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該……”陳澍貼著他,眼睛使勁轉了轉,循著本能在腦海中努力挖掘那個異樣的感覺,“你不是早就叫我小澍姑娘了麽?”


    雲慎麵上自如的神情僵了僵,他緩了口氣,抬眼,笑得愈發溫柔,隻道:“是麽?我怎麽不記得?”


    二人一來一回,雖不曾長篇大論地爭起來,卻?也是無聲地相持過一陣,因此雲慎再一回話,何譽才?終於回過了神,四下?瞧了瞧。他們雖在茫茫人海之中,但台上第四場已不知何時開始了,正打得難分難解,煞是精彩,故而也沒什麽人回首來瞧這一個小小的熱鬧,或者說,就算當?中有人有心想聽,也不過是側耳去?聽,麵上不顯,於是何譽便又?勉強鼓起些許勇氣來,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調解。


    “是呀,雲兄向來都?是單叫的姑娘,小澍姑娘記錯了吧。”他道,“再者,不是方才?還在說劍的事麽,怎麽又?說起這個了?”


    “可?是我當?真記得他叫過!”陳澍回了頭,不再這樣貼著雲慎說話,而是衝著何譽,正色辯道,“而且我總覺得是很重?要的事情……”


    “一個稱呼罷了,哪有什麽重?要不重?要的。”何譽笑著又?勸,“保不齊是我一直這麽叫,你因而才?記混了。你若是覺得‘不妥’,我做主?!逼著他以後一直叫你‘小澍姑娘’!”


    陳澍臉上神情一掛,嘴就倔強地撅了起來,氣呼呼道:“我是真記得!不是同你們開玩笑,我直覺向來很準的——”


    “——那大抵是曾經?叫過一兩次吧。”雲慎打斷她,道,“何兄不曾記得,那應當?是同沈右監敘話的時候,偶爾叫了那麽一次兩次。”


    “不!”陳澍飛快地駁了,回頭,又?仔細想了一會?,篤定道,“不是那日,我記得是個很空曠的地方,好像夢裏一樣,風有點冷,月光亮堂堂的……”


    “哦。那應當?是那日——”何譽恍然?,正要說,視線越過陳澍肩頭,和雲慎的目光對上了,隻瞧得雲慎溫和笑著,衝他輕微而堅定地搖了搖頭,他便是一頓,旋即把後半句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突兀地話鋒一轉,道,“應當?,應當?就是那日做了夢吧!哈哈!”


    雲慎也衝她很是安撫地笑笑,出?言道:“是你心裏怪我,覺得我把你叫生分了,故而才?有此夢,是不是?”


    “是這樣的麽?”陳澍本是篤定,但雲慎這一笑,她也仿佛本能地學著他一笑,眨眨眼,猶疑道,“可?我總覺得……”


    “好了,方才?不還在說你要尋你的劍麽?”何譽笑道,“就算劍穗丟了,畢竟是你自己編的,總也還記得它是什麽樣子吧?退一步說,劍穗隻是其一,哪怕不能靠這劍穗尋到你的劍,你同我講講你這是劍長什麽樣,又?怎麽丟的,我拿去?問問相熟的武林人士,多一人,總比隻你一個人盲人摸象地找要好多了,是不是?”


    他這番話,放緩了聲音,說得深入淺出?,一路順了下?去?,最後一個“是”字落下?時,果然?把陳澍拉了回來,不再糾結於那模糊的一段記憶,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正思索著要答話。可?也似乎正因為這話說得明白,陳澍那話還沒說出?來,就有另一道聲音插了進來。


    “若是想要尋劍,我師門也能幫忙問問,”這嗓音也是溫潤的,乍一聽有些像雲慎,卻?又?並不全然?相似,細聽,便能發覺這溫潤嗓音中處處藏著的不確定,可?是雲慎千百句話也不會?露的怯,但這人這樣似乎已是懷了莫大的勇氣了,說一半,聲音甚至又?低了低,“若是擔心接下?來的比試,我可?把我的劍暫時借你一用,權作應急……”


