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哀怨的嘯音在街區邊緣遊蕩。孩子找不到媽媽的哭泣?孤苦無依的悲鳴?茫然四顧獨立一人寂寞荒野?為何如此難過、傷心?


    巡街的大兵,大頭皮鞋慢慢地走在寂寞空曠的小巷,皮鞋落地聲帶出連串的回音……


    最近城市死亡人數急劇降低,人們鬆懈了,有些人漸漸地回到家,剩下的就是等待城門打開的那天,或者,也許真的能有相聚的那一日。政府遺棄的都市人並不清楚,他們距離死亡還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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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大頭皮鞋的大兵,叼著特供煙卷,看著街區邊上的廣告燈箱,燈箱上有一副巨大的美人圖片,肌膚細白,大腿性感。


    “呃……嘿……恩恩!”大兵的嘴角咧出一些曖昧的讚歎。


    街角的嘯聲越來越近,大兵警惕地回頭……依舊是寂寞的小巷。他嘲笑了自己一下,繼續轉頭看著性感的大腿,接著,他鬼祟地看下四周,猥瑣地從口袋裏拿出一支油漆筆。當一陣曖昧的,充滿□□的笑聲過後,廣告上的美女的裙子外畫上了黑色的□□,秀麗的臉頰兩邊多了貓的胡子和耳朵。


    大兵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非常滿意,他摸著下巴上下打量好不得意。


    快速的身影帶著哀傷的嘯聲,穿過空氣,巨大黑影以不可能呈現的角度變換放映著……


    大兵的油漆筆滾落在地下,滾了很遠,他的身體輕微地顫抖著。大兵知道自己完了,雖然昨天他還想著出去後,要和父親道歉,也許放棄當兵他會是個不錯的好學生。


    大兵迅速幹枯著,猶如夏日耀眼的驕陽照射在從母體上掉落的果實上般,他在逐漸、逐漸幹枯、縮小。


    兩行眼淚緩緩滾落,他嘟囔了句:“我……怎麽如此傷心……”


    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他在哭泣,把尖牙刺進他肌膚的實驗獸也在哭泣,即使它今日輕易地得到了那麽多食物,它依舊在哭泣,它不停地長嘯、低鳴,沒有任何嘯聲回應它,它害怕,惶恐,驚慌失措。


    榔頭的臉上穿過一些驚訝,他看著魚悅慢慢地穿著長靴,穿長袍,甚至他帶了孝,吳嵐傳統,家裏有人去世,就在袖子上縫一條綠絲帶。沒有人再為魚悅做針線活,魚悅把一條碧綠的帶子係在左胳膊上。


    “去哪裏?”榔頭明知故問。


    魚悅抬起頭,看下榔頭,榔頭的手裏端著剛剛做好的一些冒著熱氣的食物。這些東西是明燦燦做的,多少天了,她龜縮在小樓不敢邁出房間一步。


    “燦燦,燦燦小姐還好吧?”魚悅接過食物看下屋子外麵,一抹忙亂的背影,在廚房裏轉來轉去。


    “她很認真地打掃,後院的那些植物的葉子,她都精心地擦拭了。”榔頭推開一邊的櫃子,找出衣服慢慢換著,魚悅要出去,他必須跟著。


    “……很好吃,替我謝謝她。”魚悅淺淺地喝了一口湯說道。


    “你自己去說,我不是誰的傳聲筒。”榔頭拿著剪子慢慢地剪著一塊綠色的床單,顯然,魚悅身上的綠色帶子也來自這個床單。


    “……好。”魚悅遲疑了下點頭。


    城市的上空,再次傳來淒淒的嘯聲,魚悅放下碗,推開窗戶,閉著眼睛慢慢聽著,他聽得非常仔細,沉迷進去的樣子。


    榔頭慢慢走過去,看著外麵:“它也丟了親人。”


    “是啊,也……丟了,而且找不回來了。”魚悅苦笑了下,回身從床鋪上拿起新作的豎琴背負在身上。


    帝堂秋的十個指頭飛快地在胸前交替的轉動,一籌莫展就是他此刻的心態。準備好的小艇,沒有一個人上去離開,用隨伯祿的話來說,救不了人的樂醫,就給這個城市陪葬吧……,帝堂秋第一次為自己的算計後悔,甚至他不敢想象,因為自己的那些所謂的巧妙算計,幾乎絕了吳嵐隨家的根基。


    “要喝茶嗎?”葉楊突然問了句。


    帝堂秋煩躁地擺動下手,沒有回答。如何把隨知暖她們勸阻得離開這裏,是他如今心裏最糾葛的思緒。什麽都吃不下,什麽都喝不下,強大的歉疚感第一次籠罩在他的心頭,從始至終這個號稱吳嵐樂醫界最聰慧的年輕人,都沒想起自己,想起他原本也是應該活下去的人。


    “你說,它們在想什麽?長官?”葉楊看著屏幕上不斷重複播出的一段實驗獸襲擊人的錄像。


    帝堂秋抬起頭,沒有表情地看著,看了很久:“我……我也很想知道。”他這樣回答。


    時間慢慢地流動著,指揮中心並沒有人,有些遮蓋不住的秘密,再也鼓舞不出一分一毫的士氣。散了,閃了,大家都去各做各的事情,誰也無法指責什麽,誰也沒有權利去指責誰。


    “你說,他們要去哪裏?”葉楊看著屏幕說。


    “那要問實驗獸自己。”帝堂秋突然覺得自己的新隨從很是愚蠢,是不是選擇錯誤了呢?


