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第 267 章
亡國後我嫁給了泥腿子 作者：匹薩娘子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山洞裏黑燈瞎火, 隻有每隔??幾步才有的一個火炬。
明滅閃爍的火光在暗道裏跳躍，將氣氛渲染得更加詭異莫測。
沈珠曦和冬靡霽沿路尋找不見蹤影的李鶤，途徑先前的石室, 沈珠曦不由往裏瞟了一眼。
昏暗的光線裏, 老嫗正在將地上的肉醬收集到一個泥罐子裏，女族長緊皺著眉頭站在一旁, 一話不發。兩人的影子在石室裏拖得很長，一半投影到了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察覺沈珠曦二人路過，女族長投來不辨喜怒的目光，短暫視線相交後，便又收了回去。
老嫗含糊不清又念念有詞的聲音在陰森環境下顯得更加可怕, 沈珠曦趕緊加快步伐，走過了這間石室。
“前麵，小心。”冬靡霽轉過頭來, 貼心地提醒道, “有蟲，不咬, 不怕。”
沈珠曦立即提心吊膽起來, 她很想止步不前, 但是想到李鶤可能先一步去了前方，又隻能繼續跟著冬靡霽往前走。
不一會, 沈珠曦兩腿顫顫地走上一條石橋，橋底沒有水，石坑裏養著無數毒蛇毒蠍, 還有先前被李鶤踩爆的那種蠕蟲。坑的邊緣和橋底都生長著一種豔麗的暗紅色苔蘚，那些毒物對苔蘚避而遠之，僅在坑底活動, 沈珠曦此前聽見的窸窸窣窣聲音，便是來自坑底。
一股難言的腥臭味從坑底傳來，毒蟲爬行的時候，隱約可見坑底的白骨。沈珠曦毛骨悚然，收回視線死死盯著前方的虛空，逃也似地衝過了石橋。
接下來，他們找遍了山洞大大小小的石室，依然沒有發現李鶤的身影。
沈珠曦擔心不已，冬靡霽叫來在山洞外不遠處巡邏的部落守衛，交談了幾句後，守衛匆匆跑開。一炷香不到的時間後，守衛跑了回來，匯報此行收獲。
“族人，見到李鶤。很生氣，出去了。走了，不在家裏了。”冬靡霽費力地翻譯著從守衛那裏得來的消息。
沈珠曦隻能寄希望於河邊的臨時營地，希望自己回去的時候，李鶤已經在夥房裏偷吃肉幹了。
她告別冬靡霽，讓他替自己向族長道歉後，急急忙忙回到河邊的臨時營地。
事與願違，她期待著虛驚一場，得到的卻是李鶤並未回來的消息。
李鶤和她一起出去的，現在隻有她一人回來，如?李鶤智力正常還好，他又宛如七歲孩童，隻知玩樂，不懂如何照顧自己，現在於這荒山野嶺失蹤，她如何與李鶩交代？
沈珠曦經受著內心的折磨，在帳中愁眉苦臉，眼中淚光閃閃，她還沒做好麵對李鶩的心理準備，李鶩卻門簾一撩，滿臉喜色地走了進來。
“呆瓜，我告訴你一個好……”
李鶩話沒說完，沈珠曦就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李鶩的後半句話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著她，誤以為她在絨族受了什麽委屈，當即就要拔出長刀去和絨族拚命。
沈珠曦連忙拉住他，哽咽道：
“雕兒生我的氣，不知道去哪兒了……”
“雕兒生你的氣？”李鶩難以置信地又問了一遍，“雕兒怎麽會生你的氣？”
沈珠曦將石室裏發生的事情大概複述了一遍，她希望李鶩告訴她雕兒生氣的原??，但李鶩也是一頭霧水。
“要是我不說那些話就好了……”沈珠曦自責道。