    三?人轉頭看去?,果真看見懸琴站在一旁,旁人偷聽,大多都?是眼觀擂台,耳聽閑話,隻有這懸琴,老老實實地背著他那兩把仍舊緊緊包裹著的劍,聽到一半,還忍不住出?聲插話來。既是兩把,倒確實能勻給陳澍一把。


    況且他那細劍,單被裹著都?教?懸琴使得行雲流水,隻論那運斤成風,金鐵相擊的幾招,也瞧得出?真是兩把寶劍,確實也頗合陳澍的意。


    但陳澍卻?猶疑地否了,道:“……不必,我若是要使旁的劍,也不用辛苦下?山來尋了。”


    她說得直白,還有些傷人麵子,何譽在旁聽了,不免落汗,心裏無奈,麵上卻?是熱情地打著圓場,道:“是這樣的,多謝兄台好意,這好劍萬一磕了碰了,反而不美,因此借劍還是算了。不過琴心崖向來懂劍,小澍姑娘這尋劍一事,若能得貴派相助,定是事半功倍。”說罷,推推陳澍,示意她好生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一遍。


    何譽不知內情,可?陳澍瞧瞧雲慎,又?瞧瞧懸琴,還記得那日下?山被誣作瘋子的事,隻能斟酌著開口,道:“是這樣,我那日在宗門中,便發覺這劍不見了……也許是前日巡山,落在了某處。此後便下?山,在丈林村尋見了劍穗,方知必定是被好心人拾了。那人是要來參與這論劍大比的,我原先?一直以為是何兄,今日說開了,才?發覺不是。”


    “你宗門既在山裏,平日裏有山外人出?入麽?”懸琴問。


    那劍是在光天?化日飛走的,陳澍又?怎不知不是旁人拿走,隻能硬著頭皮答:“不曾有。”


    “師門長輩,也不曾見過這劍?”


    “不曾。”


    “是新鑄的寶劍麽?”


    “是的……你怎麽知道?”


    “聽你此問,是覺得那劍可?能是被人偷了?”何譽道,頓了頓,又?中肯地附了一句,“小澍姑娘的劍,定是好劍,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懸琴說,定定地瞧著陳澍,“許是這劍天?性散漫,不樂意受人束縛,因此離家出?走了。”


    何譽:“……啊?”


    第三十八章


    懸琴話音方落,三人的反應各有不同。何譽最是明顯,即刻便?驚呼出?聲,獨眼瞪得幾乎比他另一半的玄色眼罩還?要大?了,陳澍稍定,先是麵露訝異,接著倒是吸了口氣,仿佛當真在思考此話的有沒有理。


    三?人之中,隻有雲慎抿了抿唇,自從懸琴說出?此?話,便?一直盯著他看?,狀似審視,連麵上一向帶著的笑也不達眼底,平白冒著一股冷意了。


    “許是在?下孤陋寡聞了,”也許是發覺這句驚呼實在有些失態,還?是何?譽自己?先開了口,道,“確實不曾聽聞……劍也能自己長了腿跑了。”


    他是好心轉圜,懸琴卻輕飄飄看了他一眼,雖然態度溫和,言辭懇切,卻是抱著一副同稚兒說教的耐心,溫聲道:“閣下有所不知,這劍若有靈,離家出?走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莫說是上古典籍裏那些傳說了,就是近幾百年,也是偶有發生的。”


    “哦?”雲慎一成?不變的笑終於頓了頓,眼底泛起些興味,追問道,“果真??”


    他問得平和,但態度卻很是堅決,一反常態,仿佛根本沒瞧見一旁拚命衝他使眼色的何?譽,雖然隻?是三?個字,卻是慢悠悠地說著,一個字一個字,咬得極穩極準。


    “我派數十年前就曾發生過一例。”懸琴應聲道,似乎先前猶豫了許久,因此?這一句斟酌已久的話倒顯得順暢了許多,“也是新鑄的劍,也是出?自大?師之手,鑄成?之後醒過劍,沒幾日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何?譽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插話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這劍就是單純地丟了呢?”


    “不是丟了。”懸琴正色道,“凡是琴心崖鑄出?的劍,從不會丟,哪怕是遺失了,被人偷了,不出?幾日,也能在?遺失的原處找到它。”


    “但那一回卻不曾找見了?”


