優勢,有極大的可能會出現戰鬥性減員。


    可若是就此罷手,也是不妥。箭已在弦上,如何能不發!


    甄鑫腦袋狂轉,衡量著最佳的預備方案。


    星光漸淡,隱隱有光亮在天際處掙紮著衝破暗夜的籠罩。


    岩礁上,突然又傳來一聲驚叫:“有,有鬼啊……救,救……”


    一團黑影掠過,一個海賊捂著脖子,口中嗬嗬作響,軟軟地垂倒在地上。


    “誰?誰在那裏?”


    “真的有鬼?不可能吧……”


    “快走啊,堵在這,會摔下去的!”


    “不行,快退回去,礁上有鬼!”


    “別亂晃啊,快掉下去了……”


    眼見著船上、岩礁上與堵在棧板上的海賊們,開始亂成一團。甄鑫帶著些許的猶疑,掏出竹哨,猛力一吹。


    趁其亂,要其命。雖然沒有必勝的把握,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先幹再說!


    “啾……嘀……”淒厲的哨聲在海麵上響起。


    “咻!”一支冷箭自礁石之後射出,直中棧板上的海賊。


    一聲慘叫之後,海賊無助地落入海中。


    “快跑……敵襲!”


    搖搖晃晃的棧板,終於支撐不住相互推搡的海賊,悠悠地呻吟數聲之後,翻入海中。


    數個海賊便如被下鍋的餃子般,張牙揮爪地撲嗵嗵隨之而落。


    深藍色的天空中,掛著半輪已經黯淡的月亮,下麵是一望無際的碧綠海麵。


    其間有一個赤著上身的少年,手捏一柄柴刀,甩出一根係著鐵爪的長繩,從海麵上飛起,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飄逸的弧線,搭在船舷之上。


    少年單手抓著繩索,縱身而起,兩腳在船隻側板上一蹬一踩,人便翻上船去。對著迎麵而來的一個海賊奮力一劈,那海賊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這少年便是苟彬。


    “是老大!是我家老大!”苟順突然竄出水麵,指著少年哈哈大叫道。


    這是嘚瑟的時候嗎?甄鑫恨不得過去給他一腳。


    苟彬抖落長繩,舞動手中柴刀,守住船上一隅。


    這小子,看著瘦瘦弱弱,可比他爹強多了!


    甄鑫決定,此戰過後,得優先給他配個好兵器。


    緊隨而上的,是陳開與蔡老二。


    “給老子殺了他們!”賊首拔出腰刀大吼道。


    呼啦啦的有七八個海賊,或舉棍或舞叉圍攻而至。


    陳開三人立時險象環生,好在背抵船舷,三人之間彼此照應,並未陷入海賊的包圍之中。


    甄鑫遊至船邊,拽著垂下的繩索,左腳向船板蹬去,右腳騰空,人便欲上竄。


    誰知右腳一重,猝不及防之下,身子撲地被重新扯落水麵。


    倉惶之中,卻見苟順已經托住了自己的腰身。


    “你幹什麽?放手!”甄鑫大怒道。


    苟順兩手一張,吱吱唔唔地說道:“上,上麵危險……”


    “危險?你兒子還在上麵,你在這裏躲著危險?”


    “不,不是……”苟順雙手急搖,說道:“是你不要上去。”


    “你什麽意思?讓我跟你一起,躲在海裏?”甄鑫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揚手就要往苟順腦門蓋去。


    “別……咱們留在下麵,更有用!”


    慫,還需要找這樣的借口?


    甄鑫斜視苟順。


    苟順仰頭大吼道:“弄一個下來!”


    船上的蔡老二從鼻子裏噴出一聲怒哼,踏前半步,手中砍刀改劈為削,避開迎麵而來的鐵叉,劃開海賊的手臂,飛出數滴血珠。


    這海賊慘叫一聲,拋下鐵叉,連滾帶爬地逃開。


    蔡老二與陳開相視一眼,相互點了點頭。


    他們倆都感覺到了,這批海賊,不太對勁!


