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唐宋八大家之一,北宋文壇領袖。他的詩文自然是足以讓後人景仰,無論是《醉翁亭記》或是《賣油翁》,都是九年義務教育的必讀文章。


    可是眼前的這一篇,真的讓甄鑫覺著頭麻。


    《上隨州錢相公啟》?


    沒聽說過的古文,寫得再好,對甄鑫來說,也是一篇毫無意義的文章。更何況,真的是看不懂!


    “比者及期被代投版言歸宿官早愧於迷方書課僅能於自脫……”


    歐陽先生跟姓錢的說了啥?還不加標點符號的!


    這不坑人嗎?


    “先生,能先給講解下這篇文章嗎?”甄鑫撓著頭問道。


    “先抄!”曾夫子舉著一卷書,眼都未抬。


    “可是,我看不懂啊……”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當學生,就該這麽坦誠吧。


    “沒讓你懂,先抄再背誦!”


    “我覺得,先搞明白了文章的含義,抄起來更容易記得住。”


    “讀書百遍,其義自現。這麽簡單的道理,還需要我跟你解釋嗎?”曾夫子臉上已顯出不耐煩的神色。


    我又不是郭大俠,啥亂七八糟的文字就能一股腦兒記得下來!


    而且,連斷句都沒有,背個鬼啊!


    “我覺得,這樣的學習方法,似乎有些不妥。而且,這種文章,讀了有啥用?”甄鑫繼續堅持道。


    旁邊的小六已經在掩嘴嗤笑。


    “狂妄!”曾夫子將手中書卷望案幾上一摔,吹著胡子怒喝道:“你有何資格質疑如何教學?你又有何資格質疑學什麽樣的文章?是我給你講課,還是你給我上課?你若真有能耐,你來坐我這位置?”


    甄鑫總算明白,為什麽原主讀了十年書,還是個懵懂小子。即使出生帶著點智商,大概也被這老頭給教沒了。


    當老師的,應該不都是這樣吧?


    甄鑫閉上嘴,輕輕地揉了揉紅腫的右掌心,忍著痛握住毛筆,開始抄寫。


    多少還是得感謝下原主,要不然自己連毛筆字都不會寫。


    小六開始結結巴巴地讀著,敢情他也沒讀明白。


    也不知道歐陽先生聽著後人如此讀他的文章,會不會氣得爬起來揍那夫子一頓?


    “……徒有戀軒之心未知報恩之所。”


    五六百字的一篇文章,抄了一個多時辰才完成,可把甄鑫給累壞了。手腕倒還支持得住,可手掌是真握不住筆了。


    曾夫子頜下胡子一擺,小六屁顛顛地起身,拿起甄鑫抄好的文章,逐字檢查。


    “先生,甄公子的抄寫,一共錯了十六個字。”小六恭恭敬敬地說道。


    甄鑫湊過去一看,錯的字都是自己把繁體字給直接簡化了。


    這應當不算錯吧?


    可是,這道理得跟誰說去?


    寫簡體字怎麽就得被歧視?


    氣抖冷!


    甄鑫揉著掌心,委屈巴巴地看向曾夫子。


    “打十六下!”曾夫子淡然說道。


    “不行!”甄鑫一蹦老高。


    原主以往,沒少被這位夫子責罰,動輒就是戒尺伺候。一個挨習慣了,一個也罰習慣了。


    曾夫子萬沒想到,這位一向柔順的甄公子,今日竟然還敢反抗?


    “處罰加倍!”


    小六抓起戒尺,嘿嘿地笑著逼向甄鑫。


    媽的,這破學,老子不上了!


    甄鑫把案幾一掀,殘墨直撲小六。小六腳步一頓,甄鑫已搶出身子,拔腿奔出門去。


    “你,你……豎子敢爾……”曾夫子指著甄鑫,氣得渾身發抖。


    “站住,不準跑!回來……”小六抓著戒尺,邊追邊叫著。


    “殺人啦——”淒厲的叫聲突然在村子裏響起,“狗奴才,欺師滅主了——”


    狗奴才?還欺師滅主?


    小六一怔,隨即大怒,手中戒尺握得更緊,三步並作兩步,急追而上。


    聽到慘叫聲的村民,紛紛從自己的屋內探出頭來觀望。


    院外,站著呆呆的阿黎,一臉莫名其妙。


    甄鑫大喜,直衝到阿黎身後,叫道:“阿黎,攔住他,小六要殺了我!”


    阿黎皺著眉頭,橫跨一步,冷冷地看著小六。


    小六頓住腳,無奈說道:“沒人要殺他,是夫子讓我責罰甄公子!”


    阿黎麵色猶豫,可依然側身護住甄鑫。


    “阿黎,讓開!”步出學堂的曾夫子,吹著山羊胡,怒斥道。


    阿黎一動未動。


    阿黎真是個好姑娘!甄鑫興高采烈地轉身,準備先溜為快。卻“duang”的一聲,撞入一人懷裏。


    甄鑫悶悶地抬頭一看,此人年近四十,胡子邋遢,袒胸露肚,雙臂的肌肉呈虯狀般鼓起,讓人不忍直視。


    這是島上的鐵匠,老丁。


    “回去!”丁鐵匠俯視著甄鑫說道。


    “小六要打死我啊……”


    丁鐵匠一手叉向甄鑫的脖子,剛要提起來,從隔壁院子中已殺出了怒氣騰騰的俞婆婆。


    “破鐵匠,放開你的爪子,想殺我家小公子,老婆子跟你拚了……”


    看著張牙舞爪的俞婆婆,丁鐵匠皺著眉頭往後稍退半步,一隻手緊緊地拎住了甄鑫的衣領。


    “放,放開我……”在這位丁鐵匠手中,甄鑫一招竟然都躲不過去,腦袋被迫後仰,兩隻手胡亂揮舞。


    俞婆婆直逼近跟前,一手抓住甄鑫,一手便向丁鐵匠袒著的胸部突起擰去。


    丁鐵匠大驚失色,粗糙的臉上飄起一抹暈紅,急急撒開手往後躲去。


    “喂,你差不多點啊,別想著老牛吃嫩草。”


    說話的人,是丁鐵匠的老婆,徐娘半老徐夫人。


    “我呸!”俞婆婆一口唾沫,幾乎噴到相隔十餘米的徐夫人臉上。


    “我老婆子吃的米,比你吃的鹽還多……”


    甄鑫一臉懵圈地看著俞婆婆。


    “豬草、兔草、狗尾巴草,我什麽草沒見過,還嫩草?也就你個破落戶,才會把這憨貨當根草,我看他就是一截泥巴根!”


    徐夫人雙手叉在洶湧的波濤之下,似笑非笑地看著俞婆婆,並未回話。


    好凶啊,比阿黎的還凶!


    甄鑫不敢多視,稍微瞄了一眼半便轉開眼睛。


    三十多歲的女人,惹不起……


    “我告訴你們,誰敢動我家小公子,老婆子今天就是死在這,也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放肆!”曾夫子背著手,看著俞婆婆,冷冷地說道:“回去!”


    “哎!”俞婆婆脖子一縮,放下甄鑫,扭著頭便顛了回去。


    就這?


    甄鑫茫然地看著俞婆婆,千萬匹草泥馬在腦子中飛馳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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