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你透露。”李疇道,他?臉上的?黑灰仍舊那樣印著,可不?正是陳澍那齊刷刷的?兩道爪印一般的?痕跡,在?燭光下分外明顯了,惹得一旁當值的?軍士都偷眼來瞧,嚴驥也嘴唇微動,似是在?憋笑,隻他?自己還拉著臉,勉強撐起原先“少穀主”的?氣勢來,道,“你就當是我們在?城外捉了幾個可疑的?士兵,因此找上門來,麻煩都護給?個說法?,不?過分吧?”


    “……此事?牽扯幾日前的?洪水,”劉茂看了李疇一眼,默了半晌,方道,“不?是我不?願意給?幾位一個交代,而是這事?情尚未查清,我自己都還是雲裏霧裏的?,如何能同諸位交代清楚呢?”


    房間裏一時靜了下來,隻有燭火被風拂過,仿佛晨光熹微,那光線也在?室內忽明忽滅地動蕩了一陣,連帶著眾人投在?牆上的?模糊身影也忽高忽低,明明那燭火已是極旺盛了,卻顯得這逼仄的?一間書房分外陰森,連那從窗口倒灌進來的?風也帶著絲絲縷縷分明的?寒意,陳澍突然開口。


    從方才?進門到現在?,她都一反常態地沉默著,直到這一刻。


    “你要抓的?人,是在?傍晚偷偷前去城外翻找屍體的?人,沒錯吧?”她盯著劉茂,眼裏是不?可言喻的?清明,亮得可比燭光,“劉都護不?必同我們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隻消回答一點——你是為何要派人去守在?城外的?呢?


    “換言之——你怎麽就知道,你要抓的?賊人,是要去城外翻找屍體的?呢?”


    第七十三章


    “換言之——你怎麽就知道,你要抓的賊人?,是要去城外翻找屍體?的呢?”


    除了陳澍,三人?俱是一愣,嚴驥回頭看了眼陳澍,旋即又飛速地反應過來,接過話頭,道?:“——是啊,不如劉都護為我等仔細解釋解釋?”


    隻有李疇,愣了好一會,回頭看著?陳澍,直到與陳澍四目相對,她?一怔,咧開嘴笑得?極歡,李疇才猛地反應過來,很有幾分惱羞成怒地轉頭去,用袖子又在暗處用力地拭去麵上那幾抹灰黑“爪印”。


    這無聲的小插曲,劉茂自然是不曾注意到的,大抵因為?三人?之?中,唯有臨波府才是最為?顯赫,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嚴驥一開口,他又轉頭朝向嚴驥,似是仔細打量了一番嚴驥的神情,方道?:“若三位定要在劉某這裏問個水落石出,那也成。不過此事確實還未查清,諸位要問,問再多,也不過是從我?此處得到一個沒頭沒尾的線索,具體?案情未經推敲,哪怕是把猜測告知與諸位,恐怕也無法取信於?你們吧?”


    “說那麽?多話,可惜一句話也不在重點上?。”李疇道?,又重新擺起了他那個架子,語氣冷峻,“你究竟是想說,還是不想說?若不想說,憑我?們三人?,也能把它查個清清楚楚,不必勞煩你在這裏想話推辭。”


    “其實劉某已經說得?夠詳盡了。”劉茂道?,歎了口氣,終於?開了口,緩緩說道?,“洪水過後,無論是當場被淹死的,還是事後因為?得?不到救治而死的,屍體?都堆在城裏,各處都是,若不得?到妥善處理,不說瞧著?痛心,也容易滋生疫病。這些屍體?都是由我?手下?的官差軍士搬去城外,匆匆埋葬。也是沈右監那日走得?急,劉某留了個心眼,命那些人?行事時?注意些。誰料,還真有一個士兵,眼力不錯,在這惡臭熏天的屍山中發現了什麽?……”


    “不就是一具具屍首麽??”聽到這句,嚴驥不禁出言追問,“能發現什麽??難不成真有什麽?混進城的賊匪,被你們發現了,或是身上?揣著?什麽?……迷信?”


    那劉茂卻又停了下?來,兩隻眼睛一轉,盯著?嚴驥。有一瞬間?,那眼神裏的歹意幾乎要蔓延至他的麵容,把他那擠出的笑意也侵蝕了,但也就是一瞬間?,三人?之?中,唯有陳澍察覺到了這一瞬間?的異樣,等轉眼過去,那劉茂麵上?的笑意卻更深,更沉著?了,仿佛這不過是她?在那一刻的錯覺。


    “都不是。”劉茂道?,“那個死者,官差都是認識的,且不止是一人?說認識,是交由好幾個官差一一確認過後,才下?的定論。至於?這死者身上?究竟發現了什麽?——若三位大俠真有心查,劉某也不攔著?,城外亂葬崗,請吧!”


