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城, 隨家, 傾童站在吱吱住的小院子裏,看著院子裏那張已經被歲月腐朽得破爛的藤椅。自從兩個孩子消失,她每天的生活就是上午在吱吱的院子裏, 下午在知意的院子裏來回走著。有人說她神經不正常了,當然她自己也清楚, 現在她是不正常的,沒有安定的藥物, 她無法完整地睡一個覺。


    “傾童, 天涼了,跟我回前麵吧。”隨家最老的女人,隨老太太招呼大媳婦。這些年, 她的內疚並不比傾童少, 她看著傾童一頭烏發變成了花白,她看著這位白水城著名的美人貴婦, 變成了不修邊幅的嘮叨女人。


    傾童總是和每個人敘說著, 先是自我檢討,接著就述說她有多麽的想孩子,多麽的後悔。開始大家還會耐心的聽,可是到了後來人們害怕了她的述說,甚至她的丈夫, 那位現在的隨氏族長,都不敢見她,見了會難過, 難過也就罷了,麵對沒完沒了的嘮叨、傾述,誰都無法長時間地保持沉默。終於有一天,傾童的娘家親戚告訴傾童,隨景深在外麵有了小老婆,雖然那個女人一輩子都無法走進隨家,可是傾童知道,除了知暖她一無所有了。


    隨知暖從有記憶開始,母親就如此不幸,她自己不幸,也喜歡把周圍的人攪拌得悲悲切切,她見不得開心,即使在家裏人難得的聚會上她也總是說著喪氣話,跌涼的酸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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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母親總是愛說:“我自己家都家破人亡了,妻離子散了,我還在乎什麽呢?我還在乎什麽呢?……”


    事實上,母親是在乎的,她總是不經意地出現在人們麵前,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有時候她會在別人誇獎家中的孩子的時候要提醒:“比起我的知意,比起我的吱吱,差得遠了,哎呀,我的吱吱,哎呀,我的知意啊。”


    隨知暖在別人的嘴巴裏模糊地得知一些母親的過去,媽媽出身於老式的樂醫世家,雖然沒有隨家這麽龐大,但是母親受過這個國家最高等的教育,她以前是那麽的美麗,那麽的雍容華貴。雲傾童,雲四小姐,曾經是白水城多麽漂亮的一道風景線,當年隨景深為了追求傾童,曾經買斷過這個國家所有的玉蘭花兒。


    現在,傾童變成了這樣,隨家有苦難言,父母有苦難言。雖然樂靈島不斷的悄悄的補償著這個家,可是,失去了孩子的媽媽,失去了全世界。後來隨景深外麵有了人,隨知暖完全沒有意見,母親已經很悲哀了,她覺得最起碼父親應該快樂。這是隨知暖的想法。


    所以,當吱吱出現,隨知暖是多麽地希望,哥哥可以回到家裏,回到媽媽身邊安慰一下她。


    沒有人告訴這位姑娘,當年,她的母親是多麽殘忍地對待她的小哥哥,她的父親又是怎麽斬斷親情的。人們善於把美好的事情告訴她,至於壞的,大家都不會去提及。所以知暖有時候是模糊的知道一些端倪,卻又無法理解。


    隨家老太伸手幫雲傾童收拾了下紛亂的頭發:“仲裁所那邊又來人了,這一次帶著島主的親筆信,島主希望你們做父母的能夠勸下吱吱,畢竟去樂靈島進修才是樂醫的正途。”


    傾童冷笑了下:“他們封印了吱吱,他們自己去說,再說了,隨知之早就死了,那個人現在叫魚悅(她語調突然升高)。媽,您說,這個世界有不是的父母嗎?我們那不是都為了孩子好嗎?那個時候你們老打那個孩子,哪一次不是我去哄的,對吧?現在,大家都來找我,啊哈,找我有用嗎?那個孩子根本不在乎我們,他連名字都改了,如果跪下可以糾正,我去跪下好了,你們不就是想我這麽做嗎?是吧媽,是不是,您怎麽不去找您兒子呢?您去找他啊,他和他的小老婆過得那麽好,何必來找我這個可憐人,我家破人亡……”


    隨家老太尷尬地向後走了幾步,轉身離去,傾童在她後麵哈哈大笑起來。


    隨家祠堂,隨家老太緩緩推開門,正在屋子裏轉圈的隨伯祿立馬回頭問:“傾童怎麽說?”


    “她瘋了,您不知道嗎?您能和瘋子講出道理來嗎?”隨家老太一臉負氣地坐下。


    隨家的頭頭腦腦現在都坐在祠堂裏,隨景致想了下看著一臉麻木的隨景深:“大哥,不然您再去一趟?”


    隨景深苦笑:“那個孩子,從清醒後,除了知暖就再也不和我們接觸了,原本我以為在六國酒店那一抱他是原諒我了,可是,不是這樣的,他隻是完成他未完成的心願而已,他對我客氣得很,也生分得很。我好歹是做父親的,這樣沒臉的事情,我不願意再做了。”


    “那孩子,身體恢複得如何了?”隨伯祿問隨景致。


    “恩,好多了,知暖昨天電話,說已經到處溜達了。”隨景致回答。


    “軍方怎麽說?當時刺傷知之的凶手可有線索?”隨伯祿問隨景深。


    “那場雨太大,什麽痕跡也沒留下。知之肯定隱瞞了什麽,可是他不說,我們怎麽問。”隨景深攤手再次一臉無奈。


    “爸,我聽說,國外的一些樂醫機構想招募知之,條件開得很可怕,他一個人的待遇超過隨家所有樂醫的總和。您看不然我們再去一次,萬一知之去國外,我們跟吳嵐各方麵都無法交代。”隨景致提醒著。


    “他叫魚悅,和隨家沒關係,他愛去哪裏,就去哪裏。”隨景深負氣地回答。


    隨家老太一直沒有插話,她很少幹涉這家裏的事情,尤其是男人說話的時候,隨家依舊保持著舊式傳統,男外女內的習俗,不過今天她倒是很想插一句了。


    “我覺得,那孩子不會去國外的,他沒答應這個家,也沒答應樂靈島,我想他有他的想法。這麽多年了,發生了些什麽,他一直隱藏在那裏,我們都不知道。暫時叫知暖跟著,有事了我們再想辦法,小孩子嘛,總是愛負氣的,我們逐漸、逐漸地多關心一下,時間久了,他也就暖過來了。他爸,你說對吧?”