    “我不是說實驗獸,長官,我是說,他們。”葉楊繼續看著屏幕。


    “葉楊?你……你說誰?”帝堂秋煩躁地抬頭,剛想說什麽,順著葉楊的目光,屏幕上,兩個修長身影慢慢走在小店市的街區上。


    “他們,他們要去哪裏?”帝堂秋□□了下,這個時候,這兩位,在夜深初黑的時刻上街溜達,天哪!還嫌他不夠煩的嗎?樂靈島那邊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要保全這位叫魚悅的年輕樂醫,這種對馬上要死去的帝堂秋等人下的沒有情感的命令,一如幾百年來樂靈島的一貫做派。


    四季婆婆沒有抱怨,應承了。


    帝堂秋沒有抱怨,接受,並在想辦法。


    關於隨家或者鈥家那些樂醫們,他們不發表意見,他們習慣被樂靈島指揮,他們在盲從。


    還是那個最後篝火晚會的廣場,幾日前,魚家奶奶她們自爆的地方。街頭大量的血痕,已經變成紫黑色洗不掉的遺跡——算是遺跡吧,如果這個城市今後還能存在的話,一定會有不少人來紀念的。


    一陣涼風從廣場慢慢飄過,一些燃燒了一半的物品翻滾著、滾動著,風兒不知道吹動了哪裏,街區邊一些來自風的嗚咽慢慢低沉地響著,響著。


    魚悅站立在那裏,長袍的下擺被風拉扯著上下翻飛,遠處看去,他和榔頭的身影有些淒涼,有些寂寞,有些孤單……


    “你說,婆婆她們去了哪裏?”魚悅把一束黃色的小野花,放在地麵上,花是來時在路邊采集的。他問榔頭,即使他知道榔頭也無法確定。


    “世界上,最溫暖的天堂,肥龍那小子肯定早就占好了地盤,他最機靈了。安心,婆婆她們會被肥龍照顧得很好,他……是我兄弟啊,我最了解他。”榔頭半蹲在地上,掏出香煙,點燃了兩支,一支自己吸,一支倒立的放在地上。


    又是一陣清風,香煙帶著煙頭,慢慢地滾動著,一直……滾動到熄滅為止。


    魚悅再次來到那個高台,他看下四周,緩緩坐下,他把他新作的水琴放在膝蓋上,拆開包裹的布塊,魚悅輕輕撫弄了一下琴弦。一陣排音慢慢流動,帶著傍晚的微風。


    帝堂秋向著廣場小跑,奉遊兒很少看到帝堂秋這樣緊張,於是他跟著他一起跑。


    距離廣場越來,越近了,一陣熟悉的音樂聲慢慢傳來……


    那音樂單純,簡單,就像、就像、就像媽媽在呼喚孩子歸家吃飯的聲音,滑梯上孩子格格的笑聲,沙堆裏孩童被沙子迷了眼睛,闖禍的小夥伴驚慌失措地看著他。。。。。。。【樂醫,童趣啟蒙練習曲第七小節】。


    帝堂秋他們很小的時候,在長輩的指導下經常彈奏的曲子。帝堂秋停住了腳步,驚訝地和奉遊兒對視,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為什麽是啟蒙曲?


    “你真的忘記了嗎


    那房間後麵的小池塘。


    暖暖的春風,


    可愛的小蝌蚪。


    綠色的水麵,


    蜻蜓在舞蹈。


    童年記憶裏的小池塘,


    就在家的後院……”


    魚悅認真地彈奏著,這是他唯一從隨家學到的音樂,他學了整整三個月,才斷斷續續地在屋裏彈會,曲子是哥哥悄悄教的。


    “你真的看到了嗎?


    屋簷下脆響的小風鈴。


    徐徐的海風。


    糖罐子裏的彩虹糖,


    酸酸甜甜味。


    蜜蜂嗡嗡,


    蝴蝶飛飛在裙子上。


    就在家的後院……”


    奉遊兒仰頭看著已然全部黑下的天空:“糖球,回去後,一起,去釣魚吧,去我們經常去的地方。”


    帝堂秋沒有回答他,他睜大了眼睛看著街角,街角那處,一抹巨大的身影在街燈下。


    魚悅也看到了它,他(它)們對視,眼睛一般般的明亮,魚悅笑了下,有種發自內心的解脫感。是啊,原來,扼殺是錯誤的,是錯的,從開始就錯了。


    實驗獸擺下腦袋,好奇地看著魚悅,它喜歡他的音樂,這個人的音樂叫它感覺溫暖,尋找了那麽久的親人,它好像又再次回到了和親人們一起呆著的日子,它是最軟弱的那個,總是被它們疼愛著,大家喜歡用它們最柔軟的舌頭一遍又一遍地舔著它的毛。


    “你……看到了嗎?它在哭,實驗獸在哭……”奉遊兒驚訝地看著街角,實驗獸很大,燈光還可以,他看到它的眼睛下有兩條水衝的小溪。


    “為何……它如此哀傷?”帝堂秋張張嘴巴,也不知道在問誰。


    風依舊在吹,許多人都在哭泣,隻是不知道,為何……如此……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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