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液體噴濺在玻璃上, 慢慢滑下, 方真聽到慘叫聲趕到實驗室,那些噴濺在玻璃上的血點已經變成一個又一個的血色的歎號。


    這是這個月第五個了,方真按動門上的密碼, 慢慢走進屋子。原來縮在屋角的一群工作人員慘叫一聲跑了出去,方真抓住其中的一個按在牆壁上問。


    “你們, 是怎麽激怒他的?”


    “我們什麽也沒做,我們隻是拿了他的水鴨子叫他一會再玩。”工作人員尿都嚇出來了, 他哀叫掙紮著。剛才的情形太過恐怖, 那個東西,突然毫無征兆地伸出手掐斷了主管的脖子,他當著他們的麵, 就像吃熱狗一樣咀嚼人肉。


    方真慢慢走進屋, 野獸的低鳴聲還在屋子裏回蕩著,方真抓起桌子上的一塊毛巾, 慢慢走到他的麵前。


    “不是告訴你了嗎?你要慢慢忘記吃人肉的感覺, 現在你不需要人類為你提供任何養分也可以活下來了。”方真拉起他的手,慢慢地擦拭著那雙血跡模糊的小手。


    “豆。你又不乖了是嗎?”方真柔聲地問著,語氣略微帶了責備。


    這是一位孩童,除了他滿嘴滿身的血漬之外,從外表看上去, 他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一頭亞麻色的軟軟的頭發,大大的眼睛, 他身上穿著嫩黃色的童裝,衣服的口袋還繡了他最喜歡的水鴨子。


    方真拉著他的手,慢慢向外走,孩童很乖地跟著他,不反抗,也不說話。他的眼睛裏瞳孔沒有收縮,就像個玩具一般,漂亮、精致,也詭異。


    走廊裏,人們躲避在道路兩邊,孩童走過的地方,一些血滴落在地麵上。


    方真放了很大一池子熱水,他先把孩子身上的血漬衝洗幹淨,接著他脫了自己的衣服,彎腰抱著他進了浴池。孩童看著漂浮在水麵的黃色水鴨子,似乎有一些情感的流露,他不停地按著那些水鴨子到水底,接著再看著它猛地冒出水麵。


    方真擠出香波,慢慢地洗著孩童的頭發:“豆,不要怕,要說話,如果你壓製不住他,那麽你就會消失了。所以,你要說話。”


    水鴨子慢慢地被再次壓進水底,不動的瞳孔晃動了一下,孩童回過頭,一隻眼睛滑出一些淚:“哥…………%$3*&^……”他張張嘴巴,吐不出完整的詞匯,於是他非常生氣,拚命拍打水麵,甚至咬自己,方真抓住他要啃咬自己的手,抱住他:“不著急……慢慢來,慢慢來……不要怕……”


    這位孩童正是接受了移植手術的小豆——也說不上他現在還是不是小豆了,他忽而發狂,忽而安靜,忽而殘忍,忽而膽怯,所有的人害怕他,因為他的速度太可怕了,他取人性命無需一秒,隻是刹那的時間,毫不留情地收割著。半年時間,先後有三十多位工作人員奇怪地死在他的手裏,所有的人都不敢接近他,甚至有人用鋼鐵的籠子鎖過他,那一次,所有的人見識到了小豆的發狂,兩寸厚的鋼板,被他奇妙地撕開,現場十二位工作人員無一生還。


    整個基地,隻有方真能接近他,事實上,方真從未怕過他,而小豆對他有一種來自心底深處的依賴和畏懼。


    工作人員是這樣分析的:實驗獸在最後那場大戰中幾乎死於魚悅之手,所以對魚悅產生了恐懼感,而實驗獸又看到了方真襲擊魚悅,直接反應認為方真比魚悅還要強大,在野獸的世界,是弱者對強者絕對的臣服。還有就是小豆的記憶,方真一直和他相處得很好,而小豆在最後的日子一直和方真在一起,所以才有了現在的畏懼和依賴。