    “不用管我們!”蔡老二朝船外吼了一嗓子,與陳開並肩,兩把刀左劈右砍,圍著他們的海賊立時亂了腳步。苟彬趁勢彎腰橫掃,又一海賊扔掉手中短刃,抱著腿慘叫著滾開。


    高舉柴刀,踩水豎立於水麵上的苟順,有些尷尬地瞄了眼甄鑫,嘴裏罵罵咧咧道:“這兩個孫子,不識好歹……”


    船隻另一側,再次響來撲嗵的落水聲。


    苟順大喜道:“那,那邊需要我們……”


    甄鑫已經懶得理他了,直接繞過船尾,遊向岩礁。


    這邊的戰況,可稱慘烈。


    是海賊很慘烈……


    小六昂然而立於岩礁之上,手中弓弦不停,已經放倒了七八個海賊。


    這艘船上,顯然沒有配備弓箭手,這讓小六的箭射得尤其放鬆。


    而登上岩礁的數個海賊,在徐夫人與阿黎兩根鐵棍合擊之後,如一堆血葫蘆般正在滾地哀嚎。


    有個被掛在岩礁的海賊,四肢亂舞,掙紮著終於落入海中。


    還沒等他感覺到慶幸,一把冰冷的三棱刺已從他的腰肋處一捅而入。


    輕輕一旋,帶出一股血水,旋即化入海中消失不見。


    臨行前,讓老丁重新打造的這根三棱刺,在鋒利度與柔韌性方麵,已更勝從前。


    身側三尺處,一個海賊正趴在海船側板上,如一隻苦苦掙紮的青蛙努力地往上爬著。


    甄鑫正準備遊過去,給他一刺。


    船底浪水輕卷,待甄鑫再抬起頭時,那海賊卻已消失不見。隻留下一串指甲刮過船板的尖刺聲。


    讓人頭皮陣陣發麻!


    在小六終於射中賊首之後,這場戰鬥以遠超乎眾人預料的方式結束了。


    小六左手持弓,將顫抖著的右手藏於身後,迎麵向著初升的朝霞,臨風而立。


    如一株靜待誇獎的玉樹。


    可是能誇他的人沒空,有空的阿黎腦子裏卻根本不存在“誇獎”兩個字。


    “你們,也覺著不對?”甄鑫看著四仰八叉地哀嚎的海賊們,沉聲問道。


    “這,絕對不是威波軍的人!”陳開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麽多俘虜,隨便抓一個來問問不就行了嗎?”徐夫人鐵棍指向一個海賊。


    那海賊兩眼狂翻,四肢抽搐著軟軟癱開,就此暈將過去。


    “別問了。”蹲在船板上的蔡老二悶悶地說道:“這些,都是鯊幫的人。”


    鯊幫的?


    難怪啊!


    戰力如此之差!


    全船近三十個海賊,沒有配備任何的遠程攻擊武器。而且除了賊首之外,其他人的所持兵器要麽是漁叉要麽就是短刃。


    這些海賊,真的是很窮啊!


    甄鑫莫名地有些同情起他們,海賊當到這個份上,如何能實現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刀殺人的爽感?


    不過,此仗雖然輕鬆,最重要的原因卻在於苟家老大把握住了最關鍵的機會而登船成功,有效地牽製了海賊們的注意力。否則即便能勝,自己這些人也難免有傷亡。


    這是此仗最大的收獲!


    甄鑫發現了這個貌似羞澀的少年,竟然有著極為敏銳的戰鬥嗅覺與本能。


    果然,就不是苟順親生的……


    看了眼依舊孑然而立的小六,甄鑫默默地誇了一句:小六的表現,也算是可圈可點。


    “苟彬啊……”甄鑫拍了拍苟家老大的肩膀,說道:“這次表現得非常不錯,你這身功夫,跟誰學的?”