    最後半句,他話鋒一轉,竟是難得?地硬氣了一回,笑眯眯地起身,一邊伸手示意那門邊兵士,一邊說完,言語中的拒絕之?意不可置喙。


    尋常人?得?了這句話,大抵都想再問問,但劉茂這一站,手再一招,門口那幾個士兵見機便擠進了這書房。


    霎時?間?,逼仄的書房內,盡是重重疊疊的人?影,連光也打不透了。


    這劉茂前倨後恭,無疑打了三人?一個措手不及,就算三人?各個都身懷絕技,本領不凡,可畢竟不曾在官場上?摸爬滾打過。


    麵對這樣笑著?送客的兵士,嚴驥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出言相爭,何?況他本就是來湊熱鬧的,也不一定要求得?所謂的真相。而陳澍,心中還有思量,隻憑李茂這幾句話,她?其實已經猜出了“那人?”身上?發現了什麽?,隻待確認,於?此事上?,就算問了李茂,問出了結果,也不一定敢信,故而她?也沒有那麽?打破砂鍋璺到底。


    隻剩李疇一人?,架子剛擺起來,又被劉茂這麽?一招手,散了七成,麵上?過不去,偏他一看剩下?二人?都不吭聲,一時?半會之?間?拿不準,等出了書房,才遲遲地反應過來。


    天光剛亮,他們被恭送出了官衙。這一趟,不能說是無功而返,但回頭一想,這劉茂當真是藏著?掖著?,一句話,不僅說得?隱晦,還要拆成五句來說,若不是陳澍事先同沈詰去查過營丘城之?事,恐怕也是滿頭霧水,就更別提這嚴驥、李疇二人?了。


    認真算起來,同無功而返區別也不大了。


    三人?在街上?,相顧無言,默了好一會,才有人?打破這陣寧靜。


    “他是不是隻是拿話在糊弄我?們?”嚴驥狐疑道?,“嘴裏說得?蹊蹺,實際上?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是這小子現編的,所以才這樣語焉不詳?”


    “有道?理。”李疇道?,他默了默,又看了眼天邊隱約露出的明光,顯然是打起了退堂鼓,道?,“此事也是我?一時?著?急,思慮不周,因而才造成了這個差誤……”話語間?,似是要把責攬過去了,便好了結此事。


    ——也更好容他回那院子裏好生捯飭一下?自己的臉。


    剛出了衙門,李疇便尋機把自己臉上?的黑灰擦去了,此刻雖然還留著?些許匆忙之?中不曾擦去的印記,但也比方才是好了許多,隻等回院落,尋個銅鏡,或者幹脆尋個水窪,對著?才剛剛泛白的天光,仔細整理一番。


    他這主意打的是不錯,可惜說了這一長串,陳澍卻是一個字沒聽進去,她?皺著?眉頭思考了一陣,突然出言,打斷了李疇,道?:


    “——那我?們就再折返回去,趁著?天還沒亮,到城外好生找上?一圈。若是三個人?的話,找得?快些,說不定還真能找到他此前究竟找到了什麽?!”


    “……啊?”李疇失聲,道?。


    “有道?理!”嚴驥本也興致索然,但陳澍這樣篤定,這樣興衝衝的,他這個愛湊熱鬧的性子又被帶動了,不禁道?,“反正我?們同他交涉過了,是他親口容許我?們去亂葬坡上?尋人?的——”


    “等等,等等!”李疇驚道?,“你們二人?怎麽?自說自話,便把這事給定下?來了?”


    “你真怕了?”陳澍道?,笑了笑,“怕了就別來!我?們兩人?也成!”


    “倒不是怕了,”李疇道?,這會他找過了幹淨的布擦拭過臉頰,麵上?又恢複了白淨,瞧起來頗有幾分榮光滿麵的意思,於?是幾番言語一過,對著?陳澍,連說話時?拿捏的腔調也回來了,“不過是覺得?這屍山裏翻不出什麽?,何?況我?早已便搜過了,我?都搜不出來,難不成你們去了就能搜出來?這是其一。其二,此事原是我?的判斷有誤,本就不是什麽?大事,再細究下?去,指不定根本就是一場誤會,又何?必呢?”