    隨伯祿看下妻子,無奈地點點頭。他真想告訴她,那個逐漸,也許會是一輩子啊!現在的魚悅哪裏是當年由著這個家的人搓圓搓扁的孩子。他是就像高飛的雄鷹,甚至他像個小神,他帶著冷笑俯視你們,就那樣俯視著。


    “景深,要是沒事了,多陪陪妻子,幸福的家,孩子才想回來。萬一知之那孩子回來了,爹不是爹,媽不是媽的,我想他呆都不想呆的。”隨老太勸兒子。


    隨景深沒說話,怎麽回來,後路早沒了。外室的孩子今年都八歲了,連個正經八百的姓氏都沒,這個家哪個孩子不受家族正統教育,自己那個孩子卻送到外麵開的樂醫基礎學校學習。這個世界沒公平,他是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


    家裏的一位老仆小心地敲敲門:“先生,太太,鈥家的那位老祖宗在外麵客廳呢,帶了好些禮物來。”


    隨伯祿抬頭問:“他一人嗎?”


    老仆回答:“不是,還有一位叫四季啥的女士跟著,看打扮好像是樂靈島那邊的人,您看?”


    隨伯祿無奈地歎息,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找他來有什麽用?魚悅不開口,不愛受樂靈島控製,現在事情鬧得這麽大,國內國外那麽多勢力盯著,輕不得,重不得的,他能怎麽辦?他能得罪誰?他大力地跺了下腳轉身出去。


    隨景致站起來嗬嗬笑了幾聲,轉身吩咐廚房:“把家裏拿手的小點心多做些,明兒我出遠門,去小店看我侄子去,臭小子,怎麽倔成這個樣子?”


    魚悅輕輕彈擊著麵前的這兩張名片,【吳嵐國家安全局第五課  周挽歌。李思】,他緩緩站起來,打開窗簾,療養所外,兩個等候了三個月的人依舊在那裏。那兩人很怪,一個總是盤膝端坐在一張報紙上,眼睛都懶得睜開,一個總是仰頭看著療養所門口那棵巨大的銀杏樹。他們也不說話,也不進來打攪,從第一次送進名片來,他們就默默等候在那裏,三個月了。


    蕭克羌整理著桌麵,剛才月光把這裏搞得很混亂。他一邊整理一邊說:“第五課的人並不好惹,他們算……吳嵐的秘密事件調查機構,據說權利是很大的,不過新的執政黨對他們似乎不感冒,不見也沒什麽。當然,就是有新上台的政黨的支持,也不必理會。不過我聽說,實驗獸的案子好像第五課接管了。”


    “他們,很有耐心。”魚悅眼睛看著那個盤膝端坐的人, 這人最多二十七八歲,看長相也算眉清目秀,但是屬於這個年紀的跳脫、飛揚在這人身上完全看不到。另外那個三四十歲,一張大眾臉,毫無特色,如果不是那套麵料不錯的西裝,他和鄉下種地的農夫是沒區別的,因為他有一張常年暴曬的黑麵堂。


    “是,您還是不準備見他們嗎?”蕭克羌把書本推回書架。


    “我沒有什麽好說的,也沒義務對誰進行交代。”魚悅搖頭,伸手把名片彈進一邊的垃圾桶。


    蕭克羌笑了下,很小心地提醒魚悅,有時候魚悅完全不懂得如何和別人相處的:“ 有些人,鼻子象獵犬一樣靈敏,第五課就是如此,一旦被咬上了,就無法掙脫,越不見,他越覺得您會提供有價值的線索。所以您看,他們老在那裏也不是事情。”


    “恩?”魚悅驚訝地恩了一聲。蕭克羌停下忙亂的手,也走過去,療養所門口,隨景致下了車和那個中年人打著哈哈,很是親昵的樣子。他們說了一會話,隨景致對士兵大聲說了幾句什麽,拉著那兩人進了院子。


    “你這個親戚很會做人。”蕭克羌無奈地搖頭。


    魚悅沒有表情,推開房門:“我去午睡,有事情,下午再說。”


    “恩,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蕭克羌點點頭。


    魚悅躺在床上,枕著胳膊,窗戶外,榔頭在教月光玩一種掌上遊戲機,他挺有耐心的,就是教著教著變成他自己在玩。魚悅笑著搖搖頭,他拉起被子,蒙住頭,腦海裏翻著這半年來的事情。


    哥哥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雖然他一直回避這個問題,可是那個雨天的記憶,不停地在他大腦裏翻江倒海。還有小豆至今下落不明,一同失蹤的還有燦燦,月光的問題,還有他答應奶奶要去找她的孫子。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是,很明顯,現在的他並不自由,遮掩月光的存在已經用去了他全部的力量,有些事情他甚至不敢往更加深層的地方想,一旦想起,渾身就莫名其妙地寒戰。


    “你在不安?”月光拉起魚悅的被子,擔心地看著他。沒有人能比他更加清楚魚悅的細微變化。


    魚悅搖頭,調整了下姿勢躺在月光的腿上,就像小時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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