“這不關你的事，他就是小孩兒脾氣發了，找到人後哄兩句就好了。”李鶩把她摟在懷裏，指腹擦掉她的眼淚珠子後，放柔聲音安慰道，“他那麽大個人，老虎來了也能一t?二，你還怕他發生什麽意外？他不讓別人發生意外就萬幸了！”
“可我們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呆在外麵……”
“你別擔心，”李鶩說，“吃過午食沒？”
沈珠曦哪還有心思吃東西？她含淚搖了搖頭。
“你吃點東西，我陪你一起出去找人，好不好？”李鶩哄道，“不然你半路暈倒，老子豈不是隻能把你?背回來？”
沈珠曦聽了他的勸，默默擦掉眼裏剩餘的眼淚，待小兵送來兩份幹糧後，味同嚼蠟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肉幹和菜粥。
李鶩也說話算話，等她吃完東西後，叫小兵牽來一匹快馬，又點了幾??個輕騎同行，載著她出了營地。
搜查小隊出了營地後，李鶩將其兵分幾路搜尋李鶤蹤跡，幾隻隊伍出發前，李鶩特別叮囑道：“記住，你們的任務是找人，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和這裏的土著發生衝突。”
輕騎們齊聲應喏，分散而行。
李鶩帶著六名輕騎，往西邊的林中而去。
沈珠曦靠在他的懷裏，幾乎沒什麽搖晃感，她想起他進入帳篷時的一臉喜色，開口問道：
“你先前說，要告訴我什麽好消息？”
李鶩圈著她的身體，手握韁繩，一邊視線來回搜尋著周邊的風吹草動，一邊回答她的問題：“我們今日在東邊的一處瀑布背後發現了一個由絨族人把守的山洞，初步推測，山洞另一邊的出頭就是你所說的吞天洞。”
“??守山洞的一共有六名絨族人，隻要放倒他們，我們就能從吞天洞離開這裏。”李鶩說。
“可是，洞穴裏有瘴氣，活物靠得太近也會中毒身亡……”
“那是個屁的瘴氣——”李鶩立即道，“老子親眼見到那六個絨族人一直不間斷地燒著什麽，還拿芭蕉葉不停往洞穴裏扇風——隻要拿下那六人，還怕沒有通行毒霧的解藥嗎？”
話雖如此，沈珠曦還是有些不安。
“你t?算什麽時候動手？”
“等絨族人醫好雕兒咱們就走。”李鶩說起這事兒就來氣，罵罵咧咧道，“本來咱們今晚就能行動了——他娘的，這臭小子是皮癢癢了，專門折騰老子？”
“一會找到人後，你先別發火。”沈珠曦連忙道，“雕兒生氣一定有他的原??，我們先問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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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邊呼喚著李鶤的名字，一邊用目光搜尋他的蹤跡。
一個九尺的大個子，無論在哪兒想要藏住都不容易。
大概半個時辰後，沈珠曦眼尖地在一棵樹幹後發現了李鶤的衣角。
“雕兒！”沈珠曦連忙拍了拍李鶩，指著李鶤藏身的方向大叫道。
李鶤從樹幹後露出一隻眼睛，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發現沈珠曦不是詐他，而是真的發現了他的蹤跡後，李鶤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還想跑？！”李鶩一夾馬腹，立即追了上去。
不到一會，四隻腳的快馬就攆上了兩條腿的李鶤，李鶩怎麽叫他停下也不聽，漸漸也動了??怒。
