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還是拿她沒有半點辦法。


    “走吧。”


    年初一回家祭祖,是徐家慣來?的傳統。


    徐荼回房間?換了身衣服。


    絳紅色露背針織上衣,配了黑色的小皮裙,過膝的長靴確保她今天?下跪時候不?會膝蓋疼。


    外麵套了件今年最時興的淺棕色大衣。


    倒是沒有化妝,簡單把頭發盤過發頂,紮了個黑色的絲絨蝴蝶結。


    這是徐家一貫的傳統,許是爺爺小時候的快樂來?自?於此,所以總這樣要求小輩。


    初一拜年時候,務必要穿紅色的新?衣服。


    她背了個斜挎包,琢磨著爺爺今年的大紅包應該可以裝得下,還取了個大紅包,裏麵裝著她碩士畢業論?文的獎金。


    一個包換一個包,爺爺今年總算不?虧了。


    隱約中聽到徐又焉接了個電話,喊了申叔的名字。


    徐荼沒在意,隻想著也該是催他們回去的時間?。


    隻不?過出門看到他黑色的毛呢大衣,還愣了一下,“四哥不?穿新?衣?”


    徐又焉沒多話,淺拍了一下她的頭,“走吧。”


    徐荼隱約中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今年要穿正紅這件事,還是爺爺特意叮囑她的。


    那時候徐荼跟他叨叨著,家裏有親人生病,是不?可以太過張揚的。


    爺爺卻是不?樂意,“我是生病,又是死了,不?要到時候穿得灰灰暗暗的,醜死了。”


    “我們小五這麽漂亮,就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徐荼微微蹙眉,跟著徐又焉下了樓,卻在地庫裏看到了申叔。


    徐荼不?由放緩了腳步,那種不?好的預感襲再?次來?,讓她不?敢再?上前一步。


    申叔迎上了徐又焉。


    “四少?爺,老爺已經送去搶救,您和五小姐這邊上車。”


    徐荼的手包幾乎都?要拎不?穩,若非徐又焉轉身一把拉住她,隻怕她要踉蹌在這裏。


    她剛想要說什麽,卻被申叔的眼神示意住。


    申叔的麵色嚴肅,“小圖小姐,老爺還健在,放心。”


    隔牆有耳,很多話,不?能說。


    徐荼隻覺得一顆心快要躍出來?似的,有一種從胃裏翻上來?的惡心。


    極度悲傷和鎮靜下,容易產生的生理?反應。


    手掌突然被包裹進了一個巨大的掌心裏,帶著溫熱和寬厚。


    像是一貼救命稻草,也像是魚竭而亡前的一抔水,徐荼毫無猶疑的回握住了他。


    這一刻,徐荼突然覺得所有的任性都?是假的。


    隻有旁邊的徐又焉,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


    車直接駛去了醫院。


    彭宇開的車,路上申叔隻簡單說了三句話。


    “老爺今早上呼吸困難送入急症室。”


    “四爺昨晚住在老宅,今早上一起來?的。”


    “二爺……”


    申叔突然語焉不?詳,徐荼把眼眸投過去,原本是想看申叔的表情?,卻隻聽到徐又焉悠悠的開口,帶著冷笑,“二爺從爺爺屋裏出來?的對吧。”


    他的父親,從來?想要的都?是最多的。


    哪怕已經手握了旁人不?能及的權利,也總想要再?穩固些。


    兒子已經沒有按照他的設想承接遺誌,他自?己就會去盤剝更多。


    徐又焉太了解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最大的敵方在哪裏,當然也知道,那一年陳靈荷去世,他的父親起了怎樣的作用。