    “我父親……”


    嗯?


    不可能啊!就苟順那犬父能教得出一隻虎子來?


    “是我父親,不是我爹……”苟彬及時為甄鑫解惑。


    哦,明白了!


    “我,我爹呢?”羞澀少年四顧茫然。


    對啊,在準備慶祝勝利的時刻,怎麽可以少了那個試圖臨陣逃脫的家夥呢?


    “姓苟的,打完了,快給老子滾出來!”蔡老二對著海麵怒吼道。


    “我爹,他,他……”苟彬想幫苟順分辯兩句,卻吱吱唔唔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不會被淹沒了吧?”把所有的俘虜捆紮清楚,順便在船裏船外巡視了一番的陳開,有些擔心地瞅著海麵。


    天光已亮,船隻周邊,碧藍色的海水上,漂浮著些許的死屍,卻不見苟順的蹤影。


    看著一臉焦急的苟彬,徐夫人安慰道:“別擔心,你爹,一定會沒事的!”


    “不是,我,我是擔心他,真的溜了……”苟彬糾結著說道。


    知父莫若子啊……


    “苟順上來了!”佇立於岩礁之上的小六,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斜指礁旁的海麵,昂然說道。


    這廝,怎麽成這b樣了?


    甄鑫嘬著牙花,順著小六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大團黑影漸漸地浮了上來,果然是苟順!


    苟順踩出水麵,揚著手興奮地吼道:“你們都好嗎?快看,我,我捉到一個活的!”


    眾人默默地看著他,不說話。


    隻有苟彬著急著垂下一根繩索,將苟順吊上船。


    雙手一提,沒拉動。


    苟順抖著繩,催道:“快拉我上去啊!”


    “我,我拉不動……爹,你,你怎麽這麽重?”


    “自己蹬上來,不會嗎?”蔡老二沒好氣地吼道。


    “快點拉,我活捉了一個啊!”苟順一手抓著繩索,一手提著一個如死魚般的海賊,驕傲地喊道。


    眼見著苟彬麵紅耳赤,脖子漸粗,阿黎走過去,一隻手拉住繩索,向上一提,苟順帶著那隻俘虜便被提出了水麵。


    阿黎手腕輕抖,隨之揮動,似乎並沒有太多的動作,苟順兩人已經被甩落甲板之上。


    苟彬半張著嘴,吃吃地說道:“阿黎姐,你,你……謝謝你了!”


    阿黎展顏,給了一個很客氣的微笑。


    苟順骨碌爬起,手中依然提著俘虜的一隻光腳丫,興奮地喊道:“看看,看,我捉了一個活的……”


    船舷邊上,被堆在一起的十多個俘虜,齊齊地用怪異的目光看向苟順。


    苟順悄摸摸地甩開手中的光腳丫,擼了擼濕漉漉的腦袋,嗬嗬一笑,說道:“你們都好嗎?有沒有人受傷?”


    這些海賊,果然全是鯊幫的人。


    船上什麽物資都沒有,這是一群相當窮的窮賊!


    壞人一般比較怕死。


    越窮的壞人越是怕死。


    還沒開始正式的拷打,這些海賊就開始七嘴八舌地冒泡。


    “我不是鯊幫的……我,我隻是一個漁夫啊!”


    “對,我,我也是漁夫,是徐聞的漁夫!”


    “我也是……”


    “你不是!你就是鯊幫的海賊!還有你,你……”


    一番爭論之後,這些俘虜被分成兩堆。一堆有四個,是鯊幫的老賊。一堆有十二個,都是被半推半就被入夥的新賊。


    相對於原來的菜幫,鯊幫的實力強些,但是強得相當有限。


    上次跟隨威波軍突襲小島,令其失去了大多數的精銳,以至於此次雖然補充了一些新賊,卻依然不堪一擊。


    名躁於徐聞的鯊幫,經此一戰,莫明其妙地就此覆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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