    “不,找見了。”懸琴頓了頓,說到這話的時候,反而又有些猶疑,“正因為是找到了,才確定不是被人偷了——那劍被安置在?那個前輩院落裏的劍碑上,而這碑上,被這劍劈出?了一行字來——”


    “難不成?是說他不樂意為人驅使,想要尋求自由?”陳澍聽得認真?,當下便?搶話道。


    見她這樣饒有興趣地細心聽著,儼然一副當了真?的樣子,再看?雲慎,雖然不曾出?言,卻也是神情端正,沒有絲毫的戲謔,何?譽左看?右看?,大?抵終於是發覺自己?才是那個與?眾不同的人,頓時把嘴閉得更緊了,識趣地不再吭聲。


    由著懸琴同陳澍兩人,尋見了知己?一般,又把這個離奇的故事續了下去:“姑娘猜得不錯,是些這樣的話,況且這劍消失得蹊蹺,回來得也蹊蹺,回來的當天夜裏,除了這位前輩本人,無人進過他那個院子,不是這劍自己?劈開的字,又會是誰?”


    陳澍神情鄭重地點點頭,道:“有理。”


    她這一說,懸琴的臉上又有了些細微卻肉眼可見的喜悅,動了動嘴唇,克製著又道:“我就知道姑娘也會認同的……此?事我派尋常不敢與?旁人說,但今日覺得姑娘心中有劍,是真?正的習劍之人,才願意把這秘辛說與?姑娘聽。不求幫姑娘尋回寶劍,就是給姑娘提供些許靈感?、線索,也是也就足夠了。”


    “我知道是你好意!”陳澍爽朗地應下了,笑著道,“若有空,我也回門派找一找,看?一看?,看?看?我那把劍有沒有在?山巔上刻幾個罵我的大?字!”


    說這話前,雲慎嘴唇翕動,瞧著懸琴,分明是想說上些什麽,但陳澍這話剛出?,他便?側回頭來,看?向她,神情鬆動,似喜似怒,又因為畢竟是淡淡的,辨認不清。不過這喧鬧的人群在?短短一頓對話之中也是沸騰了數次,氣氛逐漸升溫,那些視野裏興奮的、吵嚷的,踮著腳往論劍台湊,恨不能徑直飛上去的看?客,把何?譽都感?染了,時不時偷眼去看?一看?場上的形勢。隻?有陳澍與?懸琴,在?人群之中,仿佛很自然而然,不覺得自己?突兀地聊著劍。


    而雲慎,在?瞧著她。


    大?抵因為這樣的緣由,這樣不出?自理性,而是莫名的,躁動的情緒,連雲慎自己?也不受控地盯著她,驀然顧首,發覺鋪天蓋地的喧聲更是烘托得這兩人越發沉靜,明明一個是羞赧,一個是天真?,卻果真?如同兩塊立於眾人之中的劍碑一樣,絲毫不為這洪水般的燥熱所撼動,興致勃勃地辯著她那把“離家出?走”的劍。


    雲慎眼神變了數次,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麽,方才呼出?長長的一口氣,伸手,悄然摸了摸自己?的後背,唏噓一般地低笑一聲,不再言語了。


    ——


    接下來幾場,何?譽反正是認了輸,不必留著觀賽——他此?回甚事沒做,不光是不必參加第二輪,還?碰巧與?陳澍抽到一場,當真?如同陳澍所言,“很有緣分”地由陳澍出?手,把他從那金杵下救了下來,毋需再與?人再廝殺,受碧陽穀的白眼,更是平白拿了豐厚的報酬,喜還?來不及呢——而陳澍,哪怕何?譽真?是有心幫她把把關?,但不等開口,她便?大?手一揮,頗是自信地帶頭先從這論劍場的人潮中撤了出?來。


    幾人逆著人流,回程時一路不停地向那些,或樂意地,或不情不願地給他們讓道的人道歉,一直走了小半刻,才走出?這比晨時要擠上十分的人牆,呼吸著不再潮悶的微風。


    陳澍伸展了一下身體,腳步輕快,身後的何?譽喊了她兩聲,她才緩下腳步來。三?人之中,是雲慎最慢,靜靜地綴在?後麵,好似在?瞧著陳澍,好似又什麽也沒在?看?,隻?是單純地把目光向前,而恰巧他的前方又總是蹦蹦跳跳的陳澍罷了。


    “哎呀,你怎麽這麽磨蹭!”陳澍揚聲問他。


    雲慎抬眉,從那狀態中脫離出?來,輕嗤了一聲,想了想,笑道:“這不是在?幫你想你那丟了的劍麽?”


