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就此離開,陳淵跨出屋子相送,抬頭看著幾道流光衝破灰蒙蒙的雨幕,很快消失不見,心緒有些複雜。


    接著,他耳垂微動,一陣蒼茫帶著些悲涼的笛聲,隨著風雨稀稀落落,飄進了他的耳朵,他轉頭朝著門外一望。


    此時,別院外,雨幕下,一處寬闊的演武場,顯得冷冷清清。


    一座兵營裏。


    有人盤膝打坐,時刻錘煉著氣機。


    有人坐在床鋪上,光著膀子,胸前纏繞著白布,手中握著長刀,用心擦拭著兵鋒,染血長刀閃爍著寒光;


    有人從懷裏拿出一副畫卷,單手展開,另一隻袖子空蕩蕩的。畫中是一位明媚笑著的女子,巧笑倩兮,男子看的怔怔出神,僅剩下的那隻手細細摩挲著畫卷。


    還有甲士吹著笛子,四周的人或是坐著,或是抱著刀靠著牆,或是兩手枕著頭,躺在床上,靜靜地聽著,笛聲中似乎是故鄉,是親人,是朋友,不知不覺中,有了低眉,默默紅了眼。


    這時,外麵一陣嘩啦聲而起。


    緊隨著,營簾被掀起,些許嘈雜的風雨吹進了些許,一道人影走了進來,隱約可見外麵跪地的甲士。


    很快,驚呼聲響起,打斷裏麵的一切。


    “是將軍!”


    “將軍來了!”


    “.”


    一道道人影,趕緊起身,披衣的披衣,戴甲的戴甲,聲音雜亂。


    陳淵現身此處,抬了抬手,“不用多禮,本將就是來看看你們。”


    兵營裏,左右兩邊擺滿了簡易的上下兩層床鋪,一張張來自蜀地南北,或是剛毅,或是稚嫩,或是緊張的臉,從兩邊一一現了出來。


    陳淵腳下向前,目光掃過,看到一個個人影纏著白布,心下歎息


    他拍了拍一位受傷甲士的肩膀,那甲士目光跳動,什麽也沒說,隻是背挺的筆直。


    陳淵繼續向前,這時,一個東西滾落到自己腳下,隨後徐徐鋪開,是一副畫卷,上麵是一位女子畫像。


    緊隨著,一個身影趕緊撲到在腳下,一隻手著急忙慌地抓起畫卷,隨後又怕抓破畫卷,緊張地擦拭著上麵的髒汙,接著想到什麽,抬頭看到陳淵,臉色慌張,立馬要磕頭,


    “將軍恕罪,小的”


    說著,卻發覺一道無形力量阻止他的頭落下。


    隨後,便見這位在第九山兵馬中,受眾人敬畏的中郎將,蹲下了身,雙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將其扶了起來,輕聲道:


    “看來畫中的女子對你很重要,是你的妻子?“


    那甲士抬起頭,有些受寵若驚,但說起畫中的女子,眼中變得柔情了許多,“回將軍,是小的待娶進門的內子,她在等我回去娶她,我們約定好了的。”


    陳淵聽到這,目光不禁落在他一隻空蕩蕩的袖子上。


    這甲士感覺到了什麽,有些不自然地護住遮住那空蕩蕩的袖子,眼神帶著一絲剛毅,“不過被畜生傷了,但小的還能戰!”


    陳淵目光跳了跳,“好,有種!”


    “叫什麽名字?”


    聽到陳淵這麽說,這甲士眼睛一睜,挺直胸板大聲道:“右路威衛第七總旗麾下小旗官左誌!”


    陳淵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


    隨後,目光穿過人群,落在角落裏一位麵相白皙,手裏還抓著一根長笛的士兵身上。


    “本將剛才聽到了你的笛聲來的,這曲子叫什麽?”


    那士兵還左右望了望,發現大家都看向自己,才恍然醒悟過來,趕緊出列,內心有些緊張,俯首道:“回將軍,小的吹的是家鄉的一首曲子,叫《娘送行》。”


    陳淵聽到這個名字,嘴裏輕聲念叨了兩句,眼中變得悠遠,變得幾分恍若隔世,悠悠道:“娘送行,能否再來一段?”


