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楊很不喜歡這裏, 他覺著這裏不如家好, 這裏沒有笑聲,還有他最喜歡的情感流動,這裏都沒有。


    他先是看了下帝堂秋, 帝堂秋也在四處張望著,看樣子一時半會他不會注意到自己, 他再看看一直對自己很好的那位老伯,那位老伯臉色發青, 甚至有些顫抖, 他在害怕什麽啊?


    葉楊走到一位蹲在街邊澆花的婦人身邊,他也蹲下用及其討好的聲音說:“你好啊,我是葉楊, 我有失憶症, 我們能做好朋友嗎?”


    那位婦人抬頭,突然詭異的笑了幾聲, 她指著地上的那株肉色的植物說:“看啊, 看啊!”


    葉楊好奇的看著,越來越近,突然地麵上的泥土震動了幾下,魚悅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他的身邊,拉走他, 地麵上突然伸出一隻和人類一模一樣的手臂還有手掌,那隻手掌上滿是鋒利的指甲。


    驚魂未定的葉楊被帝堂秋迅速抱緊懷裏安慰,葉楊安定了一下扭頭去看那個街邊的花圃, 那裏竟然長滿了手,沒錯的,全部都是詭異之極的一條條的手臂長在街邊。


    魚悅回頭看琴早,琴早卻沒看他,他隻是走到街邊蹲下撫摸下婦人的頭發柔聲說:“真的呢,多好看的花兒,你養的多麽好。”


    得到誇獎的婦人,突然笑得很溫柔,他看著琴早就像看自己家的子侄一般:“你回來了?”


    琴早點點頭:“是啊,我回來了。”


    婦人摸摸他的臉頰:“都瘦了呢,沒吃好嗎?”


    琴早點點頭,眼睛裏突然蒙上淚水:“恩……外麵的東西沒有家裏好呢。”


    婦人提起水桶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著他:“我做好飯,等你回家吃好不好?全部做上你喜歡吃的東西,全部哦。”


    琴早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我一定早早回去,別告訴其他人,不然許多人跟我搶著吃了呢!”


    婦人邁著愉快的步子離開了,魚悅拍拍發抖葉楊的頭發對帝堂秋說:“看好他。”


    沒有人再問琴早任何問題了,他們震驚的吸收著這裏的信息,街邊的樹幹上不長樹葉,竟然是人類的頭發,一塊又一塊的泥土裏生長著的是人類分離開的器官。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另外一具棺材有人怒吼著,天州看下左右,有人打開另外一具棺材。


    又一個幾乎要腐爛的人緩緩爬出,不,因該是說,他腐爛的更加厲害,更加的醜陋。他沒有像之前那個怪人一般驕傲的俯視大家,他艱難爬出後,卻猶如饑餓千年的人看到食物一般向前衝著,他看著那成片的樹林,看著那些人體器官的花圃。


    “先生……您知道嗎?這裏……這裏是理想國啊!理想國!……啊!”他大叫著。


    “理想國……”


    “理想……”


    “啊!啊!……”


    他向前跑著,天州小心的看下身邊這人的眼睛:“父親……”


    他喊他父親,魚悅呆了一下,扭頭看天州,天州此刻的眼睛裏蔓延著擔心,不遮掩的擔心,他好像很敬愛這個他稱呼為父親的人,魚悅知道,要不那個人怎麽會輕易的叫別人那個名稱呢?


    這怪人,正是將要腐爛的琴聞音,真正天州血統上的父親。


    琴聞音對天州的稱呼也表示出了驚訝,他震驚的看著天州,天州笑了下,他看著遠處呐喊著,撕聲高呼的消失的那個跌跌撞撞的身影說:“隻是,不知道還能不能平安的出去,我不想再留下什麽遺憾了。”


    琴聞音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胳膊,還有手:“好孩子,有我在呢,我會保你平安的,我會的。”


    “我知道。”天州扶著他向裏走。


    這個地方隻有一條很寬的大路,琴早指指遠處的那個方向:“順著這條路走就到了,請允許我走在最後麵。”


