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真那麽好猜就好了,誰知道他還會?想出?怎麽讓她更窘迫的說法。


    晚晚放縱地在心裏吐槽了他一句,叫出?便衣的暗衛現身?,想要來完成她出?來的目的。


    在街巷之間逛了許久,她也問了好幾個暗衛,卻?都問不出?來,容厭的口味。


    晚晚手指無意識捏了會?兒袖口,索性將她看到的,各種口味都買了一遍。


    總能有他喜歡的。


    她好像,確實對他了解沒那麽多。


    雖然一起用膳那麽久,可都是他隨著她,她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盡管看他總是穿著玄色衣服、玄金龍袍,可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歡什?麽顏色、什?麽花紋……


    她那麽不了解他,最開始接近他時,也顯得那麽不倫不類。


    他確實不是因為她有多關心他、對他多好而喜歡她。


    在她展露醫術之前,瘟疫之時,她從馬上跳下來,他就已經主動?張開雙手去擁抱她了。


    她也可以,這樣隻是因為她是她自己?,而被喜愛嗎?


    晚晚捏著食盒的手收緊。


    那個時候,她在他麵前還有點偽裝的,對他也還沒那麽不好,他也還沒有見識過她有如何病態的習性。


    可是,後來他都見到了,甚至也親身?體會?過那麽多次。有多痛苦,她都知道。


    他……還喜歡她。


    晚晚回到江南景,獨自挑了一處坐席先?坐了一會?兒,沒有立刻上樓去,回想著方才那些錯亂紛雜的想法,精神?格外緊張地坐著。


    她還想自己?再平靜一會?兒。


    沒多久,屏風後麵撫琴的人換了一個,耳邊的琴聲一聲一聲緩慢響起,是撫琴的人在調弦試音。


    片刻後,調完了弦,本來聽著這人試音的琴聲,覺得應該是個極擅音律的人,可琴曲響起,就算晚晚琴藝一般,也聽得出?,這人的彈奏每個音雖然沒有錯,卻?都慢了些。


    琴曲是《鶴衝霄》。


    “蘋葉軟,杏花明,畫船清。雙浴鴛鴦出?綠汀,棹歌聲。春水無風無浪,春天半雨半晴。紅粉相隨南浦晚,幾含情。”


    聽了一會?兒,晚晚察覺,這個人的琴聲不再緩慢,每個音都準確,流淌地纏綿悱惻。


    這人應該是許久沒有撫琴,方才重新上手七弦琴,故而才慢了些。


    而就算開頭慢了些,好似沒那麽擅長,可隨著琴聲響起,典雅明麗的旋律流出?,每一個音節都圓融而適中,仿佛置身?無邊的春色之間,有花,有船,有鴛鴦戲水,有蘭槳漁歌,半晴半雨、無情有情。


    晚晚不知不覺沉進這旋律之中,一曲罷,有人不由自主撫掌,有人往屏風後送去了些謹表欣賞的瓜果花枝。


    這個人的琴聲,是比先?前撫琴之人高出?許多的水平,可方才那人,已經是極好的琴師。


    而這人,還是剛剛拾起琴音的第一曲。


    第二曲是《秋風詞》。


    第三?曲是《鳳求凰》。


    第四曲是《長相思》。


    ……


    都是求愛的靡靡之音,技巧漸漸撿起,而愛意一聲聲早已融入琴音,一曲高超盛過一曲,晚晚忍不住想聽下去。


    這樣的琴聲,這樣的愛意。


    不管是誰,怎麽可能不為之側耳。


    不知道聽了多少曲,晚晚忽然意識到,她出?來太久了。


    容厭還等在上麵。


    《湘妃怨》的旋律剛到,“我有一片心,無人共我說。願風吹散雲,訴與雲邊月。”


    晚晚不再停留,站起身?,提起裙擺,立刻轉身?就要跑去樓梯。


    琴聲卻?在這時停下。


    琴音停,晚晚跑過時,耳邊聽到的有人輕聲哼唱便更清晰了些,“夢魂飛不到,所欠惟一死。”


    夢魂飛不到,所欠惟一死。


    晚晚出?神?了下,可此刻也顧不得什?麽琴曲,還沒跑上樓梯,便忽然被人從後麵拉住手指。


    晚晚一僵,下意識想要甩開這隻手,卻?聽到頭頂的聲音,“晚晚。”


    她一愣,轉過身?,容厭正笑吟吟看著她。


    看到是他拉住的她,晚晚鬆了一口氣,“你怎麽下來了呀?”


    容厭抬起另一隻手,將做好的花冠輕輕戴到她頭頂。


    他用了許多花材,想了好久的搭配,費了許多心思做出?來,這花冠比晚晚見過的所有花冠都要好看。


    容厭端詳著她,花冠好看,戴在她的發?間,花為人添了幾分色彩,人卻?讓這花冠更好看了些。


    他移不開眼。


    容厭笑道:“已經做好了。”


    他從她身?後過來,她方才在這堂中都沒有看到他,就算周遭沒那麽明亮,可是容厭不是能藏在人群中的人,她怎麽會?沒注意到他呢?


