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知之坐在母親房外的假山上,媽媽給他生了個妹妹,知意哥哥說,要有個妹妹,媽媽就生了個妹妹。真是準啊,知之對哥哥的崇敬又加了一倍還多。知之看著院子裏忙裏忙外的人們,沒有人會注意他,新降生的妹妹名字叫知暖,出生後樂醫職級所鑒定為天生宮六級別的天才孩子,家裏有了喜事呢。妹妹好,爺爺就高興,爺爺一高興,全家就高興。


    當然,知之也高興,他隻是單純的孩子,完全不知道知暖的出生給自己帶來的威脅。


    知之此刻非常想念知意,哥哥都三個月沒回來了,這下妹妹滿周,哥哥總該回來了吧?


    他站起來,看著家中大門的方向,眼睛裏都是期盼。大門那邊非常熱鬧,今天是妹妹的七日慶典,民間叫滿周,今天會有許多好吃的呢。知之幻想連篇,想著坐在知意身邊吃著美味,享受哥哥保護的感覺。他很想知意。


    “十四少,你怎麽站那麽高,快下來。太太說給你準備了許多好吃的,叫你回房間吃。”知之的保姆在假山下招呼自己家少爺。


    知之看著遠方說:“我不去。我在等哥哥。哥哥今天該回來的。他說知暖滿周就回來的。我等哥哥回來一起吃。”知之看著遠處,帶著期盼。他所有的好東西都希望能和知意分享。


    保姆同情的看下自己侍奉的少爺。無奈的搖頭:“九少早上回來了一下,看了下十九小姐(知暖排行十九)。就匆匆回學校了。九少很忙。您還是回自己房間吧。一會老太爺看到您又要說了。”


    知之驚訝的轉身看下保姆,帶著不相信的眼神,這樣的消息,對於幼年的他,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知之慢慢的爬下假山,拉著保姆的衣角小聲問:“哥哥沒問我嗎?為什麽哥哥不來看我。哥哥可有給我帶禮物?”


    “站在這裏廢什麽話?還不回你房間裏,一會兒被你爺爺看到,又要挨揍了!”隨景深的聲音突然從院子口傳來。語氣帶著一股厭惡的味道。


    知之呆了下,他失望的看下母親的房間,轉身快步離開了母親的院子。


    奔跑,少年一直在奔跑著,他不相信哥哥連都問都不問他一句就離開,他不相信哥哥回來竟然沒來看他。他無意識地奔跑著,直到在拐角撞到一個老者,知之仰麵摔倒在地板上。眼淚再也按捺不住噴湧而出。


    “小家夥兒,怎麽跑得這麽急啊,哎呀,這個是誰家的孩子,還掉金豆呢?嗬嗬。”仰麵摔倒的知之呆呆地看著這個胖胖地老公公,老公公的手裏還拉著個比他大那麽一點點的少年,那個少年的頭發在夕陽的照射下,印出火焰一般的顏色。


    知之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站起來彎腰施禮:“抱歉,老爺爺,我沒看到您。”


    老公公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腦袋:“可摔疼了?”


    知之從來沒有被這樣大的年齡的老公公疼愛過,於是心裏更加的委屈,他搖搖嘴唇,彎腰,鞠躬,迅速離開了。


    “那個孩子,溪節可認識?”這位老公公是鈥家的族長鈥加洛。他拉著的少年,是他最疼愛的孫子,鈥家的小三少,鈥溪節。


    鈥溪節遲疑了下:“好像是隨知意,又好像不是?隨知意竟然會哭?”


    鈥加洛微微點頭,他想他知道那個孩子是誰了。以前他聽說過,隨家有個和天才長的一模一樣的廢柴孩子。那孩子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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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之慢慢的擦著牆壁走著,他的腳習慣性地向聞音閣走去。


    “耗子,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幾個少年的聲音迎麵傳來,隨知之打了個冷戰,這個聲音無比熟悉,二叔叔家的六哥,隨知墨。每次被欺負都是他帶的頭兒,知之抬起頭看著麵前的四個孩子,三叔叔家的十姐姐知晨,十二姐姐知沅。四叔叔家的八哥哥知閑。


    知之低下頭,吸吸鼻子。眼淚剛才就幹了,此刻,知之的年紀已經是七歲稚齡,他分得出好意還是歹意,尤其是這麽明顯的歹意。


    “我隻是路過。”知之解釋。


    “恚淖櫻∧憔妥鞍桑竅胛乓舾蟮牡閾牧稅傘d鬩峭暾母頁皇贅瑁揖透愕閾某浴!彼嬤由肀叩男±鶴永錟貿鮃豢櫚閾模蠖汗芬謊淹孀擰


    知之沒有說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以前這個孩子的表情好是豐富的。大概後來,不管哭也好,笑也好,總是叫某些人看著不順眼,所以,他就沒表情了。知之轉身想離開。卻被知沅一句話留住了腳步。


    “知意哥哥送給我們的有為空學院的風景圖片,真的很好看呢。”知沅帶著小孩兒一般炫耀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知之轉身,那四個孩子一人手裏拿著一張精美的風景畫片,炫耀著當小扇子一般忽閃著,知之依舊沒有表情,他呆呆地看著那四個孩子,他們發出勝利一般的笑聲……