“李雕兒！你他娘再跑，就是不認老子這個大哥了！”李鶩怒喝道。
李鶤這才猛地停下，心不甘情不願地瞪著地麵。
李鶩先下馬，然後接了沈珠曦踩上地麵。他轉過身朝李鶤大步走去，李鶤也跟著警惕地後退。兩人之間的距離並沒有縮小。
“你發什麽瘋？我叫你保護你嫂子，你自己扭頭跑了，萬一你們之一誰發生點什麽事，是想活活急死老子？”李鶩說。
李鶤別扭地垂著頭不說話，腳尖踢著地上的泥塊，好似那泥塊上長著一張李鶩的臉。
“說話！”李鶩怒聲道。
沈珠曦不安地拉了拉他的手臂，用眼神勸他不要動怒。
“說什麽讓我？！”李鶤終於開口了，他又氣又委屈地抬起頭來。
“你在生誰的氣？”李鶩問。
李鶤鼓著雙腮，好一會後才硬邦邦地說：“你們！”
李鶤的回答讓沈珠曦吃了一驚。
“我們？”她看了一眼李鶩，說，“雕兒不是因為我說的話才生氣的嗎？”
李鶤更生氣了，又傷心又委屈地瞪了沈珠曦一眼，眼中竟含著淚光。
“都生氣！”他帶著哭腔說。
“雕兒，你究竟怎麽了？”沈珠曦忍不住向前一步，“是我說錯了什麽，叫你傷心了嗎？”
“嫌棄我！”李鶤傷心地喊了出來，大顆大顆的眼淚跟著衝出了眼眶。
“我們從來沒有沒有嫌棄你！”沈珠曦馬上說。
“就是嫌棄我！嫌棄我了你們！”李鶤哭道，“你們和他們一樣，都嫌我笨！”
“我們沒有嫌你笨！”沈珠曦急忙否定。
李鶤卻根本聽不進去她的話。
“就是嫌我笨你們！”他哭著說，“我沒有病，偏偏要吃藥叫我！就是嫌我笨！”
“誰他娘的嫌你笨了，你少?自己找戲唱——”李鶩說，“讓你變聰明還有錯了？別人想變聰明還沒這機會，你有什麽不高興的？”
“我不想變聰明！”李鶤帶著滿臉晶瑩的淚珠大吼道，“聰明的雕兒不是雕兒！那不是我！我不想變成別人！”
他傷心欲絕地喊道：“那不是我！”
沈珠曦在這一刻明白了他之前在石室裏暴怒的緣由：是因為她說，能讓他變得像從前一樣聰明。
李鶤卻不認為，從前那個聰明的他，就是他。
“那是假雕兒！你們被騙了！”李鶤抽泣著說，“我才是真雕兒，你們都被騙了……”
“??雕兒沒有大哥聰明，??雕兒不想考武狀元，??雕兒想到什麽就做什麽，??雕兒隻想和大哥豬豬三弟小蕊永遠生活在一起，??雕兒隻想每天都有大哥下麵吃……真雕兒和假雕兒不一樣……”
“你沒懂——”李鶩t?斷他的話。
“我懂！我懂！”李鶤用更大的聲音打斷李鶩，他的眼淚奪眶而出，絕望的哭聲伴隨著悲聲從喉嚨裏一齊衝了出來。
“我懂……”他哭著說：“假雕兒回來了，??雕兒就會消失了……”
沈珠曦一怔，李鶩也跟著呆在了原地。
“雕兒……不想……消失……”
他低下頭，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
眼淚狼狽了他的麵容，淚水讓他臉上白一塊灰一塊，他顫抖的哭聲，如此絕望，如此悲痛和無助，讓沈珠曦胸口一痛，難以呼吸。
李鶩一動不動，雙手在腿側緊握。他沉默地望著李鶤，眼底湧動著悲痛。
“雕兒……”
沈珠曦一開口便哽咽了。
她隻想著治好李鶤，讓他變回從前的那個李鶤，可她沒有想過，李鶤願不願意變回從前的自己。
捫心自問，她不會願意讓幾年前還未經曆過宮變的那個沈珠曦，取代今日的沈珠曦。
更何況是叫謀定而動，想考武狀元的李鶤來取代隻想平淡度日，有下水吃就能樂上一日的李鶤？
他們太驕傲了，驕傲到自以為是地主宰李鶤的人生而沒有問過他的意願。
她以為自己是在醫治李鶤。
或許，她也是在殺死李鶤。
是用現在的李鶤換回從前的李鶤，還是放棄從前的李鶤，留下現在的李鶤？
