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搖了搖頭。


    “沒事就好。”段玉螺鬆了口氣。


    “謝道友是什麽時候到的?”容韶卿環胸問道。


    謝潯白道:“方才。”


    他從乾坤袋中拿出藥瓶,旁若無人地捧起昭昭的手,將藥粉灑在她開裂的虎口處。


    容韶卿揚起眉,若有所思地問道:“方才你倆在結界裏做什麽呢?”


    昭昭看了謝潯白一眼,他垂眸為她包紮傷口,對容韶卿的試探置若罔聞。


    昭昭不好意思晾著人家,舉起包紮好的一隻手指向地上的宋濤恩,撒謊不眨眼:“揍他!”


    眾人的視線落在宋濤恩身上,不約而同地“嘶”了一聲。


    好淒慘。


    昭昭那一石柱子本就沒有留情,謝潯白又怕他跑掉,神息化作金色的繩索,幾乎勒進他的皮肉。他頭上碗口大的傷口處,灰塵與幹涸的血跡混雜在一起,哪裏還有半分高手風範。


    鍾辭舌尖抵著腮幫子,有些後悔在長街上對這小丫頭動殺心了。這哪裏是好拿捏的金丹修士,分明是個下手狠辣的女魔頭。


    地上躺的那位還是她師兄呢!


    鍾辭心知今日是拿不到妖皇骨血了,他不甘心地最後看了眼昭昭,給藍玦使了個眼色,識時務地退走了。


    昭昭沒有攔他。


    “那些靈寶,是怎麽回事?”孔齡襄冷眼看著兩人消失在石室中,問昭昭,“他一個仙門弟子,哪來這麽多靈寶?”


    昭昭如實道:“搶的,就像今天這樣。”


    她走到孔齡襄身前,握住她的手腕,單手結印,用白澤之力引出她體內傀儡蟲王的屍體,將妖骨放在她的掌心。


    “孔姐姐,我知道妖族百年不曾誕生妖皇,不僅僅是因為你的長子年歲未到,更因為妖骨在此,妖皇傳承無法進行。”昭昭合起她的手掌,輕聲道,“我見過妖皇殿下,他的妖息會在秘境再留三百年,等漱寒統領此間惡妖,他就會神遊於天地,你可以放心了。”


    “哦對,還有通昊前輩,”昭昭又道,“妖皇殿下已經傳信給漱寒,命他找到通昊前輩的屍體,好好安葬他。可惜,他的手臂……”


    昭昭的聲音低落下去。


    孔齡襄搖了搖頭,摸了摸昭昭的頭發:“已經足夠了,昭昭,你是妖族的恩人,他日你若光臨妖族,我族定已上賓之禮待你。”


    昭昭眨了眨眼。


    再然後便是朱厭遺骸了。


    昭昭看著掌心那枚珠子,有些不情願給厲淵。


    厲淵不是好人,他蠱惑程靄,奪了他的軀體,還對冥界野心勃勃。可是鬼王印無法重塑,鬼王的實力便會大打折扣,而輪回道與鬼王的實力休戚相關……


    真是的,好難做決定!


    昭昭回頭看向謝潯白。


    祭台上,少年醫修平靜地回望她,什麽都沒有說。


    昭昭隻好重新將目光落在朱厭遺骸上,糾結片刻,遞到厲淵麵前。


    “給我的?”鬼將大人揚起眉,很有幾分大壞蛋被小孩子討好後的意外。


    昭昭輕吸了口氣,凶巴巴地瞪著他:“不是給你的,是給冥界的。你說這是為了重鑄鬼王印,要是被我發現你拿它做壞事,我就……我就去冥界殺了你!”


    “也因為朱厭是被你降服的。”小白澤補充道,“我很公平的。”


    厲淵笑起來,從她掌心取走朱厭遺骸:“好,我厲淵在此立誓,若將朱厭遺骸用於重鑄鬼王印以外的任何事,必將受白澤一族差遣,至死方得解脫。”


    “滿意了?”厲淵看著昭昭呆怔的眼眸,又笑了一聲,拂袖離去,“後會有期!”


    昭昭慢慢鼓起臉。


    好像被當成小孩子哄了,不過鬼將大人這個誓言,有效嗎?