    孩子們啊,永遠知道知之最害怕什麽,比如尿床了,偷吃了葡萄等等之類。他們就是看知之不痛快,這麽笨,為什麽知意像愛護寶貝一樣愛護他。知意應該和他們做朋友才是。


    “知墨,知沅,知閑,知晨,站在門口做什麽呢,今天的練習曲還沒練呢。”四叔隨景致的聲音從院內傳來。四個孩子互相吐下舌頭,把那些畫片放在門口的石台上。隨家祖訓,把玩嬉戲之物不得帶進聞音閣。


    隨景致來到門口,看著沉默的侄子,他也沒膽子把這個孩子帶進院子裏。他看下左右,從身後拿出個小籃子:“吱吱要吃嗎?很好吃的點心哦。”


    隨知之看下隨景致,平靜的搖頭:“不了,妹妹滿周,媽媽說準備了許多好吃的,我回房間了,四叔再見。”


    隨景致看著知之慢慢遠去的身影,許久之後無奈地搖頭,親生妹妹滿周,別的孩子都可以上桌,親生哥哥卻隻能呆在房間裏吃飯。他對這個家多少有些無奈。隨景致把籃子放在畫片的石台上,轉身進了聞音閣。


    時間慢慢地過去,隨知之從轉角處轉了出來,他看著那個點心籃子和籃子下的那幾張刺眼的畫片,他考慮了很久,終於脫下褲子露出小雞雞,對著那些畫片和點心籃子暢快淋漓的撒了一泡尿。


    接著他鄙視一般看下聞音閣的牌匾,轉身離開。


    岩洞中,月光聽著知之解氣的訴說著自己撒那泡尿的故事。他是無法理解知之撒尿的快樂,反正知之快樂了,他就快樂。月光跳入水中,不久抱著一具非常漂亮的雕刻著人魚頭的奇怪的美麗樂器鑽出水麵。


    知之慢慢走到那個非常漂亮的樂器麵前,出生於樂醫世家的他,見過無數樂器,樂器也稱為醫器,但是這麽漂亮的醫器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具樂器銀漆鏤花金裝畫台座,底座上有六個銀色的雕花腳踏,知之慢慢走過去,想伸手摸一下,可是想起家裏的人不允許他觸碰任何樂器的禁令,他猶豫了。


    月光笑了下,抓住他的手:“送給你。。。。。送給,吱吱!”


    知之很高興,指著自己的鼻子不相信的問:“送給我的?”


    月光點點頭:“恩。。。。。吱吱長大,送給知之。現在,小。還不行。”


    知之有些失望,但是還是走到這家漂亮的樂器前細細打量。這架樂器呈半弓形,可以豎抱於懷中。它非常的重,知之伸出雙手,竟然夠不到遠處的琴弦,他明白為什麽月光說長大才送自己了。他現在根本無法使用這個東西。出生在樂醫世家的知之,是第一次觸摸樂器,真的可以說是個笑話,說出去,真的無法叫人相信。可他就是第一次觸摸樂器,知之的手撫動了下琴弦,親身發出翁鳴。知之的眼淚嘩啦啦的傾瀉下來。


    “一、二、三……嘩,月光,好厲害,有六十六根琴弦呢。它叫什麽名字?”知之興奮的圍繞著這家奇怪的樂器打轉。他高興極了。


    月光笑了下,雙手撥了撥琴弦,一陣清亮、浮泛、飄忽,嫋嫋婷婷之音徐徐傳來。那種音色異常的優美高雅,聲調飽滿悠揚。知之咽下口水讚歎:“真美!”是的,真美,真正的美。


    月光那雙靈巧的手,猶如扶風揉柳一般動作著,猶如舞蹈一般,他看著沉醉在音樂中的知之說:“它是,人魚的水琴……”


    暨曆六七二二年一月,隨知暖滿周之日,隨知之擁有了自己的第一具樂器,很小。那是一個類似於豎琴一樣的樂器,比月光手裏的那架小了很多。隻有二十五根琴弦,月光叫它人魚的水琴,是月光送給知之先行把玩的樂器。當隨知之第一次撫動琴弦的時候,他的心都要碎掉了,為水琴和他的寂寞之音而破碎。他覺得他懂得水琴的心,水琴也懂得他。隨知之就那麽毫無章法的坐在水邊掉著眼淚整整彈奏了六個小時的水琴。音聲難聽無比。月光始終微笑著看著這個少年,他不知道,也不明白什麽叫先天缺乏三音。他隻知道,麵前這個少年有著一顆完整的,純粹的音樂之心。


    暨曆六七二二年一月,隨知暖滿周之日,隨知之十指傷痕淋淋的回到房間,父親在等著他,他沒有因為孩子晚歸而著急,隻是因為聞音閣前麵那一泡尿水狠狠的扇了隨知之十多個耳光子,他一邊摑一邊怒吼:“我怎麽生出個你這樣的畜生,竟然跑到聞音閣門口做那等齷齪的事情,真想一巴掌抽死你這個畜生。”知之跌倒了。腦袋撞擊在房間桌子的尖角上,鮮血噴濺到桌麵,浸染在整整的一打嶄新的風景畫片上。


    那之後,隨知之再也沒有在任何人麵前開口說話,醫生說他得了心理聽音障礙症,這個孩子關閉了這個世界的聲音,不再對這個世界任何聲音作出反應。因為這件事情,隨知意也整整三年沒有和父親開口說話。


    世界悄悄在發生著變化,隨知之關閉了自己的世界,不準備再為任何人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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