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學津可算是知道了一個啤酒瓶真的可以拿下他的半條性命。


    就當他在晚風下乘涼安撫他悸動的靈魂之時,天空飛來的酒瓶降落在他的麵頰之上,他的頭骨硬生生地被擋在酒瓶前。


    這一切完全讓年輕的宋學津始料未及,這酒瓶中的酒水夾雜著他濃烈的血水散發出了一股陰冷的毒氣,讓他的魂靈逃出了空殼,像是被倒栽蔥地紮進了河裏。正當他回過神來,隻看到兩個拳頭捅向他的心窩。之後一個膝蓋往他的褲襠處砸了過去。他先意識到了眼球像彈珠一樣飛到天空中去,碎在地上,淌出血來後感受到了一股無比劇烈的痛覺,這種痛覺來自於空。


    他失望地大叫起來,隱約之中他看到了葉大國和楚小斌的臉,他開始徒勞地掙紮起來,他要活著。楚小斌掄圓了拳頭重擊著他的後腦勺。這讓宋學津覺察到自己頭骨後麵出現了裂紋,並且逐漸地與頭骨前麵的裂紋匯合在一起,他猛地咳嗽起來,把淤血吐了一地,他抱起頭來,倒在地上不再掙紮了,拳頭和大腳像雨點般地降落,落在他的身上,他感到了四周的霧氣升騰起來,他像風一樣可以飛到任何地方,他無暇再去提醒自己,是因為昨晚冒失地闖進凱思酒吧的事,還是有什麽其他的緣由,讓現在的自己已然變成了一團帶血的肉泥。


    他看到了南極冰山之上查爾斯抱著奄奄一息的瓦格納失聲痛哭;他看到了年幼的肖未晞要擠進焚化爐前取母親的骨灰時,被她父親推倒在冰涼的地板上;他看到了他的母親在揍完他之後,看著他熟睡的樣子,邊抽泣,邊捶打著自己;他看到譚玉涵的母親讓大提琴發出了美妙的樂曲;他看到了袁派明牽著妹妹的手;他看到了一年前的他站在查爾斯身邊自信地說:“生命是什麽,生命可算是這世上最高貴的物體了。”


    “操你們的祖宗!媽的!”一切幻影,隨著一聲怒吼浮現了,肖未晞來了,也是這一聲怒吼暫停了雨點般的拳腳,讓宋學津在空中飛舞的意識被猛地拉回他那血肉模糊的肉泥身體之中。“你們這群隻會造毒品的狗屎!還自稱什麽他娘的玄武會,我真操你媽的惡心你們!”


    “我日你媽的,死賤貨!”宋學津聽見了楚小斌抽打肖未晞臉的聲音,很響,稍帶回音。肖未晞為什麽要來?垂死的宋學津關心起了這些事,簡直滑稽。


    肖未晞和楚小斌罵了幾句後,就扭打在一起。他們都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就連拳頭擊碎空氣的聲音也顯得震耳欲聾,火焰和泡沫中的水城在這動蕩的空氣裏變成了如此搖搖欲墜的城市。之後葉大國在他的麵頰被猛甩一拳後,也加入了那場戰鬥,楚小斌本是能打過肖未晞的,但是他打不過不要命的肖未晞。


    這時宋學津才意識到了,他不是一團離腐爛不遠的肉塊,而是一個實在的人。他感到他手臂上隻剩骨頭了,這也足夠讓他硬撐著身子往肖未晞的方向,他對於肖未晞僅存的人性指使著他靠近那個能瞬間把他變為粉磨的絞肉機中。上天眷顧著這個失敗的科學家,當他肌膚快被撕裂,內髒像糞便一樣流出之時,警笛響了。


    拳影漸漸地散去了,這時肖未晞的麵龐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從嘴角到發絲都染上了汙血,她露出了牙齒,除去,牙齦和口裏的汙血,她的牙齒是那樣的潔白。她的笑容像是在誇耀自己如此的聰穎,同他一樣,懂得在冒險之前報警。


    這天是十一月二十七日,十一月二十七日的淩晨兩點二十分,肖未晞揭露了以葉大國,楚小斌和一群高等植物培養學家為首的水城玄武會製毒販毒等一切罪行。這天夜裏在睡夢中的葉大軍先生也接到了被革職的消息,十一月二十七日的水城夜晚雖然不能避免漆黑,但是避免了霧。


    玄武會和他們在凱思酒吧的鬧劇,隨著肖未晞的笑容永遠地結束了。幾個月後宋學津才知道袁派明和譚玉涵被肖未晞鎖在了實驗室裏。


    無垠的宇宙從不留意任何一隻飛鳥,但任何一隻飛鳥都向往無垠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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