    “哦。”陳澍點點頭,等著雲慎走到他麵前,道,“你也覺得他說的話有意思,是不是?”


    “聽你這話,是信了?”雲慎看?她一眼,溫聲問。


    “沒信。”陳澍說,接著,頭也不回地往大?道上走,馬尾一樣的長發甩來甩去,好不快活。


    日光撒在?她的身後,仿佛是自她身上紛紛揚揚落下的暖意,足足鋪了一整條街。


    雲慎又在?原處佇足,看?著她那背影,無奈地同何?譽對視,搖搖頭,才再抬腳向前走去。跟著陳澍一齊向前走去。


    “那你方才那一串對答如流……是怎麽?”


    “他說我大?師誒!”陳澍這才回了頭,眼睛亮閃閃地瞧著雲慎,道,“你沒聽到麽?他誇我是‘大?師之手’,又說我是‘心中有劍’!他真?是慧眼如炬,還?那麽會誇人,簡直比得上我師姐了,怪不得人都說這琴心崖是第一門派——”


    雲慎一怔,克製的神情流出?一絲鮮活的笑來,似是放下心一樣,又笑眼彎彎地聽完陳澍這些話,方道:“堂堂第一門派,在?你心裏,難道單靠會誇人麽?”


    “哎!你不懂!他不是你們這樣打?客套話的,”陳澍伸出?手指,一麵倒著走,一麵比劃道,“以真?心換真?心,這才是我們劍修,所以我就算再不信,也不覺得他說得是謊話!”


    一邊走,雲慎一邊仍瞧著她自得其樂的樣子,似是明白了她話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若有所思,隻?何?譽還?滿腦袋霧水,笑罵著道:


    “什麽叫‘你們這樣打?客套話’?你既覺得他講的是真?話,怎麽又不信呢?我可從不同小澍姑娘打?客套話的,此?話卻是傷了我的心了。”


    陳澍哼一聲,道:“要把他那話當真?,你才瞧得出?為何?不能信呢!我且問你,他所述這劍,是為圖自由離主人而去,那又為何?去而複返,回到這院中呢?”


    “因為這劍……反悔了?被人拾回來了?又或是……”何?譽頓了頓,自己?也覺得好笑地道,“他那碑上刻字,本就是人為的唄。”


    “錯!”陳澍頓了頓,不自覺地凝目,抬著下巴,鄭重地道,


    “因為這劍本就是受人驅使的,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開被人握在?手中的天命。


    “但它最終想通了,知曉逃出?這方寸之地,不如主動回來,同人坦白,人劍心意相通,此?方是真?正的自由。”


    這一番話,她說得言之鑿鑿,眼神堅定,把何?譽唬得一愣,更是教雲慎也頓住了腳步,好似為之所感?,怔怔瞧著她,直把她得意得心裏泡泡都要冒到天上去了,正等著這兩個愣怔的人回過神來,開口追問,她再把話續下去,說為何?不能信這懸琴的真?話,便?看?見雲慎張開口——


    “你身後——”


    她猛地和嚴驥撞了個滿懷。這邊陳澍“嘶”了一聲,雖然不曾撞疼,卻是真?真?合上了那句“得意忘形”,心下惱怒,正要發作,後腦勺就被嚴驥一揉,他笑嗬嗬地又往何?譽那邊走,伸手一攬。


    “正好你回了,我還?說去論劍場裏尋你呢!”嚴驥大?咧咧地攀上何?譽的肩膀,把整個身體一碰,道,“晚上一起再聚一頓?”


    何?譽被他這麽結結實實地一撞,響亮地“嗷”了一聲,伸手去揉自己?的肋下,聽了這話,又抬起頭來,警惕道:“……難道你又……”


    “想什麽呢!”嚴驥又用那手往何?譽頭頂,絲毫不留力氣地一拍,拍得何?譽又是一聲痛呼,才嬉笑著道,“我要回了!老頭子消息太靈通,這才幾日,就連發了三?封信罵我,罵得我那是‘歸心似箭’啊!”