    晚晚回頭看了一眼,原本廳堂一角遮住琴師的那扇座屏被推開了一麵,琴聲停止,屏風後撫琴的人也憑空消失……


    不對。


    晚晚眼睛睜大了些,“方才,是你在撫琴?”


    容厭應了一聲,“是我。”


    一曲曲求愛的琴曲,她沉浸地聽了那麽久。


    ……原來是他為她而彈奏。


    不知道是他時,她也因琴聲而駐足,沉浸在琴曲中的情意之中,就算她對音律沒有格外的喜歡,可是好聽與否、用心與否,她聽得出?來。


    這琴音,是他的琴音。


    晚晚望著他,心裏的弦,克製不住地,又被不輕不重地撥動?了下,晃起纏綿的旋律。


    第88章 東風惡(八)


    容厭也擅琴, 琴技還這樣精湛,可是她從來沒見過、也沒聽任何人?說過他會撫琴。


    晚晚心底存了疑問,還沒能與他再說上幾句, 便見前麵迎麵好幾人圍繞上來。


    朝氣蓬勃的青年人臉上滿是欣賞, 有的是想要來請教?琴藝, 有的是想要來結識一番, 還有的,甚至想要用百兩銀請容厭繼續彈奏。


    晚晚被容厭攬在懷中,聽到最後那人?這麽不恭敬的要求, 略一頓住,卻隻聽容厭溫文爾雅地將人一一勸回去, 就連想要買他琴曲的那人, 他也言辭客氣?。


    晚晚抬頭驚奇地?看著他。


    容厭居然也有待人?不冷漠不高傲, 反而讓人?如沐春風的一麵嗎?


    雖然驚訝,可是細細一想,卻又很?容易想通。


    當初容厭獨自一人?在宮中從無到有、從傀儡到至高,各種各樣的人?, 他都得用各種方式各種麵貌親自去結識。等到他不需要惺惺作態時,他自己想要展露出來的,就是懶得搭理任何人?的模樣。


    而她遇到他時,他早已自己一個人?從那種危險之中勝出。


    ……楚行月說他是“孤家寡人?”, 的確是實話。


    晚晚心中有些酸澀, 卻又下意識讓自己不要沉浸在這種,因為容厭而生?出的低落情緒之中。


    最後那個想要請容厭繼續彈奏的, 已經咬著牙將價格抬上了千兩一曲, 還是得不到容厭點頭,隻好悻悻退下。


    晚晚調整好心情, 忍俊不禁,聽著容厭勸走最後一個人?,靠在他懷中仰頭做出輕鬆的姿態調侃道:“要是讓他們知?道,今晚的江南景是陛下在撫琴,別說千金,萬金都難買一曲。”


    容厭看她一眼,“我今日隻是為了撫給你聽。”


    晚晚眼眸空白了下,整個人?僵住一瞬。


    那些讓人?心動的琴音……都是為她而響。


    她知?道是一方麵,被他這樣直白地?說出來是另一方麵。


    她心裏又有些癢,又熱又脹,眼神無處可放,隻好飄到一邊。


    “聽不起。陛下一曲千金難得啊。”


    聽到她前半句,還以為她是明晃晃地?拒絕,聽到她後半句揚起的尾音,容厭便知?道,是她還想再調侃他。


    容厭也笑起來,低聲湊近的耳語讓發絲纏繞,他嗓音微揚,好似帶上了鉤子。


    “還想再聽嗎?誠惠一千兩一曲。別人?千萬金難買,你不僅買得到,還可以賒賬。”


    晚晚猛地?抬頭,目瞪口呆。


    “以後國庫缺錢,你親自拿琴去搶錢吧!”


    容厭頗為讚同地?點頭,“是個法子。”


    晚晚:“……”


    隨口亂說了幾句,晚晚額頭抵在他身前,忍不住想要笑出來。


    容厭也笑起來,牽著她的手便往屏風後走,不再玩笑,輕鬆道:“還想聽什麽?我彈奏給你聽。”


    晚晚反手握住他,走到一處燈台之前,抬起他的手看了看。


    他因為許久沒有練琴,指尖上肌膚柔軟,硬繭早已經消退下去,如今乍然連彈了許多曲,此時手指已經泛紅。


    晚晚輕輕在他指尖點了點。


    指尖相觸。


    他本就又疼又癢的手指,又傳來一股麻意,像一股細小的電流,迅速席卷全身。


    容厭手指蜷縮了一下,竭力克製,才沒有起什麽反應。


    晚晚感覺到他的手指溫度也比平日要高了些,便用自己被風吹涼的手給他捂了捂,嗓音輕而軟,小聲問道:“疼不疼,累不累?”


    容厭答:“不疼,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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