    魚悅抬起頭,看看遠處,他也放慢腳步,下意識的和最前麵那兩個人保持著距離。


    他們慢慢走著,從道路兩邊的軌道來看,這裏曾經有屬於它的唯一交通工具,但是現在這裏很安靜,異常的安靜,有人無聲的走進來或者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那些原住民遵循著自己的軌道走著,活在他們獨一的世界當中,任何情形大概隻能吸引住他們幾秒的目光,很快他們就會像上了發條的木偶一般,繼續提著水桶,或者營養劑,殺蟲劑,或者其他工具去照顧那些“莊稼”了。


    “以前,這裏不是這樣。”琴早突然對魚悅說。


    “這裏,是怎樣的?”魚悅問他。


    琴早看看四周,慢慢的走著,一邊走一邊用哄剛才那婦人的語調充滿感情的說:“我生長在這裏,不管之前我的親生父母是誰,我有記憶以來我是快樂的,這裏所有的人都衝我微笑,每一扇門都會為我打開,不是因為我是島主的徒弟,也不是因為我是那個勞什子小島主,他們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們,我們都喜歡一件東西,那就是樂道。遵循這個目標,每個人都在修煉,都在鑽研,那種日子單純且快樂,雖然我們也知道,在我們中間活著許多的爭名奪利者,而我們就像我師傅說的那樣,管好自己就可以了,我們就是這樣活著的。”


    “那樣很好啊。”月光歎息了一下,他撫摸自己的胸口,恚石的元素在籠罩著,魚悅停下腳步看著他,月光……他有些怪。


    榔頭也覺得心裏大大的揪了一下,他撫摸下手腕放慢腳步來到月光麵前:“需要我……幫助你嗎?”


    月光笑著搖頭:“謝謝,我很好。”


    他們慢慢向上走著,琴早依舊在回憶這裏每一段路的曆史,他好像在跟魚悅訴說,又向在跟自己說,他怕自己從此死去,有些東西他想帶走,卻又知道他根本帶不走什麽。


    “這裏是醫器製造所,樂靈島每個人用的醫器都是這裏的先生親手製作的。”


    “這裏是樂靈島的兒童所,有天分的孩子會從世界各地送來,在這裏有最好的老師。”


    “這裏是子清叔叔家,他家的糖是嬸嬸親手做的,是樂靈島最好吃的。”


    ……


    然後,他慢慢停下自己的腳步,看著迎麵而來的那個廣場,廣場上,很安靜,十多架絞刑台上安靜的吊著死去的人,樂靈島是無風的,他們卻在晃,不停的晃。


    “那是我師傅……他們答應我,隻要把你們帶來就放過他,那個人答應我,不殺他的!”


    琴早慢慢向前走著,所有人停下腳步看著他,看著他爬上絞刑台,看著他把一個老人放下,他摟著他嚎啕大哭,他不停的呼喚那個人。


    “師傅,師傅……”


    魚悅左右看了一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印入他的眼睛,那個侏儒,更玉,他也被吊死在這裏。


    “去幫幫他吧。”魚悅吩咐第三方樂醫。


    於是,那些屍體被七手八腳的放下來,放置屍體的時候,遠處震動了幾下,琴早冷笑的看著魚悅:“他炸了通道。”


    “誰?”魚悅問他。


    “那個瘋子。”琴早回答。


    “琴聞人?”魚悅。


    “是。”琴早。


    “還有通道嗎?”魚悅問。


    琴早抬起頭看著遠處的神殿一般的一處房子:“最後的通道就在那裏,但是,隻要他在,你們都休想過去。”琴早慢慢放下自己的師傅,脫去袍子蓋在這個老人的身上。


    他低聲說:“你那個弟弟守在那裏,現在,除了琴聞人,他不會聽任何人的,那裏還有試驗獸,許多的試驗獸……”


    琴早走過去撫摸下更玉的嘴巴,他想把他的他那張總是碌淖彀凸乇蘸茫嗆芤藕叮巧嗤反蟾龐澇段薹氐礁竦淖彀屠錚澇段薹ㄟ脒端恕


    “我們都不被需要了,不管我們多麽有天分,血統多麽高貴,更加適合這個世界的產品出現了,我們將會被這個時代淘汰,永遠的隨著這個城市消失。”琴早看著魚悅說。


    魚悅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拍拍他的肩膀,第一次主動伸手想拉他一起走。


    琴早沒動:“我要留在這裏,這裏……我的家人都在這裏,我所有的眷念都被扼殺了,生無可戀,所以……放過我,你們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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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悅沒說話,伸出手拉起他,他出了很大的力氣才拽起他:“四海還等著你呢。”


    琴早的眼睛閃過一些溫柔,或者是其他什麽情愫,他笑了下:“他能等所有的人,唯獨不會等我,他總是嫌我討厭,而我總是無法討好他。”


    “他喜歡你,很喜歡,隻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易兩突然對琴早說。


    琴早驚訝的看著易兩:“我不懂?”