    前方傳來一聲不著?調的笑。天光熹微,依稀灑在並不齊整,滿是腳印的道?路之?上?,給嚴驥的背影攏了一層光,他一回頭,笑聲便越發明晰,在這空曠的街道?上?回蕩,笑得?李疇也是一怔。


    “膽子小就直說嘛,何?兄從來都是老實承認的!”嚴驥道?。


    這下?,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陳澍噗嗤一笑,又與李疇對視,眼睜睜地看著?他的麵色才剛轉晴,方才那悠然自得?,很有一番派頭的模樣又碎了個幹淨。臉上?被擦得?幹幹淨淨了,倒因此,才格外顯得?那層氣急敗壞的酡紅明顯極了,陳澍再一笑,李疇那表情頓時?掛也掛不住了。


    “……不就是去那亂葬坡上?尋屍體?麽?,我?早便尋過好幾日了,還卻這一天半日的?”李疇咬牙道?。


    他還真說話算話,硬著?頭皮同兩人?又折返去那亂葬崗。夜裏看不真切,此刻旭日初升,那霞光照在一具又一具的屍體?上?,不但沒有辟去這一帶陰森森的邪氣,反而,因為?能看得?真切,看得?清晰了,那地上?不曾被好好掩埋的屍體?,仿佛真被冤魂附身一樣扭曲的神情與動作,也能看得?分明,於?是李疇回到城外,被兩人?好說歹說,又一通激將?,才撩起袖子來,一麵閉眼呢喃,一麵搓手歎氣,一麵才緩步上?前,查看那些死屍。


    三個人?,足足看了有約三個時?辰。


    也好在這些屍體?不曾被完全掩埋,或者也有同他們一樣來尋人?的,不少地方曾有翻動的痕跡,土也是送的,故而找起來還算輕鬆。陳澍心中有數,怎奈沈詰先有交代,不方便同那兩位全盤托出,因此隻有她?找的最快,隻顧著?尋那些瞧起來像囚犯的,若是認定了一個,就扒開那屍體?的背、腰瞧上?一瞧,看看有沒有似曾相識的圖案。


    嚴驥雖不知前情,但他腦子可比正艱難抗拒本能的李疇要靈光多了,一看陳澍這樣子,也有樣學樣,邊翻找,邊同陳澍搭話,試探地問此事是不是她?早有頭緒。


    陳澍不會搪塞,隻拿老實話回:“我?也正在找呢!”


    話音剛落,嚴驥還沒來得?及再問,不遠處的李疇卻出了聲,仿佛忍無可忍:“這究竟有什麽?好找的——我?把話遞給你,可是想同你去查一查事情,那也是和活人?打交道?!要我?說,你若實在好奇,我?幫你,現在就殺回那衙門,把劍架在劉茂的脖子上?,我?就不信他不說!”


    嚴驥抬眉,嘖嘖稱奇,道?:“真是狗逼急了要跳牆,人?逼急了,也能殺去衙——”


    “——等等,衙門!”陳澍道?,猛地恍然,驚聲道?,“衙門!他是要守株待兔沒錯!可是以此人?的性子,必不可能真把查到的線索供手讓人?,必然做了兩個打算,城外這邊擺出迷魂陣,真正的屍首必定不會藏在這城外,因為?太不保險了,衙門……他鎮日都呆在衙門中!”


    李疇一愣,竟也忘記了膽怯,一拍身邊的屍首,直道?:“是了!這劉都護往日從來不曾如此的……但是這點蒼關大水,把衙門整個都淹了,他還能把這一具人?屍藏在哪裏呢?”


    陳澍抽了一口氣,一怔之?後,竟出奇地沉默了起來,隻是雙目圓瞪,仿佛在同自己較勁,仿佛有什麽?想法,在她?腦子裏轉悠,但她?仍舊不敢相信。


    衙門的小院裏,沈詰走之?前堆起的那個土堆,是被人?動過的。


    第七十四章


    又是一日的日出日落,一白?晝的?忙碌過後?,臨近傍晚,霞光泛著赤色,顯得格外溫暖,教人忍不住佇足,哪怕眼睛耐不住那刺眼的光芒,也仍不禁要去追隨著這光線,瞧上一瞧。


    點蒼關的?官衙,仍是照常,在大難之後?成為了這一城的心髒,來往眾人,川流不息。


    這一城的?百姓之中,拋開因論劍大會到訪點蒼關的?那些看客,也不算那些近些年,因為生計,甚至因為家人親友遷至點蒼關的居民,或許有那麽幾個,在這關中住了許久,也多少了解些點蒼關內駐軍的?規矩。