    昭昭又歪起腦袋。


    “昭昭,我們要怎麽處置宋……宋濤恩呢?”段玉螺問道。


    她與昭昭同行,自是清楚宋濤恩的罪行,雖然難以置信天衍仙門竟掩藏了這麽一個偽君子,但震驚過後,最該考量的,是被竊取的氣運。


    她看得真切,昭昭從乾坤袋中抖出的靈寶中,許多都出自各仙門的秘境。


    昭昭垂下眼:“帶他回去,請各位仙門的掌教與長老做主。”


    容韶卿把玩著玉骨簫,沉吟道:“宣陽教掌教身死,隻怕幾位長老沒功夫搭理這件事,而我焚月宮……”


    他頓了頓:“藏青山的魔修現世,我要先回宮中和師尊商量對策,不知他老人家決斷如何,但昭昭師妹要做好焚月宮不插手此事的準備。”


    【作者有話說】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大家一起黑吃黑,然後被昭昭一鍋端嘿嘿~


    大家都掉馬了,隻有謝潯白的馬甲厚實一些,會慢慢扒~


    這章六千字,就當我發了兩章啦~明天中午見!


    第59章 奇妙


    ◎白澤似乎更黏他了◎


    從大殿中出來, 宣州城的日光落在一行人身上。昭昭有些不適地眯起眼,短暫的暈眩過後,身後城門傳來士兵警惕的厲喝:“你們是誰?怎麽忽然在這裏?”


    長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 有垂髫孩童從商鋪的門板後好奇地朝他們張望,卻長輩捂著眼睛哄走。


    不是封妖鏡的幻象, 是真實的宣州。


    段玉螺抬起手中的靈劍, 將劍柄上雕刻的紋路展現給守城的兵卒:“鴻元仙門獵妖,驚嚇了諸位,實在抱歉。”


    “是、是劍仙!”一個年紀稍小些的士兵低低歡呼了一聲,“劍仙平安歸來了, 可是將城中邪祟都誅滅了?”


    算是吧。


    封妖鏡中的三千小世界皆盡融於妖皇秘境,從此三界再無人能尋到他們的蹤跡。那些作惡的妖,不會出現在凡界害人, 他們會永遠生活在秘境中,天光墟會將妖皇的螢石供給出去,供養他們,直至秘境消亡。


    段玉螺垂眸輕聲應“是”。


    於是緊張注視著她的士兵們紛紛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很快便有人牽來快馬將這個訊息急報城主府。


    “昭昭,”孔齡襄摸了摸少女的發鬢, 替她扶正發帶的蝴蝶結, “我要走了, 待仙門事畢, 來妖族做客吧, 簌簌會很喜歡你的。”


    昭昭乖乖點頭:“孔姐姐再見。”


    “後會有期。”


    送走孔齡襄後, 段玉螺看向容韶卿和他背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唐挽秋:“容師兄, 勞煩你照顧唐師姐了, 城中東三街上的那家雲來客棧老板是信得過的人, 容師兄若不嫌棄,可以先去歇歇腳,待唐師姐醒轉,還需師兄多勸導些。”


    容韶卿頷首。


    段玉螺又看向昭昭,小姑娘牽著謝潯白的衣袖,似乎極為依賴這位聲名遠播的少年醫修。


    段玉螺與謝潯白不熟,準確些來說,應當修仙界的修士都與他不熟,即便是藥神穀的弟子,即便是被他救治過的人。


    傳聞他冷心冷情,救人時仿佛手裏握著冥界的生死簿,曾有人玩笑說,黑白無常勾魂遲到了,謝潯白也能準點將人送走。


    年紀小的修士人雲亦雲,但身為鴻元仙府的小半個“老人”,段玉螺深知他的凶名並非空穴來風。


    十年前,藥神穀的大師姐在曆練途中驟然病逝,她帶出去六個藥神穀弟子,除她以外,屬謝潯白醫術最高,但同行的弟子後來說,謝潯白是眼睜睜看著大師姐犯病死去的。


    藥神穀大師姐生來多病,她本是凡界帝姬,若非為了續命,是斷不會入仙門守清貧的。她久病成醫,常年貼身備著救命的靈藥,偏偏那一回她將最後一枚治哮症的藥贈給了一個孩子。


    那種藥藥材並不難得,隻要謝潯白願意,他可以即刻祭鼎煉出一爐,可他偏無動於衷地看著大師姐痛苦掙紮,麵色由青紫到灰白。


    大師姐的屍體抬回藥神穀後,脾氣最好的老穀主發了好大一通火,謝潯白被他罰跪在山門外整整三日,老穀主給了他兩個選擇,被逐出師門,抑或下山曆練七年。


    謝潯白選了後者。


    他七年不回藥神穀,一個被仙門放逐的弟子,身懷靈丹妙藥,自然成了被無數散修覬覦的香餑餑。在所有人都賭他會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裏時,他卻僅憑開光修為,在如狼似虎的散修截堵中坦然行走凡界。