    有時候,方真覺得真的很可笑,他不懂為什麽,這隻實驗獸如此依賴他,是的,此刻的小豆,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下午,實驗的人員準備好了,你們要過去嗎?”方舟小心地把門打開一條縫問,剛剛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的小豆突然眼睛睜開一條縫隙,浴池裏的水突然翻滾起來,如同水箭一般噴射出去,結實的木門被射出無數的洞。門口傳出一聲慘叫,接著再無聲息。


    方真笑了下,摸摸小豆的頭發,這家夥對自己有種奇怪的占有欲,任何人對他表示親昵,都是他要鏟除的對象,尤其是方舟,隻要他接近於方真五尺之內,他就會被莫名其妙的東西襲擊。實驗獸的精神力天生是恐怖的,小豆現在還在發育,未來的他會更加可怕,他會成為這個世界的王者,實驗獸的力量加上人類的智慧,未來,不可想象。


    “他沒做什麽,下次不許這樣。”方真抱出小豆,他停了一下,這孩子又發育了,才半年,他就以異常的成長速度成長著。


    小豆站在地板上,伸著胳膊,方真幫他擦幹身體,穿好準備好的衣褲,接著他滿意地打量著他。


    “很漂亮。”粉嫩嫩的小海軍衣服,漂亮的小皮鞋,此刻的小豆就如櫥窗裏的模特娃娃一般,事實上,看上去實在也沒區別,一樣的沒表情、沒動作、呆呆的。那隻手裏還緊緊抓著那隻水鴨子。


    “太可怕了啊。啊啊啊啊!”包四海趴在巨大的懸崖上,痛苦地哀嚎著,他的聲音送出了很遠,回應他的隻有回聲。


    “距離崖底,還有二百米,你鬆手,就死無葬身之地。”魚悅笑眯眯地單手抓著一塊凸起的岩石,身體懸掛著開著玩笑。


    “哥,太可怕了,嗚嗚……我要下去,不然上去也可以啊……”包四海一邊哭泣,一邊以烏龜的速度向下爬。


    這裏是常青林最危險的懸崖峭壁,魚悅和包四海就懸掛在這裏。現在是吳嵐的夏季初,趁著假期的休息日,魚悅突然帶著包四海來到這裏。


    懸崖上的濕潤的苔蘚,帶著刺的小草給包四海帶來無數的痛苦,他一邊認命地攀爬著,一邊哭泣著小聲嘮叨:“我可憐的手,我要成為大樂聖的手。”魚悅沒理他的抱怨,他隻是緊緊地跟隨著他,每次在他有危險的時候,他會適當地出來拉一把。


    從清晨五點,一直到晚上九點,當包四海腳踏實地後,他發誓,這輩子他都要崇拜那些徒手攀登運動員,真是太不容易了!他趴在地麵上,一動也不想動。


    魚悅從隨身打包的行李裏拿出砍刀,開始準備宿營地,包四海需要休息,今天看樣子是無法活動了。


    包四海賴在一棵樹幹上,他背靠著巨大的樹幹,看著魚悅熟練無比地清理出一塊幹淨的地方,搭帳篷,燃燒篝火,架炊具,甚至他在短短不到一小時之內打到一隻肥美的野兔。包四海就坐在那裏,看著他在自己麵前,拿著石頭敲死兔子,撥內髒,剝兔子皮,接著他烤了一隻肥美的,香氣四溢的烤山兔出來。


    “想吃呢,就自己站起來。”魚悅大大地咬了一口肥美的兔子,一些油脂從他嘴角流了出來。


    包四海腿部打著哆嗦,扶著大樹,眼睛緊緊地盯著那隻兔子,美味的兔子,好吃的兔子,慢慢地晃了過去。


    晚餐過後,可憐的包四海又受到了一次驚嚇,這一次很有出息,沒昏過去,就是哭了。他撒尿的時候,一隻巨大的帶毛的野獸從他附近快速地跑了過去,雖然魚悅一再說那隻是普通的山貓,可包四海一口咬定,那是一隻可怕的豹子,牙齒都有一米長。


