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朔籬無意識的滾動了一下喉結。


    他沒有立刻進去,而是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才放輕腳步走到書案前。


    之前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言知喬身上,現在走近了,視線才落在她手中。


    第一次接觸雕刻的新手,能將刻刀拿穩,不傷到自己就不錯了。


    可言知喬完全沒有這些問題。


    雖然早已知曉她做任何事都得心應手,可此刻看著那初具雛形的玉龍,朔籬仍舊感到驚訝。


    這還需要他教嗎?


    似乎不用。


    想到這,朔籬心裏頓時生出一股懊悔。


    白白錯失了跟言知喬相處的機會!


    早知道就該讓言知喬等他回來。


    言知喬起初並沒有發現朔籬回來,直到他走進書房。


    見他在書案對麵停下腳步,她動作微頓,抬頭正好撞入那雙帶著懊悔的眼眸。


    “有事?”


    朔籬迅速收斂好情緒,搖搖頭,繼而問道。


    “喬喬之前學過雕刻?”


    “沒有。”


    見朔籬是真沒事,言知喬才收回視線看著玉雕。


    “可你這手藝著實不像初學者。”


    看到言知喬手邊還擺著他離開前準備的書,朔籬傾身拿過來慢慢翻看。


    沒拿錯,是初學者看的,裏麵都是一些基礎的雕刻方法。


    “我覺得還行,並不算難。”


    前世學沒學過,言知喬不清楚。


    但這一世,她確實沒學過。


    從出生開始,言知喬就一直被束縛在別墅裏,活動範圍僅限別墅門口和後麵的花園。


    被融入妖血後,她身體孱弱,平日裏要麽重傷陷入昏迷,要麽被提出靈魂送去訓練。


    雖然也在學習現代社會的知識,但媽媽從來隻給她看視頻,不讓她去接觸外麵的人。


    而那些視頻裏,從沒有出現過雕刻。


    想到這,言知喬的思緒突然跑偏,拿著刻刀的手收緊了些。


    ——從始至終她都以媽媽為重,不管她怎麽對待自己,都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一直以來言知喬都沒覺得這個想法有任何問題,但此刻頭腦冷靜,心中難免又浮起一個疑問。


    她自己是個什麽貨色,她再清楚不過。


    從來都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就媽媽對她做的那些事,換做旁人哪怕隻是動了念頭,她都會毫不猶豫殺了對方。


    可那是媽媽…


    她不僅沒有起殺意,還甘之如飴承受痛苦和被利用。


    若說媽媽給予過她母愛還好,但問題是從小到大,媽媽隻管過她的生活,情感方麵從來都是冷漠。


    難不成是她犯賤,越是求不得的東西,就越是想要得到?


    這點確實是存在的,言知喬承認。


    但更多的,好像是一股不知何時形成的執念。


    ——媽媽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不管發生什麽事,她都要跟媽媽待在一起。


    這股執念太強,強到哪怕此刻言知喬感覺微妙,也依舊沒有生出一點抗拒心理。


    “不愧是你,真厲害。”


    朔籬覺得言知喬沒有理由在這種小事上騙他,便沒再多說什麽,隻由衷的誇讚一句。


    話音落下,他眼睜睜看著言知喬突然走神,不由得皺起眉頭。


    “喬喬?”


    沒有得到回應,朔籬又伸手在言知喬眼前晃了晃。


    言知喬終於從紛亂的思緒中抽離,一抬眸,就跟朔籬充滿關切的眼眸對上視線。


    “怎麽?”


    “該是我問你怎麽了才對,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走神?”


    朔籬隻恨自己沒有讀心術,不能隨時知曉言知喬的所思所想。


    言知喬長睫輕顫,收回視線看著玉雕。


    “沒什麽。”


    要是江辭淵在這就好了,可以通過逗他來轉移注意力。


    朔籬自是不信言知喬的話,還想再探究一二,卻見言知喬重新拿起刻刀,露出一副不想被打擾的樣子。


    他一默,隻能識趣的閉嘴。


    言知喬繼續雕刻白玉,朔籬則拿了一本書坐在她對麵隨意翻看。


    起初朔籬還能看進一兩頁內容,到後來他直接將書一放,整個人趴在書案上,目光灼灼的盯著言知喬。


    言知喬察覺到他的舉動,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多麽凶殘的一句話,朔籬卻沒有當回事。


    他喜歡並享受此刻平和又溫馨的氛圍,嘴角也不自覺上揚起弧度。


    “喬喬的模樣早已刻入我的靈魂,就算沒了眼睛,我也依舊能‘看’到你。”


    言知喬雖沒有情絲,但不代表別人對著她說情話,她就能做到無動於衷。


    聽完朔籬的話,她背脊一寒,手上動作一頓,很快萬分嫌棄的抬起頭來。


    “你能不能少說些惡心人的話?”


    朔籬:“……”


    他動了動薄唇,想解釋,可言知喬不給機會。


    “你再多說一句,現在就滾出去。”


    朔籬:“……”


    氣氛正好,他可舍不得走。


    朔籬做出縫上嘴巴的動作,再次趴回到書案上,靜靜看著言知喬雕刻。


    言知喬見他終於不再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看,也就沒再計較他的舉動。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不知不覺間,夜已深。


    趁言知喬手酸,停下休息的功夫,朔籬將早已寫好字的紙塞到她手邊。


    言知喬先是皺眉看他一眼,接著才去看紙上的內容。


    ——時辰不早了,先休息吧。


    她的表情頓時變得一言難盡。


    “你就不能直說?”


    正常人到這,該開口解釋或者反駁了。


    朔籬沒有。


    他扯過宣紙,提起毛筆快速在紙上寫著。


    ——不是喬喬你讓我閉嘴的嗎?


    朔籬露出一臉無辜,落在言知喬眼中,卻顯得格外欠揍。


    言知喬懶得搭理他,放下刻刀伸了個懶腰,接著將刻刀和玉雕包好,一起抱在懷中,然後起身往書房外走去。


    朔籬不明所以,也跟著起身。


    “喬喬?你去哪兒?”


    “回房。”


    言知喬走到門口,忽然停下腳步,側身看向神色正常的朔籬。


    她執著於媽媽,朔籬執著於她。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倆都是偏執又病態的瘋子。


    但不同的是,她會主宰自己的人生,也有能力牢牢抓住想要的一切。


    而朔籬,休想控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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