    他向後靠在椅背上,眉眼間?的倦意散不?盡。


    若是爺爺今天?當真沒有撐住,隻怕是徐存禮說了些什麽。


    這人生當真可笑,仿佛一場怪圈,誰都?走不?出上天?劃定的軌道。


    徐荼卻完全不?知道徐存禮做了什麽,在她的印象中,二叔永遠都?是冷漠、專權、嚴厲、古板的人。


    雖然常年在京市履職,卻因為職責需要,每年會在各地調研,鮮少?居家。


    徐又焉的母親多年前便定居意大利,兩個人的婚姻關係雖未解除,但也早已經沒了婚姻之實。


    據說是一位從事文學創作的作家,在海外頗有名氣。


    從徐荼跟著徐又焉開始,就很少?見過這位女?性。


    現在,聽到申叔和徐又焉提起他的語氣,徐荼恍然發現,自?己或許沒有了解任何一個人。


    彭宇的車開得快且穩,抵達市中醫院的時候,不?過十?五分鍾。


    徐荼幾乎是小碎步跑著才能跟上徐又焉的步伐。


    以至於到了icu門口時,她撫胸喘著氣,那份無法控製的心跳,說不?清是因為跑動還是緊張。


    徐培恒和徐存禮守在門口。


    看到他們過來?,眼皮淺抬了抬,繼而又落了下去。


    沒有什麽寒暄的心情?。


    反倒是後來?徐安華來?的時候,看到徐荼的模樣,幾乎是尖叫著發瘋,“爸爸都?快不?行了,你還有心情?穿紅色,果?然是賤皮子,野丫頭,你是不?是就等?著這一天?,等?著爸把……”


    “安華!”


    “大姐!”


    徐存禮和徐又焉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喊了她的名字,眼眸裏的寒意溢出,嚇得徐安華隻能坐回到椅子上。


    大氣不?敢喘。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就連過往護士的腳步聲,不?小心的咳嗽聲,過深的呼吸聲都?可以加劇空氣中的凝結度。


    像是亟待爆炸的氣球,每一個動作都?在給他注入氣體。


    所有人都?在等?著爆炸的那一瞬間?。


    時間?的流逝已經不?能用分鍾來?記錄,徐荼在無所適從的時候,一直盯著手機的跳表。


    從分鍾調到了秒鍾。


    啪嗒啪嗒的每一下,都?像是水滴滴落,在她心中泛起小小的漣漪。


    她現在想,什麽秘密什麽錢權,隻要爺爺能醒來?,所有遺囑上屬於她的,她都?可以不?要了。


    她想起在徐家過的第二個年,旁人還不?能認可她,徐安華還在罵著她野種,以為她是徐存禮或是誰在外生得小女?兒,尋了個由頭帶回家的。


    爺爺敲著拐杖,把徐荼叫去了身邊的位置,摸了最大的紅包,當著所有人的麵,喊她“小五”。


    她還想起中考出成績的那天?,其實在徐家人眼裏,成績是不?算重要的,高中可以擇校,大學可以出國,不?論?成績好壞,總有路可以走。


    但當她拿著成績單興奮的跑去找爺爺的時候,徐延國拍著她的手,幾乎是笑出淚來?,誇著她優秀。


    她哪裏優秀啊,徐家所有的孩子,從小就是拚盡全力的培養,接觸著最頂級的資源,而她,是在末寨被父母棄之如敝履的陳荼,是三歲開始就要照顧自?己,五歲就必須洗衣做飯的山野丫頭。


    可就是這樣的她,爺爺當成寶似的捧著,由不?得旁人對她說一個不?字。


    就是這麽一個她,爺爺掏出了所有的信任。


    他說小五是徐家的小姐,誰都?不?能欺負。


    他說小五是他最愛的孫女?,所有人都?要讓著。


    他說小五啊,我老了,你能陪陪我,我就開心了。


    他說小五啊,我這輩子不?算是光明磊落的人,但又焉能把你帶回來?,老天?待我也不?薄。


    他說……


    徐荼淚眼婆娑,隻能聽到呼啦啦大家起身的聲音,隻能聽到醫生的那句“節哀”。


    她想,爺爺我穿了你最喜歡的紅色衣服來?了,你怎麽就沒能再?看看我呐?


    第三十二章


    徐延國的葬禮複雜。


    雖然早有醫囑,但畢竟對外瞞的緊,在大部分人?眼中,是?突然離世。


    遺體根據安排,要送回京市安葬。


    追悼會安排在了楓山公墓。


    徐荼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多的公務人?員進進出出。


    黑西裝白襯衣,身?姿筆挺,麵色無異。


    徐存禮不方便主持工作,全部都是?由徐又焉負責。


    許是?徐又焉在她?麵前慣來閑散慵懶,徐荼很少見過他這般嚴肅冷漠的模樣?。


    同樣?是?一席黑衣,身?姿高挺,眉眼間微蹙,斂著情?緒,內收而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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