    易兩割斷一位死者脖子上的繩子,他想了一下:“他不會和別人相處,他的哥哥不會,他的家人都笨拙的很,但是……我知道,他惦記你,你不在他會想你,我就是知道。”


    琴早笑了下,坐在了絞刑台的邊緣,他呼出好大一口氣,笑了下:“我說,這次所有的襲擊活動,誘騙行動都是我策劃的,我做了許多壞事,我根本不像表麵上的那麽天真,我是……害死你們的凶手,即使是這樣,你們也不恨我嗎?即使這樣,你也要把這些話告訴我嗎?你們家人還真是奇怪……”


    易兩擺正那具屍體的位置:“這些是你的家人吧?”他問琴早,琴早點點頭,回頭眷戀的看了一下:“都在這裏了,所有跟我有關係的家人,全部的了……一個也不剩。”


    易兩跳下絞刑台,抬頭看下琴早:“是我的話,我想……我也會這麽做吧。”


    魚悅招呼了一下大家,他們繼續前行,已經到這裏了,沒有退路了,叫上琴早和不帶琴早都無關緊要了,他們跟著有風的人前行著。


    “理想國啊!美好的世界啊……完美的世界啊……我們四季家終於有人做到了,不管是誰,春水崇拜你……春水敬佩你……理想國啊……理想國……”


    腐爛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從人們身邊快樂的奔跑而過,他歡叫著,聲音裏充滿了快樂……這裏的一切都是他的理想,他一直想創立一個這樣的世界,他的祖先這樣說。


    “我希望所有受到病痛的人得到救治,我期盼每個失去自己最珍貴器官的病人都能有新的器官,我希望這個世界不再有殘缺,假如有人實現了那個目標,我會匍匐在地讚頌他,假如真的有那塊地方,那是人類的理想國……”


    經過三十多分鍾的跋涉,他們終於走到了最高的山峰,站在神殿前麵,魚悅看著神殿前的那個石碑,他扭頭看下榔頭。


    “細雨涕零。看綠芽暖,雨謝虹起。燕翔春泥歸,明瞳處、細芽翠發。攜舞處旋春風,詠水洗百翠。姿翩翩,魚躍鷹飛,遊看森森萬象氣,提手自歎以其心,忘肢體,離形萬通矣,無聽已然心知,回望處。鶴舞心翔。無琴有歌,三眼三境觀世界。 再此中,千般姿態,燕剪扶風……這原本是一首好詩,卻不該銘刻在這裏。”榔頭說。


    這是奶奶曾經教給他們的東西,他們都沒想到的是,這詩歌原來不是唯一性的,是啊,有世界,世界就沒有秘密,因為世界是相通的。


    空氣裏,傳來桀桀……桀桀的笑聲。


    葉楊抬頭:“電視裏,壞蛋都這麽笑。”


    地錦從口袋裏拿出幾個彩色的東西遞給葉楊:“說的好。”


    帝堂秋有些不願意的看著他:“你給他吃什麽?”


    地錦笑了下:“解藥,那個瘋子做出來的解藥。”


    帝堂秋回頭看著那個在島嶼上依舊上下歡騰的人:“這個時候了,吃這個有什麽用。”


    地錦瞪下眼睛:“瞎說,怎麽沒用,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糊塗的死亡,假如葉楊真的死去,我希望他明白有個老頭子是喜歡他的,我希望他能記得,是誰手把手的教會他醫器,教育他救治別人,他不能忘記我,他是我最最珍惜的徒弟呢,最珍惜的。”


    地錦把藥瓶遞給帝堂秋,帝堂秋想了下,他撫摸著依舊帶著迷茫的麵孔:“我也希望他記得我,我希望……他能想起以前的事情,我又害怕他想起來。”


    奉遊兒拍怕他肩膀拉著田葛向裏走,大殿的大門是敞開著的,沒有守衛,沒有傭人,所有的人都跟隨著琴早,沒人上來。


    他們慢慢的走進那個地方……那個他們一直很好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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