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玉娘並沒有懷上孩子,封暝也不是那種隻會做甩手掌櫃的不靠譜男人, 但玉娘的結局, 比他想象的還要慘烈千百倍。


    凡人的思緒有局限, 催生出的心魔幻境便是凡界無數怨偶的縮影。


    昭昭低落地摳了摳手指。


    孔齡襄嗤笑:“禍害。”


    厲淵微笑著回敬:“寡婦。”


    兩位不是人的大乘期高手中場歇息, 嘴上的功夫半點都不饒人。但論戳心窩子, 顯然是三百年前能蠱惑書生賣命的鬼將大人更勝一籌。


    孔齡襄登時黑了臉, 站在百丈外觀戰的通昊周身氣壓也翻騰起來, 大有要衝上去和孔齡襄一道將厲淵揍一頓的架勢。


    看妖族吃了癟, 厲淵心情大好, 他握緊手中碧色的長劍,偏頭看向昭昭這邊,同孔齡襄道:“怎麽,知道不是本座的對手,所以喊人了?”


    “喊你爹。”孔齡襄從牙縫裏擠出這三個字,也偏頭看向這邊。她的目光在接觸到通昊時,頓住。


    百丈之外,那道如巨塔一般的身軀屈膝跪了下去,他的右手握拳抵在黃沙上,向孔齡襄獻上妖族最高的禮節:“通昊見過妖後,”


    妖族是野蠻的族群,他們秉承著獸的本能,不屑於凡人的繁文縟節。但孔雀大明王的後人行走凡界後,執意禮待每一隻強大的妖獸。


    比如說他們敬崇的妖皇。


    此後妖族上行下效,但通昊是散漫而強大的妖,自來隻有別人跪他,沒有他跪別人,即便是妖皇在世的時候。


    他的跪禮生硬又笨拙,但此情此景,的確給足了孔齡襄排麵,讓她的身份莫名有種石破天驚的效果。


    昭昭“唰”地揚起腦袋。


    她知道她知道!


    一百年前妖皇隕落,妖族大亂。他們本就隻追崇力量,諸多大妖蠢蠢欲動,都想做妖族的新皇。


    隻在三日內,妖皇棲息的山脈便被從各地趕來的大妖圍堵得水泄不通。


    妖皇血脈強橫,他們生怕屁股下的妖皇之位來不及坐熱,就被妖皇的孩子拽下來,隻能趁他尚未成年,先殺為快。


    彼時妖後剛生產完,受她心緒震顫而早產的雙胎夭折了一個。麵對大妖們的挑釁,她披掛上陣,眉目英烈:“我孔雀一脈禮讓多年,不長眼的臭魚爛蝦便以為能騎在你姑奶□□上拉屎?”


    就……挺難聽的。


    但生死存亡,文雅又不能當飯吃。憑借強橫的血脈,孔齡襄堅持了兩日,直到四方妖帝趕到,才徹底將這場叛亂鎮壓下去。


    而後她手段雷霆,將躁動的妖族安排地服服帖帖,孔雀大明王的血脈再度成為每一隻妖心上的陰翳。


    可謂又是一段傳奇了。


    昭昭眼神亮晶晶。


    孔齡襄撥弄著手中的孔雀翎,展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在我妖族的地盤上撒野,我喊人怎麽了?雖然棋逢對手很有意思,但哪有群毆快樂啊。”


    她揚聲:“通昊,揍他!”


    昭昭看得目瞪口呆。


    她確信孔齡襄在此之前完全不知北方妖帝的去向,但她理所當然得仿佛蓄謀已久,這心眼子也忒多了!


    難怪一百年前那些實力比她強的大妖都被她玩得哭著回老家。


    昭昭抱緊謝潯白的手臂。


    厲淵躲開通昊的攻擊,朗聲笑起來:“確實,在別人的地盤打架,怎麽說都很吃虧。不如你們下次來冥界,本座做東?”


    孔齡襄調侃道:“喪家之犬,也能做東?”


    厲淵“嘖”了一聲:“此行若是有所收獲,冥界的那幫孩子就要跪著來求本座了,怎麽不能做東?”


    孔齡襄沉下臉:“有我在,你休想動我丈夫一根頭發絲!”


    厲淵再次遊刃有餘地躲開兩麵夾擊,聞言一怔:“你家妖皇骨頭難啃,本座可不敢。”


    “來都來了,還說不敢!”孔齡襄怒火中燒,孔雀翎都快揮出火星子。


    “停!”厲淵製住通昊揮來的拳頭,神色古怪,“你以為本座是衝妖皇骨血來的?”


    “不然呢?”


    厲淵忽然大笑起來,通昊一臉莫名地看著他,直到他止住笑,歎著氣搖頭:”敢情我們打了半天,想要卻不是同一樣的東西。“


    孔齡襄微眯起眼睛。


    厲淵收起魍魎劍,再度退開一步:“鯤鵬的骨血雖好,卻不是修補鬼王印的材料,於本座來說,無用。”


    “你分明說你是來找妖皇的!”


    “是啊,”厲淵點頭,“不找他,怎麽找凶獸朱厭?”


    “朱厭?”孔齡襄愣住:“和朱厭有什麽關係?”