沈珠曦自一開始，認識的就是眼前的李鶤，那個有勇有謀，成熟穩重的李鶤隻存在於李鶩口述中。要她做出決定，並不難。
難的是，同時認識兩個李鶤的李鶩。
難的是，注定要在有救命之恩的李鶤和情同手足的李鶤之間做出抉擇的李鶩。
??著那張難掩悲傷的麵龐，沈珠曦猜不出答案。
明滅閃爍的火光在暗道裏跳躍，將氣氛渲染得更加詭異莫測。
沈珠曦和冬靡霽沿路尋找不見蹤影的李鶤，途徑先前的石室, 沈珠曦不由往裏瞟了一眼。
昏暗的光線裏, 老嫗正在將地上的肉醬收集到一個泥罐子裏，女族長緊皺著眉頭站在一旁, 一話不發。兩人的影子在石室裏拖得很長，一半投影到了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察覺沈珠曦二人路過，女族長投來不辨喜怒的目光，短暫視線相交後，便又收了回去。
老嫗含糊不清又念念有詞的聲音在陰森環境下顯得更加可怕, 沈珠曦趕緊加快步伐，走過了這間石室。
“前麵，小心。”冬靡霽轉過頭來, 貼心地提醒道, “有蟲，不咬, 不怕。”
沈珠曦立即提心吊膽起來, 她很想止步不前, 但是想到李鶤可能先一步去了前方，又隻能繼續跟著冬靡霽往前走。
不一會, 沈珠曦兩腿顫顫地走上一條石橋，橋底沒有水，石坑裏養著無數毒蛇毒蠍, 還有先前被李鶤踩爆的那種蠕蟲。坑的邊緣和橋底都生長著一種豔麗的暗紅色苔蘚，那些毒物對苔蘚避而遠之，僅在坑底活動, 沈珠曦此前聽見的窸窸窣窣聲音，便是來自坑底。
一股難言的腥臭味從坑底傳來，毒蟲爬行的時候，隱約可見坑底的白骨。沈珠曦毛骨悚然，收回視線死死盯著前方的虛空，逃也似地衝過了石橋。
接下來，他們找遍了山洞大大小小的石室，依然沒有發現李鶤的身影。
沈珠曦擔心不已，冬靡霽叫來在山洞外不遠處巡邏的部落守衛，交談了幾句後，守衛匆匆跑開。一炷香不到的時間後，守衛跑了回來，匯報此行收獲。
“族人，見到李鶤。很生氣，出去了。走了，不在家裏了。”冬靡霽費力地翻譯著從守衛那裏得來的消息。
沈珠曦隻能寄希望於河邊的臨時營地，希望自己回去的時候，李鶤已經在夥房裏偷吃肉幹了。
她告別冬靡霽，讓他替自己向族長道歉後，急急忙忙回到河邊的臨時營地。
事與願違，她期待著虛驚一場，得到的卻是李鶤並未回來的消息。
李鶤和她一起出去的，現在隻有她一人回來，如?李鶤智力正常還好，他又宛如七歲孩童，隻知玩樂，不懂如何照顧自己，現在於這荒山野嶺失蹤，她如何與李鶩交代？
沈珠曦經受著內心的折磨，在帳中愁眉苦臉，眼中淚光閃閃，她還沒做好麵對李鶩的心理準備，李鶩卻門簾一撩，滿臉喜色地走了進來。
“呆瓜，我告訴你一個好……”
李鶩話沒說完，沈珠曦就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李鶩的後半句話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著她，誤以為她在絨族受了什麽委屈，當即就要拔出長刀去和絨族拚命。
沈珠曦連忙拉住他，哽咽道：
“雕兒生我的氣，不知道去哪兒了……”
“雕兒生你的氣？”李鶩難以置信地又問了一遍，“雕兒怎麽會生你的氣？”
沈珠曦將石室裏發生的事情大概複述了一遍，她希望李鶩告訴她雕兒生氣的原??，但李鶩也是一頭霧水。
“要是我不說那些話就好了……”沈珠曦自責道。
“這不關你的事，他就是小孩兒脾氣發了，找到人後哄兩句就好了。”李鶩把她摟在懷裏，指腹擦掉她的眼淚珠子後，放柔聲音安慰道，“他那麽大個人，老虎來了也能一t?二，你還怕他發生什麽意外？他不讓別人發生意外就萬幸了！”
