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啊!徐少爺, 難道你輸了銀子,就連打人的力氣都使不出了嗎?”


    人群之中一陣哄笑,被圍在中央的錦衣公子紅了臉, 攢足吃奶的力氣對麵前的人又踢又打。


    鼻青臉腫的周壯嘔出一口鮮血, 單薄的身體在一記飛踢之後摔倒在地。錦衣公子走了上來,又是十幾記飛踢, 周壯渾渾噩噩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不會死了吧?”圍觀一人說道。


    錦衣公子麵露心虛,色厲內荏道:“死了也不關我事,是他自願的!”


    他從腰間荷包裏掏出一錠指甲蓋大小的銀子,扔到地上後轉身大搖大擺離去。


    周壯眯著腫脹出血的眼睛, 慢慢爬起,對周圍的嘲笑諷刺聲充耳不聞,爬行至碎銀掉落的地方, 用顫抖的雙手將其拾在手心。


    他吹了吹上麵的灰, 臉上不自覺露出笑意——並非是對得到銀子的喜悅,而是對能夠賭錢的喜悅。


    周壯搖搖晃晃爬了起來, 立即加入了就近的賭桌, 等那錠小小的銀子輸了個精光後, 又四處張望,大聲喊道:


    “包開心!一點小錢讓你包開心!老爺們, 輸了錢不開心嗎?十枚銅板任你打一拳,一兩銀子包你開心!老爺們,不想尋開心嗎?”


    賭坊二樓, 兩人站在圍欄前觀看樓下鬧劇。


    一人是手拿煙鬥的胡一手,另一人則是穿綢衣的中年男子,虎背熊腰, 身材肥胖,偏生了一對細長的三角眼在那扁平的大餅臉上。


    “胡爺,你賭坊裏的人才不少啊。”這男子似笑非笑。


    “黃爺抬舉了,魚頭縣就這麽大,哪裏比得上黃爺所在的襄陽人傑地靈呢?”胡一手笑道。


    “再人傑地靈,黃某也沒見過想出這種辦法掙錢的人。”黃金廣說。


    “此人勉強算是我的人,黃爺既然對他好奇,我就叫他上來說話。”


    一盞茶後,周壯跪到了黃金廣麵前。胡一手把手中的煙鬥在桌邊磕了磕,緩緩道:“這位是襄陽來的黃老爺,他問你什麽話,你就答什麽話,明白嗎?”


    周壯臉上血跡未幹,先露出討好的笑容,忙不迭回道:“小的明白,明白……”


    “胡爺說你勉強算是他的人,這個勉強是什麽意思?”黃金廣問。


    周壯搓著手上幹涸的血跡,笑道:“因為我欠了胡爺一大筆錢,隻好把下半輩子都賣給賭坊啦……”


    “你平日就這麽靠被打賺錢?”


    “也不全靠這個。”周壯還在笑,但是笑容變得古怪。


    “你還有其他的賺錢法子?”


    “每個人發泄的方法都不一樣,動手打人隻是其中一種……黃爺,春風苑離這兒還有一段距離呢。”周壯半遮半掩道。


    春風苑這名字一聽就能知道是做什麽的,整句話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黃金廣再看周壯的眼神帶著一抹輕蔑。


    胡一手適時揮手道:“帶他下去吧。”


    兩個青壯年走了上來,一左一右架起周壯。周壯試圖掙紮,但他被挑了手腳筋的四肢綿軟無力,隻好扭頭朝黃金廣的方向大叫道:


    “黃爺,黃爺!我還有一個絕技!”


    “什麽絕技?”黃金廣眯了眯眼。


    胡一手見狀,再次揮了揮手,兩個青壯年鬆開周壯,退到一邊。


    周壯狼狽跪好,擠出滿臉討好笑容,殷切道:


    “黃爺,我這人還有一個絕技,就是無論是誰,我都能從他身上賺到銀子——黃爺你也不例外。”


    黃金廣的臉色冷了下來,他冷笑道:“你是說,黃某也會買你的屁股?”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周壯急忙搖頭,“黃爺什麽人呐,怎麽可能看上我這種人……一看黃爺就是襄陽縣的大人物,恐怕隻有膚白唇紅,酥/胸細腰的佳人才入得了黃爺的青眼。”


    黃金廣嘴角揚了起來,一直在觀察他反應的周壯趁熱打鐵道:


    “黃爺,你信不信,我也賺過胡爺的銀子。”


    “怎麽說?”


    “我欠了胡爺一大筆錢,可胡爺菩薩心腸,還是饒了我一命,隻是挑了我的手腳筋,把我留在賭場做事罷了。對胡爺來說,我就是賤命一條,不足掛齒。可對我來說,我的性命卻是無價之寶。我從胡爺手裏撿回無價之寶,可不就是我賺了嗎?”


    周壯恬不知恥的話語讓黃金廣嘲笑出聲,周壯反而就像見到肉骨頭的餓狗一樣,神色更加飛揚。他膝行兩步,討好地看著黃金廣:


    “黃爺正值壯年,事業有成,家裏恐怕已有幾位佳人了吧?”


    黃金廣露出得意笑容,並不說話,而他身後一名竹竿身材的男子說道:“何止幾位,我們黃爺今兒就是陪他新娶的第十七房小妾回門的。”


    “失敬失敬!”周壯誇張叫道,“黃爺飽享豔福,讓人十分豔羨,這十七房妻妾,怕都各有千秋,美色過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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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金廣垂下嘴角,他身後那瘦長竹竿又說:“黃爺的家事,你問這麽清楚做什麽?嫌活得太久?”