    劉茂雖為都?護,按理,不僅統領軍務,也要管這一城中的?大小政務,這衙門?的?主人確實是他。但哪怕是皇帝每日批閱奏章,也有個喜好,有的?就?慣於?在書房裏,有的?樂意在那宣政大顛上,還有的?,荒唐又無人管的?昏君,甚至在那溫柔鄉裏才能提起些許做正事的興致。劉茂不至於?同那些遺臭萬年的?荒唐帝王相提並論,但他確實也是個富貴人家裏養出的?紈絝子弟,在京時就?是愛之欲其生,很之欲其死的?性子,到了點蒼關,就?算有所收斂,難免仍是不樂意到那衙門點卯,更別提日日宿在這鬧市之中的官府裏了。


    哪怕是因為巨洪,是事出有因,這的?的?確確也是頭?一回。


    但這些尋常百姓心下再犯嘀咕,畢竟不知劉茂一反常態是出自什麽原因,也猜不出其根據,頂多在尋常攀談時,把此當作談資,提上幾句。因為不知道沈詰離開前同劉茂的?力爭,說的?也大多是這都?護雖然?素日跋扈,可真到了大難臨頭?,餓殍遍野時,也是體恤民情,能堪大任的?。


    故而,就?算有所察覺,所有人都?不曾把這一個異常當


    依嘩


    作是什麽要緊的?事,就?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劉茂成功地掩蓋住了他想要掩飾的?事,不費吹灰之力。


    正是下午,烈日昭昭,又有許多士兵和官差來來往往,陳澍回來之後?第三回 造訪點蒼關官衙,這一番忙碌景象,說起來是與前幾日無異,三人反而愈加小心——不為別的?,是因為,此番他們三人重回點蒼關官衙,是偷偷摸摸地回來了。


    也好在這是白?日裏,李疇方才才擦拭幹淨的?麵容才得以保住。


    三人又當了回“牆上君子”,這次,是頂著烈日,從這些被洪水衝得破敗的?屋簷上悄然?翻過,慢慢摸索至那官府衙門?。


    也虧得這三人,從嚴驥到李疇,再到陳澍,一個比一個功夫好,才不會在這鬧市一般的?衙門?外就?被人發覺。


    但這不過是第一步。


    官衙裏來往的?官差,站在書房門?口看守的?士兵,還有時不時朝窗外瞟一眼的?劉茂本人,就?仿佛一座巍峨高山,橫在他們的?麵前。就?算輕功再好,腳上功夫再熟,也不能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潛進?去,把那土堆掘開,再把它原模原樣地填好,最後?,還要把屍體運出來,再好好地搜查一番。


    三個人在那房梁上爬了好一會,見?那些兵士當真是恪盡職守,更別提劉茂本人,那可是叫一個兢兢業業,恐怕這個紈絝,一年到頭?,也不曾有過幾日像這樣的?勤奮。


    於?是,這個前一日因緣巧合才湊成的?三人小隊,又生出了分歧,並且再一次,頗有些不看場合地爭執起來。


    陳澍自是心中有數,她身後?兩個人就?不那麽確信了,尤其是又被拽來衙門?的?李疇,又是頭?一個出聲,問她究竟在找的?是什麽。嚴驥雖不確信,但見?李疇這樣質疑,便又對著幹一樣唱起反調來。


    說來也是好笑,大抵是對比出真知,這三人中,平日裏最不穩重的?陳澍,反而成了那個拿主意的?人。


    她不說話,那兩人吵得無趣又自覺地靜了下來,隻李疇默了半響,又壓著聲音,主動衝著陳澍道:“究竟還在等?什麽?等?這半日,就?不提這屋頂是否難挨了,單說這幹等?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對不對?你總得同我們說個清楚,究竟是想做什麽——我是情願陪你等?下去的?,但是碧陽穀那麽多弟子,俱都?嗷嗷待……俱都?在院裏等?著我,再有幾日,我們也要回門?派了,收拾行裝,打?理兵刃裝備,都?是需要我看著的?!”


    “看不出來啊,”嚴驥插話,笑道,“你還是個大忙人?”


    李疇輕哼了一聲,似是又想同他吵嘴,隻是見?陳澍開口,便又忍下了。


    “我在想……”陳澍道,用手指著那不遠處,院落中的?那個土包,又轉了轉手指,道,“我在想,若是阿姐……沈大人在,她會怎麽辦?她會想怎樣的?辦法,不聲不響地把這土堆刨開,查到想查的?事情?”