“可我們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呆在外麵……”
“你別擔心，”李鶩說，“吃過午食沒？”
沈珠曦哪還有心思吃東西？她含淚搖了搖頭。
“你吃點東西，我陪你一起出去找人，好不好？”李鶩哄道，“不然你半路暈倒，老子豈不是隻能把你?背回來？”
沈珠曦聽了他的勸，默默擦掉眼裏剩餘的眼淚，待小兵送來兩份幹糧後，味同嚼蠟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肉幹和菜粥。
李鶩也說話算話，等她吃完東西後，叫小兵牽來一匹快馬，又點了幾??個輕騎同行，載著她出了營地。
搜查小隊出了營地後，李鶩將其兵分幾路搜尋李鶤蹤跡，幾隻隊伍出發前，李鶩特別叮囑道：“記住，你們的任務是找人，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和這裏的土著發生衝突。”
輕騎們齊聲應喏，分散而行。
李鶩帶著六名輕騎，往西邊的林中而去。
沈珠曦靠在他的懷裏，幾乎沒什麽搖晃感，她想起他進入帳篷時的一臉喜色，開口問道：
“你先前說，要告訴我什麽好消息？”
李鶩圈著她的身體，手握韁繩，一邊視線來回搜尋著周邊的風吹草動，一邊回答她的問題：“我們今日在東邊的一處瀑布背後發現了一個由絨族人把守的山洞，初步推測，山洞另一邊的出頭就是你所說的吞天洞。”
“??守山洞的一共有六名絨族人，隻要放倒他們，我們就能從吞天洞離開這裏。”李鶩說。
“可是，洞穴裏有瘴氣，活物靠得太近也會中毒身亡……”
“那是個屁的瘴氣——”李鶩立即道，“老子親眼見到那六個絨族人一直不間斷地燒著什麽，還拿芭蕉葉不停往洞穴裏扇風——隻要拿下那六人，還怕沒有通行毒霧的解藥嗎？”
話雖如此，沈珠曦還是有些不安。
“你t?算什麽時候動手？”
“等絨族人醫好雕兒咱們就走。”李鶩說起這事兒就來氣，罵罵咧咧道，“本來咱們今晚就能行動了——他娘的，這臭小子是皮癢癢了，專門折騰老子？”
“一會找到人後，你先別發火。”沈珠曦連忙道，“雕兒生氣一定有他的原??，我們先問問清楚。”
<a href="http:///"></a>
兩人一邊呼喚著李鶤的名字，一邊用目光搜尋他的蹤跡。
一個九尺的大個子，無論在哪兒想要藏住都不容易。
大概半個時辰後，沈珠曦眼尖地在一棵樹幹後發現了李鶤的衣角。
“雕兒！”沈珠曦連忙拍了拍李鶩，指著李鶤藏身的方向大叫道。
李鶤從樹幹後露出一隻眼睛，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發現沈珠曦不是詐他，而是真的發現了他的蹤跡後，李鶤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還想跑？！”李鶩一夾馬腹，立即追了上去。
不到一會，四隻腳的快馬就攆上了兩條腿的李鶤，李鶩怎麽叫他停下也不聽，漸漸也動了??怒。
“李雕兒！你他娘再跑，就是不認老子這個大哥了！”李鶩怒喝道。
李鶤這才猛地停下，心不甘情不願地瞪著地麵。
李鶩先下馬，然後接了沈珠曦踩上地麵。他轉過身朝李鶤大步走去，李鶤也跟著警惕地後退。兩人之間的距離並沒有縮小。
“你發什麽瘋？我叫你保護你嫂子，你自己扭頭跑了，萬一你們之一誰發生點什麽事，是想活活急死老子？”李鶩說。