    “我哪能呢……我就是,想起了我們鎮上的第一美人……”


    黃金廣抬起眼皮,被他所言觸動。


    “行了,帶他下去吧。黃爺,我們繼續商量先前的事……”胡一手忽然開口,打斷了周壯的話。


    “讓他把話說完。”黃金廣道,“你們魚頭鎮的第一美人,黃某可是聞名已久。我這次來魚頭縣,其中一個目的就是為了見這位李姑娘芳容一麵,看看她究竟有什麽魔力,引得金州知府之子為她茶飯不思。”


    “黃爺!”周壯大叫一聲,“李青曼是什麽時候的老黃曆了,現在我們魚頭鎮的第一美人早就不是她了!”


    “不是她?還能有比李姑娘更美的美人?”


    胡一手垂下眼,不再言語。他默默吸了一口煙鬥,吐出的煙霧遮住了他的神情。


    “我們鎮上有個外地姑娘,哎喲,那容貌,那氣度,甩鎮上的鄉野村姑十萬八千裏。黃爺,我可聽說,這姑娘是從宮裏逃出來的,知書達理,通身氣派,隻可惜啊——”


    “可惜什麽?”黃金廣立即追問。


    “隻可惜,她嫁了人。她從宮裏逃出來,恰好被我們鎮上一個地痞流氓給救了。這姑娘知恩圖報,嫁給了他做妻子。可惜啊,可惜……”周壯搖頭道,“好好的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我周壯這輩子就沒見過那麽國色天香的姑娘,說是公主也會有人信!”


    “……這姑娘當真有你說的這麽美貌?”黃金廣心有所動,但仍有狐疑。


    “黃爺,我騙誰也不敢騙您啊!”周壯毫不猶豫連磕數個響頭。


    “把他帶下去。”胡一手開口。


    兩個青壯年立即動手,周壯神色慌張。


    “等等——”黃金廣說。


    胡一手的兩名手下遲疑停下。


    “胡爺,他說的可是真的?”黃金廣轉頭看向坐在手邊的胡一手。


    胡一手左手伸出,一旁的屬下立即低頭接過他手中的煙鬥。他端起桌上的茶盞,緩緩抿了一口,開口道:“確實有這麽一位姑娘,但她的丈夫,不是簡單的地痞流氓。”


    黃金廣扯了扯嘴角,似是不屑:“這話怎麽說?”


    “此人名叫李鶩,有勇有謀,從一介乞兒成為魚頭鎮一霸,又因得了縣太爺青眼,比我也高上一頭。絕非一句地痞流氓可以概括而過。”


    “胡爺啊……”黃金廣笑了笑,若有深意道,“你和這李鶩,關係很好?”


    “算不上好。同處一鎮,相安無事而已。”


    “那你怎麽話裏話外都向著這姓李的呢?隻因為你們是同鄉?”黃金廣不屑道,“李鶩再得你們魚頭縣縣太爺的青眼,也隻是縣太爺的一條狗罷了。咱們都是做下人的,道理比誰都懂——同樣是狗,也因主人,要分高低的。”


    “是,黃爺說得有理。”胡一手喜怒不辯,輕輕合上茶盞。


    “我們知府大人治理整個襄州,手底下不知幾個像你們魚頭縣縣太爺這樣的人,黃某連他們都不放在眼裏,更別提他們手底下的狗。”黃金廣眯眼笑道,“姓李的是何人,黃某不在意。我要是在魚頭縣待高興了,回去和我們知府大人說幾句好話,胡爺的賭坊開遍襄州又有何難?”


    “這人,黃某暫且借走,問幾句話,之後再把他還來。胡爺沒意見吧?”黃金廣道。


    周壯聞言,歡天喜地地開始磕頭:“多謝黃爺!多謝黃爺!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胡一手沉默不語。


    黃金廣從扶手椅上起身,拍了拍綢麵的長袖,皮笑肉不笑道:“帶走。”


    周壯跌跌撞撞起身,迫不及待跟上黃金廣的腳步。一行人離開後,胡一手的心腹上前,擔憂道:“胡爺……我們要派人通知李鶩嗎?”


    “去哪兒通知?”胡一手伸手,接過煙鬥,慢慢吸上兩口後,緩緩說道,“李鶩前日一早就跟著縣太爺去西城縣了,黃金廣要是想做什麽,等李鶩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那我們……”


    “什麽都別做。”胡一手道,“記住,此事和我們無關。”


    心腹神色凝重,低聲應喏。


    胡一手看著手中嫋嫋升起的白煙,喃喃道:“我已仁至義盡,剩下的,就看李鶩的運氣了。”


    秋日暖陽迎頭澆下,李家院子桂香滿溢。


    身穿薄柿色襦裙的清麗女子若有所感,忽然回首。


    背後空蕩蕩的,並無異狀,她卻感覺背後一股寒意悄悄爬起。


    是秋天的緣故嗎?


    “……魚頭鎮能買到獸金炭嗎?”她嘀咕道。


    沈珠曦抱著藤筲箕裏剛摘下的金色桂花,一無所知地走進了屋簷。


    籬笆的縫隙之中,一隻渾濁的三角眼閃動著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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