    “那不就?是沈右監自己堆的?土麽?”李疇奇道。


    陳澍一愣,雖然?整個身子貼在屋簷之上,卻仍舊險些整個人躥起來,把臉朝向李疇。


    “——你怎麽知道是她自己堆的?土?”


    “發大水當天?,她在衙門?裏堆了這一個小土堆。”李疇道,大抵還以為陳澍是在等?著什麽,不曾料到她如此大費周章,為的?竟是這一個小土堆,麵上不禁有些茫然?,他一麵回憶,一麵遲疑地開口,“不止我見?到了,那日她在堆這土的?時候,許多官差士兵都?在一旁。你若單單就?為了這一個小土堆這樣勞師動眾的?……不如早同我說!這土堆裏確實什麽也不曾有——”


    “是沈大人堆時,什麽也不曾有,對吧。”陳澍道,“既然?你知道了,那兵士也知道了,當然?劉茂也就?得知了……這偌大的?官府衙門?,每一間房都?有人走動,每一間房都?可能闖進?來人,不止是無數雙眼睛在看著,更是無數張嘴、無數對耳朵,無數人在交頭?接耳。那劉茂要藏東西,要藏這樣一具屍首,怎麽可能瞞過這一院子、一城的?人?隻有這個土堆……


    “人再好奇、再怎麽探查,但凡有些良心,也不會齷齪到去掘一個‘衣冠塚’!”


    此話一出,李疇還未曾明白?過來,嚴驥卻是當即反應過來了,倒吸一口冷氣,接話道:“難不成……燈下黑、燈下黑啊!李茂竟敢把那屍首塞進?土堆裏!”


    “什麽?怎麽可能?”李疇方才明白?,從屋簷上撐起一截身子,朝那土堆望去,又被陳澍連扯帶拽地拉回了這一側,這回,哪怕匆忙之間臉頰上上又沾染了些瓦上的?細灰,他也不顧了,回頭?過來,麵色震驚地朝著二人,道,“似乎真是……這土堆較之那日,似乎是鬆了一些,也鼓了一些,隻是上麵擺著些東西……”


    “而且那土,較之一旁的?土,顏色要深上幾分,明顯是又翻過的?新土。”陳澍說完,咬著下唇又想了一會,撓撓頭?,道,“隻是,我們就?算猜到了劉茂的?伎倆,那土堆也正在麵前,觸手可及了,卻終究沒法真正挖開那土,看個清楚明白?——”


    “這好說。”嚴驥笑道,“劉茂既是秘密行事,這院裏的?守衛必然?並不知其詳情,那隻需使個障眼法,調虎離山,隻消把劉茂吸引走了,剩下的?守衛,沒幾個會盡心看守這院落裏的?小角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做事,那是輕而易舉。”


    “什麽叫‘障眼法’,什麽又叫‘調虎離山’?你別又出什麽餿點子。”李疇皺著眉道。


    嚴驥眼珠子一轉,還真往李疇這邊瞧了一眼,看著他,計上心頭?一般,道:“隻要能用,你管那點子餿不餿呢?咱們支一個人過去,把劉茂叫出這衙門?,理由?也是現成的?,就?說白?日裏去那城外找人時真抓到了,叫他趕緊帶人去,晚了恐怕就?跑了——”


    “——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李疇道,撐起半邊身體,摸著下巴,細細地思量了一番,“不僅能把劉茂引走,能騙他帶上不少兵士,且還是個陽謀。哪怕被他識破了,這劉茂,為了自己的?意圖,也必然?會先去城外探一探。隻是……誰去?”


    最後?兩個字一落下,那屋簷上的?灰塵仿佛也一同落下了。


    三人所攀著的?這個屋簷,是正對著日光,已經日落時分,那漫天?的?晚霞披在這災後?的?點蒼關之上,從那房簷上看去,當真是一派金光,恍若旭日初升一般,人們交談與遠方的?煙火相輝映,滿是蓬勃的?生氣。李疇摸著他那下巴,又閑適地欣賞了一會,才轉頭?來看。


    沒人答話,倒不是他們二人都?不曾聽進?入李疇的?話,隻是陳澍和嚴驥二人,都?睜著眼睛,不約而同地噤聲,看著李疇。


    李疇臉上的?笑意褪去了。


    “……你們不會是想讓我去吧?”


    “難不成,你還想讓陳姑娘去趟這道雷嗎?”嚴驥反問。


    李疇啞然?,在這萬丈的?霞光之中側頭?,和陳澍飽含感情的?圓眼對上了,然?後?看著她緩慢地,期待地朝著他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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