    那士兵聽了,趕緊應是,隨後認真了起來,將笛子放至嘴邊,一段清脆帶著幾分悠遠的笛聲悠悠響起,如流水潺潺,似乎在描述著一副畫麵。


    參軍的兒子,即將遠征,一位婦人曾在廟宇前焚燒禱告,也曾在油燈下用針磨著花白的頭發,為遠行的兒子縫著衣裳,也在打包行囊時,嘴中碎碎念的叮囑,最後兒子背著行囊離開家門,婦人站在門前,朝著兒子揮手時,眼中的淚花與期盼。


    笛聲就這樣徜徉在營帳中,隨後穿破雨幕,飄揚到外麵。


    營帳外,柳青幾個聽說將軍下了兵營,帶著手下匆匆趕來,隻是聽到笛聲,停下了腳步,朝後抬了抬手,靜靜地傾聽著。


    過了一盞茶時間,一曲終了。


    很快營帳內,響起了陳淵的聲音,“看來你們都想家了,大家都說說,你們的家鄉在哪?”


    很快,一個個聲音響起。


    “小的在永安府陽平縣!”


    “錦官城”


    “曲江縣”


    “春江府”


    “.”


    大家雀躍,也許是氣氛到了,有人問了一句:


    “將軍的家鄉在哪?”


    營帳內,陳淵聽到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苦笑了下,“我啊,我的家鄉很遠,也許這輩子都回不去了。”


    說著,他目光巡視這些將士的臉龐,“但本將會盡力帶你們回家!”


    說完,他直接喝了一聲,


    “柳青!”


    這話一落,外麵的簾子很快被掀起,嘩啦啦的盔甲撞擊聲傳來。


    “末將在!”柳青進來,俯首聽命。


    “給每個將士下發一斤妖魔血肉,受傷的,根據傷情,酌情加量!補給再重新下發一批,丹藥,符籙,等會去領。”


    陳淵說著,聲音低沉了一下,


    “另外,陣亡的將士,一定要把名冊記好,根據軍功,安排快馬,送去書信和撫恤,不可怠慢。”


    陳淵說完,再看了看這群帶著敬畏與殷切目光看著自己的士兵,心緒有些難以平靜。


    他一直遊走於廝殺之中,看慣了生死,心不知不覺冷硬了下來,生活中除了怎麽鑽研殺更多的妖魔,增強自己的實力,其餘生活中的細節都變得若有若無,慢慢的,他就高立於雲端之上,指揮調令,千軍萬馬,卻忘記了自己手下這群人,也是一個個有血有肉,有親人有妻兒的人!


    還有很多人,在等著他們回家。


    一想起這,他沉默了下。


    轉身,走出了營賬。


    “將軍,慢走!“


    “將軍好像有些落寞!”


    營帳裏的士兵看著陳淵的背影沒入外麵的風雨,對視一眼,不知怎麽地,有些難受。


    而此時,在這片天地風雨之外,相隔數千裏的定山關,一道赤光從關外遙遠之地,刹那流光,激射而來!


    速度極快,轉眼就十數裏!


    一股浩蕩氣機,席卷這方天地,虛空顫鳴。


    那是一張染血的金色法旨,就像是一件血衣!


    下一秒,天空之上,風雲匯聚,一隻布滿青色鱗片的巨手從雲中探出,朝著那血色法旨猛然一拍。


    遮天蔽日,足有百丈巨大,虛空發出巨大轟鳴。


    那血色法旨猛然抓住。


    隨後,被那巨大魔爪,朝著遙遠處的定山關一擲!


    很快,


    “轟”


    一聲驚天爆炸。


    隻見遠方,那座巍峨的定山關,被打開一條巨大豁口!


    “嗚嗚嗚”


    號角驚空,驚喝聲驟然四起。


    接著,有人看著從雲層中探出的巨大魔影,猶如巨人,駭然失聲。


    “武藏大妖!”


    而放眼望去,竟然不止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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