    接著他躲避在帳篷裏,再也不肯出去了,魚悅收拾完篝火,端著肉湯走進帳篷遞給包四海。


    包四海一邊喝,一邊嘮叨:“哥,我們來這裏做什麽啊,這麽可怕。”


    魚悅沒有回答,隻是耐心地幫他做腿部按摩放鬆,包四海放下手裏的器皿,靠在枕頭上,好像做夢一樣嘮叨著:“哥,我不做大樂聖了。”


    魚悅笑了下:“為什麽?”


    包四海翻身:“我問過了,大樂聖,大部分都超過七十多歲了,我現在才十六,未來,我有好多事情要做,我沒有戀愛過,還沒有見過這個世界上的許多好東西,好多好吃的沒吃過。所以,我要一邊享受人生,一邊慢慢地熬到七十歲再考慮大樂聖的事情……哥,你不會說我沒出息吧?”


    魚悅笑著搖搖頭:“不會,很好的理想。”


    包四海點點頭,沒有再說話,他聽著耳朵邊懸崖過道的山風,突然從沉重的爬山的疲憊裏找出巨大的舒適感,慢慢地,他閉上了眼睛,發出響亮的鼾聲。


    魚悅走出帳篷,坐在篝火邊,這樣的安靜,也是他一直想追求的東西。最近發生了好多事情,現在,他又來到了這裏,然後伴隨著山風,他要享受下這片刻的寧靜。


    當太陽再次爬升,崖底迎接來了短暫的日照時間,魚悅依舊背著沉重的行李,手裏拉著膽子已經大了許多的包四海,他們慢慢地向著崖底深處走著,實驗獸的糞便已經被土壤吸收,那個洞口巨大的藤蔓結實地纏繞著。


    魚悅鬆開包四海的手,從屁股後的口袋拿出酒壺,慢慢地傾倒了一些下去。


    包四海納悶地看著魚悅,接著他們又走了一會,來到牙木麵前。包四海並不認識牙木,他好奇地坐在一邊看著魚悅小心地采集著那根植物的軀幹。


    “四海。”


    “恩?”


    “你喜歡什麽樂器?”


    “樂器?”


    “就是醫器。”


    “哦。醫器啊,我喜歡風笛。”


    “風笛啊?為什麽?你怎麽會喜歡風笛呢?”


    “風笛最輕啊,大哥。你想啊,萬眾矚目下,樂醫趕到現場英雄救美,可是卻拿出一麵巨大難看的鼓,像個雷公一樣敲擊,一點也不英俊瀟灑。要說,鈴鐺吧,又太娘,彈琴吧,我看到田大哥練習的時候,十個指頭能練出血,太疼了,所以我喜歡風笛,又不重,又好帶,隨便一拿就出來了。多好。”


    魚悅啼笑皆非地聽著包四海的解釋,果然是包四海的視角,怎麽簡單怎麽來,怎麽輕鬆怎麽走。魚悅指下麵前的牙木說:“這種樹木叫牙木,它的生長期緩慢,一年隻能成長一厘米。”


    包四海站起來,一副崇拜的樣子:“那麽,這麽大,它們不成了樹妖了。”


    魚悅笑了下:“牙木是比黃金還貴重的植物(包四海突然回身找砍刀)。也是做醫器最昂貴的材料。所以,我帶你來這裏,如果今後我有任何不測,那麽這些木頭屬於你了,你要好好愛惜它,尊重它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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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四海不懂為什麽魚悅會有不測,但是,他不愛聽這話,他放下砍刀:“哥,你亂說什麽呢,弟弟我雖然是個笨蛋,但是,你這樣的人,我保證你能比這牙木活得還久,相信我,真的。”


    魚悅笑笑,拍拍包四海的頭,接著兄弟倆開始小心翼翼地采集牙木,再沒有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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