    “你不知道嗎?”厲淵稍感意外,而後了悟,“也是,當年妖皇未免與朱厭那一戰禍及蒼生,與宣陽教的那幫牛鼻子做了場交易,他們設法將朱厭引入封妖鏡中。這段往事微不足道,宣陽教的牛鼻子也秘而不宣,故而三界之中鮮少有人知道。若非妖族供奉的長明燈熄滅,你們也不會知道妖皇隕落。”


    孔齡襄周身妖氣一滯,她猛地捂住胸口,再開口時,聲音裏有著輕微的顫抖:“三界之中鮮有人知,一百前你還是孤魂野鬼,你是怎麽知道的?”


    場外看熱鬧的昭昭頗為讚同地點頭。


    ——就是!厲淵怎麽知道的?她堂堂白澤都不知道!


    一百年前,她才剛走馬上任,新鮮勁還在,恨不得在一天內獲悉三界的大小事宜。妖皇隕落,她隻知妖族命星黯淡,未來百年都不會有新的妖皇上任,妖族將陷入至暗時刻。


    而朱厭,曇花一現,她壓根沒在浩如煙渺的命軌中留意到它。


    厲淵說的這一段,算……秘辛?


    昭昭支起耳朵。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地牆。”厲淵饒有興致地笑了笑,“說起來,本座辛苦打探的消息,為何要告訴你?”


    孔齡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她擼袖子:”今天姑奶奶非要撬開你的嘴不可!“


    厲淵歎了口氣:“都說妖族空有蠻力不長腦子,今日得見,果然如此。”


    他避開孔齡襄的攻擊:“本座收了魍魎劍,又同你透露朱厭一事,是想與你談比交易。”


    “什麽?”


    “本座告訴你當年妖皇隕落的原因,你、不,我要鏡中所有的妖,助本座得到朱厭遺骸。”厲淵慢條斯理道,“號令群妖,對妖後應當是件容易的事情吧?”


    “這裏可都最桀驁不馴的惡妖。”


    “做不到?”


    “可以一試,但……”孔齡襄收起孔雀翎,“我記得傳言中你不愛與人合作,區區封妖鏡,對你而言應當不算挑戰。”


    “封妖鏡的妖確實還不夠給本座喂招。”封暝道,“但如今這鏡中,可僅僅有妖,事關鬼王印,本座合該謹慎些。”


    孔齡襄沉默了片刻:“可是我虧了,我隻拿了消息,卻要為你賣命,鬼將打得好算盤。”


    封暝笑起來,那張文弱的書生臉無害極了。他道:“既然同行,本座為保全自己,不會袖手旁觀。”


    孔齡襄冷冷地盯著他,他頓了一下,這才收起玩文字遊戲的狡猾,老實道:“本座會助你拿回妖皇骨血。”


    “成交!”


    一諾既成,契約的印記在兩人的手掌處浮現。


    厲淵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在孔齡襄越發冷冽的眼神裏無奈開口:“何必著急,百年前那一戰,恩怨多著呢。”


    一百年前,凶獸朱厭在妖族荒山出世,大肆殘害妖族。待妖皇收到消息趕到荒山時,朱厭已經成長得極為可怖。


    他深知若在荒山上與朱厭對戰,他們一個是即將突破極境的鯤鵬,一個是身懷上古血脈的凶獸,隻怕這個凡界都會被波及。


    妖皇便想到了宣陽教的封妖鏡,鏡中自成三千小世界,並且一旦進入實力皆會大打折扣,是一個絕佳的去處。


    他找到宣陽教的掌教。


    道門與妖族自來不共戴天,但麵對妖皇,宣陽教的掌教還軟了幾分骨頭,應下這個忙。


    宣陽教的掌教與十位長老閉關半年,合力守護封妖鏡,靜待妖皇滅殺朱厭後從鏡中出來。


    卻隻等到了妖族的訃告。


    妖皇那一戰,最終以他一口吞食了朱厭險勝,他撐著重傷的身體在三千世界中遊蕩了三日,終被肚腹中朱厭的戾氣所殺。


    他在三日內為自己尋了一個了無妖蹤的小世界,作為身死後的秘境。


    再半年,北方妖帝出妖族,登門拜訪宣陽教,自請進入封妖鏡,成為鏡中守禦。


    【作者有話說】


    謝潯白:因為麵癱而被迫本章隱身


    今晚見~


    第51章 反噬


    ◎會罵人罵一個月◎


    大抵是借用了書生皮囊的原因, 厲淵說起這段秘辛時語調娓娓,很有幾分念詩的安然,將波瀾壯闊的往事撫成薄薄的紙頁。


    縱使如此, 孔齡襄的眼圈還是微紅起來,她深吸口氣, 看向沉默的通昊:“你早就知道了, 對不對?”


    通昊垂下頭:“你有身孕,妖皇不讓說。”


    孔齡襄撩起散落的額發,苦笑了一聲:“你做守禦,是給他守墳嗎?”


    “……是。”


    孔齡襄不說話了。


    通昊是一隻執拗的妖, 如果封妖鏡沒有被盜,她始終不來封妖鏡尋找妖皇骨血,那是否意味著, 通昊將會在道門法器中聊度餘生?


    “秘境在哪?”孔齡襄輕歎了口氣,終還是問道。


    通昊抬起眼,沉凝道:“請妖後三思。”


    這是拒絕打開秘境的意思嗎?


    昭昭仰起臉去看通昊的神情。


    大妖怪的手動了動,艱難道:“妖皇的實力過於強橫, 他所選擇的小世界承擔不起開秘境所需的靈氣。若妖後執意要開,我會打開小世界間的通道, 借用靈氣, 但這會導致小世界靈氣幹涸後崩塌, 並且通道一旦打開, 就會麵臨惡妖湧入秘境的風險。”


    牽一發而動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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