    第三十九章


    “這麽快就要回了?”吃驚之下,何譽竟忘了?喊痛,隻徒手抓住嚴驥那隻還伺機偷襲的手,沉聲?追問,“怎麽回事?難不成是你門派中出了什麽要緊事?”


    被他這麽一抓,嚴驥哪有再作亂的空隙,悻悻然鬆了摟著何譽的胳膊,歎道:“沒意思?,今日怎麽就知道還手了?,果然還是單槍匹馬闖進第三輪,有了?底氣,不同舊日兄弟——”他酸溜溜地一轉音,誇張地做出西子捧心的樣子,衝著何譽滑稽地一拋袖子,直把何譽這樣的好脾氣都給氣得又打開他那袖子。


    “——問你正經話呢!”


    “——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平白自討苦吃,教那沈大人訓了?一通,又被扣下了?好些個弟子,許是風聲?傳到我師父那去了?,這老頭子生怕我再給他捅亂子,連夜寫了?信來叫我早日回。且不止一封,這幾日裏?,是一日一封,好生熱鬧!”嚴驥頓了?頓,他說?得可憐,麵上卻是一點陰霾也無,盡顯清閑,“那我可不就得早日回我那渺無人煙的漠北去,吃我滿嘴的沙子麽?”


    “這不對勁啊,”何譽道,他心知嚴驥這是明悲暗喜,仍提點一樣地勸道,“原先?雲慎說?叫你?送東西給沈右監,雖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然我觀沈大人其人,行事縝密,斷案自有一套,決不會無端扣押你?門派弟子的,先?不說?是否是捉對了?人,這樣的明目張膽,豈不是打草驚蛇?”


    “是啊,”嚴驥聽了?,又似乎沒聽,語氣敷衍地應了?下來,道,“老頭子這不就被驚了?嗎?”


    “沈大人才不會無憑無據就捉人呢!她明明是看見……”陳澍還記著嚴驥方才那一下,飛快出言相駁,說?到一半,突地又想起?沈詰的叮囑,有些心虛地往雲慎那一瞟,雲慎也是在瞧著她,眼見她眼神飄忽地飛了?過來,忍著笑?意挪開視線,擺出一副讓陳澍自己圓場的樣子,把她急地抓抓頭發,直道,“看見……哎呀她不讓我們說?!”


    何譽聞言,從和嚴驥的打鬧中抽身,正色看向陳澍,問道:“原來當真有什麽事?罷了?,沈大人若不讓你?說?,不說?也無妨。”他忍了?再忍,還是沒忍住出聲?問:“但我怎麽全然不知情?”


    “我……那個……”


    連嚴驥也停下來,好奇地望向陳澍,她頓時沒了?主意,又把眼去瞧雲慎。


    這論劍大會當得上是萬人空巷,比至第二?輪,他們這紅牆旁原先?如織的人流早沒了?蹤影,隻有零星幾個客商一樣的行人匆匆而過,街邊的望子牌匾也大多收了?起?來,但絲毫不改這些食肆裏?的熱氣。再過一個時辰,那論劍大會的萬千看客就又要湧出來“奪食”了?,因此哪怕牌匾摘了?,望子鬆了?,可各式各樣的酒樓中仍舊早在此刻便?開始準備起?食材來,那些山珍海味才下鍋,最原始的香氣慢慢匯入這街上,匯入已然染上一絲落日一般的赤色日光之下。


    雲慎笑?意愈深,慢吞吞地開口:“你?說?吧,不礙事的,沈大人同我們說?當時的情形,嚴公子也該知道的。”


    “啊?”嚴驥茫然發問,“我知道什麽?”


    得了?雲慎這句話,陳澍卻好似得了?令箭一般,聽見嚴驥反問,不僅沒答,反而理不直氣也壯地應道:“你?該知道些什麽,你?自己不知道麽?”


    “什麽‘知道’、‘不知道’的……”何譽無奈道,“我看是就我一人不知道!你?們還在這兒同我打啞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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