    於是關乎他的流言,從最開始的“嫉恨大師姐見死不救”朝著越發荒謬的方向發展,譬如說,如今還盛行的一種說法——謝潯白其實是個毒修,那些追殺他的散修便是被他一把藥粉藥暈,抓起來試毒的。


    不然怎麽解釋他入門數載,醫術便精湛得讓大師姐也折服不已,以及明明隻有開光修為,卻能毫發無傷地從元嬰乃至合體期高手眼皮子底下招搖過市呢?


    流言多有不實,謝潯白卻是實打實因為大師姐的死被藥神穀流放了七年。


    但既然昭昭信他……段玉螺揉了揉昭昭的腦袋:“我去接祁師兄和念嬌,午時後,我們在城外桃花林匯合。”


    “好。”


    目送段玉螺離開,昭昭扯了扯謝潯白的袖子:“我們現在要去哪裏找封妖鏡的碎片呢?”


    語調是疑問的,神色卻是雀躍的。


    謝潯白一眼便看穿她的小算盤,含笑反問:“要去哪裏呢?”


    昭昭抿起唇,一雙圓眼彎了起來,一點也沒有被謝潯白拆穿想求誇誇的局促,她掰著手指頭分析道:“流雲帶著我們從宣州城上空飛過的時候,我們看得真真的,封妖鏡的靈力幾乎影射了整座城。


    段師姐說,他們在城中心一位富商家中發現很重很重的妖氣,卻沒有找到妖,反而稀裏糊塗地被妖氣引入封妖鏡,故而猜測城中屢屢失蹤的人應當都是被妖氣幻化的景象迷惑,自行進入封妖鏡,成了那些惡妖恢複元氣的口糧。”


    昭昭掰完手指頭,又開始盯著謝潯白看。、


    謝潯白不由失笑:“嗯,說得對。“


    昭昭這才心滿意足,繼續說道:“封妖碎裂四散,我們可以先找到鏡心,再以鏡心召喚其餘碎片,不過,我們要快一點,等太陽下山,封妖鏡的靈氣喪失,這個法子就行不通了。”


    昭昭轉身指向城中心的高塔:“出發!”


    謝潯白任由她牽著往富商家中走去。


    封妖鏡的靈氣比昭昭想象的還要濃鬱,還沒走到富商府邸所在的那條街,她便已嗅到了清正的靈蘊。


    可經由妖禍一事,素來惜命的富商老爺連夜請了幾位有幾分道行的老道士回府坐鎮。這群老道士修為不行,但也算見過好東西,封妖鏡碎裂後,便被他們巴巴地翻著草皮找出來獻給富商老爺。


    昭昭在花廳裏和摳門的富商老爺磨了半天嘴皮子,才終於用一塊天外隕鐵和一枚龜元丹買下鏡心。富商老爺以為自己賺翻了,開心之餘,順便賣了個消息給昭昭。


    封妖鏡是他從一個修士手裏收來的,那修士身穿白衣,模樣清雋,也不要他的錢,隻說是投緣,喝了他一盞茶,將封妖鏡贈給了他。


    昭昭當即用她那蹩腳的畫技畫下藍玦的容顏,謝潯白一臉無奈地看著宣紙上那個眼睛用兩點墨水替代的畫像,靜待富商老爺說不認識的時候,替這隻過分自信的小白澤挪一挪她筆下歪斜的的線條。


    不料老爺舉著老花鏡片觀摩了半晌,一拍大腿激動極了:“對對!就是這位高人!小劍仙畫得可真像啊,這衣服上的祥雲暗紋,這扇麵上的‘風流’二字,還有這耳朵上的墜飾,簡直一模一樣!”


    謝潯白一口茶水嗆在喉嚨裏。


    昭昭關切地看過來:“謝潯白,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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