李鶤別扭地垂著頭不說話，腳尖踢著地上的泥塊，好似那泥塊上長著一張李鶩的臉。
“說話！”李鶩怒聲道。
沈珠曦不安地拉了拉他的手臂，用眼神勸他不要動怒。
“說什麽讓我？！”李鶤終於開口了，他又氣又委屈地抬起頭來。
“你在生誰的氣？”李鶩問。
李鶤鼓著雙腮，好一會後才硬邦邦地說：“你們！”
李鶤的回答讓沈珠曦吃了一驚。
“我們？”她看了一眼李鶩，說，“雕兒不是因為我說的話才生氣的嗎？”
李鶤更生氣了，又傷心又委屈地瞪了沈珠曦一眼，眼中竟含著淚光。
“都生氣！”他帶著哭腔說。
“雕兒，你究竟怎麽了？”沈珠曦忍不住向前一步，“是我說錯了什麽，叫你傷心了嗎？”
“嫌棄我！”李鶤傷心地喊了出來，大顆大顆的眼淚跟著衝出了眼眶。
“我們從來沒有沒有嫌棄你！”沈珠曦馬上說。
“就是嫌棄我！嫌棄我了你們！”李鶤哭道，“你們和他們一樣，都嫌我笨！”
“我們沒有嫌你笨！”沈珠曦急忙否定。
李鶤卻根本聽不進去她的話。
“就是嫌我笨你們！”他哭著說，“我沒有病，偏偏要吃藥叫我！就是嫌我笨！”
“誰他娘的嫌你笨了，你少?自己找戲唱——”李鶩說，“讓你變聰明還有錯了？別人想變聰明還沒這機會，你有什麽不高興的？”
“我不想變聰明！”李鶤帶著滿臉晶瑩的淚珠大吼道，“聰明的雕兒不是雕兒！那不是我！我不想變成別人！”
他傷心欲絕地喊道：“那不是我！”
沈珠曦在這一刻明白了他之前在石室裏暴怒的緣由：是因為她說，能讓他變得像從前一樣聰明。
李鶤卻不認為，從前那個聰明的他，就是他。
“那是假雕兒！你們被騙了！”李鶤抽泣著說，“我才是真雕兒，你們都被騙了……”
“??雕兒沒有大哥聰明，??雕兒不想考武狀元，??雕兒想到什麽就做什麽，??雕兒隻想和大哥豬豬三弟小蕊永遠生活在一起，??雕兒隻想每天都有大哥下麵吃……真雕兒和假雕兒不一樣……”
“你沒懂——”李鶩t?斷他的話。
“我懂！我懂！”李鶤用更大的聲音打斷李鶩，他的眼淚奪眶而出，絕望的哭聲伴隨著悲聲從喉嚨裏一齊衝了出來。
“我懂……”他哭著說：“假雕兒回來了，??雕兒就會消失了……”
沈珠曦一怔，李鶩也跟著呆在了原地。
“雕兒……不想……消失……”
他低下頭，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
眼淚狼狽了他的麵容，淚水讓他臉上白一塊灰一塊，他顫抖的哭聲，如此絕望，如此悲痛和無助，讓沈珠曦胸口一痛，難以呼吸。
李鶩一動不動，雙手在腿側緊握。他沉默地望著李鶤，眼底湧動著悲痛。
“雕兒……”
沈珠曦一開口便哽咽了。
她隻想著治好李鶤，讓他變回從前的那個李鶤，可她沒有想過，李鶤願不願意變回從前的自己。
捫心自問，她不會願意讓幾年前還未經曆過宮變的那個沈珠曦，取代今日的沈珠曦。
更何況是叫謀定而動，想考武狀元的李鶤來取代隻想平淡度日，有下水吃就能樂上一日的李鶤？
他們太驕傲了，驕傲到自以為是地主宰李鶤的人生而沒有問過他的意願。
她以為自己是在醫治李鶤。
或許，她也是在殺死李鶤。
是用現在的李鶤換回從前的李鶤，還是放棄從前的李鶤，留下現在的李鶤？
沈珠曦自一開始，認識的就是眼前的李鶤，那個有勇有謀，成熟穩重的李鶤隻存在於李鶩口述中。要她做出決定，並不難。
難的是，同時認識兩個李鶤的李鶩。
難的是，注定要在有救命之恩的李鶤和情同手足的李鶤之間做出抉擇的李鶩。
??著那張難掩悲傷的麵龐，沈珠曦猜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