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港島。


    深夜的維港,依舊星光璀璨,燈火通明。


    無人的角落,傅挽陽著一身高定西裝,手裏捧著一個精美的骨灰盒,蓋子卻不翼而飛。


    他麵帶淺淺的微笑,將手伸入了骨灰盒。


    “阿姐,白龍王說將死人的骨灰撒入海裏,將永世不得超生,生生世世都將被困在這裏。”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骨灰,揚入大海。


    待骨灰揚盡,他幹脆將手中的盒子,也一並丟了下去。


    “阿姐,弟弟一定會將傅氏的榮光延續下去的,你就在這裏好好的看著吧。”


    傅挽陽臉上掛著陰毒殘忍的笑容,與他那張天真無邪的臉,極不般配。


    ......


    傅挽晴捂著被子彈洞穿的腦袋,突然驚醒。


    “阿姐,傅家來接我們的人到了,你起來了嗎?”


    傅挽晴聽到那來自地獄的聲音,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上一刻,她的好弟弟才拿著槍指著自己的頭,扣下扳機。


    下一刻,他卻來喊自己起床?


    傅挽晴的大腦一片混亂,隻能茫然四顧。


    環顧四周,她驚訝地發現,這裏竟是淮揚老家的房間。


    她低頭看到自己曬得黢黑的雙手,五雷轟頂。


    掀開被子,她連滾帶爬地來到了桌前,拿起了那麵滿布裂痕的鏡子。


    鏡子裏,同樣是一張黢黑的臉,幹瘦,黯淡。


    可她卻笑了起來,起先是壓抑的,笑著笑著,卻哭了起來。


    於是,剛到房門外的傅挽陽,就看到自己那個不太聰明的姐姐,又哭又笑。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鄙夷,卻被他很快的壓下。


    “阿姐,你怎麽了?”他關切地問道。


    傅挽晴回頭,看到他那張從小到大,都白淨無瑕的臉時,立刻別開了頭。


    她怕再看一眼,都會上去撕爛他的嘴。


    她強忍著滔天的恨意道:“我沒事,就是太高興了,你先過去,我換身衣裳就來。”


    沒錯,她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命運的齒輪剛剛開始轉動的時候。


    她和弟弟傅挽陽是一對雙生子,父親是港島赫赫有名的富商傅振華,母親卻是一個揚州瘦馬。


    當年有人將母親送給了傅振華,極盡寵愛,不久後便生下了他們姐弟。


    可惜好景不長,太太王秋紅感到了危機,便想盡辦法將母子三人送回了老家,並切斷了他們與傅家的聯係。


    母親自此一病不起,鬱鬱寡歡,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


    他們姐弟二人是外婆一手帶大的,可在幾年前,外婆也因勞去世,傅挽晴便扛下了養家糊口的重擔,獨自將弟弟拉扯長大。


    可就是這個她付出所有,拿命養大的親弟弟,為了爭權奪位,親手將她這個親姐姐殺害。


    傅挽晴來不及細想,忍著心底的劇痛,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戴上了外婆臨死前傳給她的白玉手鐲,穿上了自己唯一一套沒有補丁的衣服,來到桌前。


    當她提起桌上收拾好的包袱,準備走時,她卻放了下來。


    她突然想到,上一世,就是因為這個包袱,被傅家人嘲笑得體無完膚。


    這一次,她決定輕裝上陣,改變一切。


    當她來到院門前,果不其然看到了傅家的二總管,傅嘉銘。


    他是大總管的兒子,家生子,從小跟在老爺的身邊,極受器重。


    前世,也就是在今天,第一次見麵之時,她就被傅嘉銘所不喜。


    當然,這都拜她那個好弟弟,傅挽陽所賜。


    當她站在傅嘉銘麵前時,傅挽晴的記憶變得越來越清晰,仿佛跟十年前的場景完全重合。


    傅挽陽看著自己兩手空空的姐姐,好奇問道:“阿姐,你的包袱呢?”


    她特地將聲音提高,讓所有人聽到。


    “扔了,不是什麽東西都能進傅家的門的。”


    傅嘉銘聞言,這才拿正眼看著眼前的村姑。


    隻見她從頭到腳都黑黢黢的,一看就是常年下地幹農活曬的,一點都不像一個十八歲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可是令傅嘉銘驚訝的是,她的儀態和眼神,完全不像一個農村姑娘。


    特別是她的眼神,讓他想到了一個人,傅家的嫡出大小姐,傅容錦。


    傅挽晴一看傅嘉銘的眼神就知道,她的目的達到了。


    她就是想讓傅嘉銘對她有個好印象,因為他可是關鍵人物,以後有大用。


    傅挽晴對著傅嘉銘淺淺一笑,露出了自己那對小酒窩,並對著他極有禮貌的說道:“您好,以後我們姐弟二人就麻煩您了。”不卑不亢,娓娓道來。


    傅嘉銘萬萬沒想到,一個鄉野村姑,竟能有這樣的言談舉止,就連傅家土生土長的那幾位小姐,都鮮少如她這般知進退。


    如她所願,傅嘉銘對傅挽晴的第一印象,甚好。


    “二位這邊上車,我們需要到滬然後坐船南下。”


    傅挽陽看著麵前交談愉快的二人,捏緊了手中的包袱。


    姐姐今天太奇怪了,平日裏她是個極度膽小沉默之人,就連在他麵前,話也不多。


    常年的農作,讓她變成一個地道的農民,別說像今天這樣大方與人交談了,就連挺直腰杆說話都難。


    正當他憤憤不平之際,他看到姐姐腳邊的木棍,靈機一動。


    他不想讓傅家人對姐姐高看一眼,平日外婆就待阿姐更好,還總說自己是阿姐的負擔,可明明他才是傅家唯一的男丁。


    於是悄悄的走到了那根木棍後麵,用腳慢慢地將木棍踢了出去。


    傅挽晴看著眼前多出來的木棍,冷笑連連。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心肝爛透的人不值得被原諒,即便是自己的親弟弟。


    上一世,她就是因為這根木棍,在傅嘉銘麵前摔了個狗吃屎。


    這次,她輕輕繞開了這根不起眼的木棍,目不斜視地來到了車前。


    傅挽陽見沒有成功,悻悻地跟了上去。


    當他看到停在院門口的小轎車時,又興奮了起來。


    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汽車,以前隻在出過村子的老漢嘴裏聽說過。


    傅嘉銘特地等在了汽車跟前,他想看看這對姐弟的反應。


    隻見弟弟興奮得手足無措,一副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摸一摸的樣子。


    再看姐姐,卻再一次讓他大跌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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