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難得在餐廳看到了家裏的阿姨。


    依舊是個生麵孔,四十來歲的模樣,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穿了身青灰色的棉麻套裝。


    是申叔慣來培養出的模樣。


    見到徐荼客氣的喊了聲“小姐”,就把溫在爐灶上的一碟碟吃食端到了餐桌上。


    中式西式各四五種,小碟把餐桌擺的滿滿的,有一種家的熱鬧。


    徐荼吃了四年的冷盤麵包燕麥奶,陡然有小籠包和熱豆漿的日子,快樂的眯了眼。


    拿了根被炸的酥脆金黃的油條,咬了一口,隨意的問道:“我哥呐?”


    徐家的餐桌禮儀複雜的很,食不言是最基本的,這攤子上的食物不能出現在家裏的餐桌上也是要求。


    所以油條、炸餅一類的,在最初的時候徐荼是都吃不到的,還是後來讀了書,跟著孫載怡逃課去吃早餐,才知道原來那些煙火氣息的食物那麽好吃。


    徐又焉這才單獨找了阿姨,專門給她做些零嘴似的小玩意。


    今早這頓飯,一看就是徐又焉安排的。


    阿姨畢恭畢敬的,“先生吃過了,現在在書房。”


    “啊,哦。”


    徐荼剛剛那點燦爛頓時蔫了一半,把剛剛還交疊的二郎腿放了下來。


    她還以為他一早就走了。


    徐又焉現在這脾氣看起來陰晴不定的,她實在是不敢太過放肆。


    隻不過眼前這阿姨……


    徐荼斂了神情,把笑容收了收。


    =


    裴怔一大早打了兩通電話過來。


    一個是關於遺囑,另一個則是關於徐荼。


    徐延國的病說大是天大,癌症晚期,神仙來了也無力回天。


    但若說當真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也尚不至於。


    進口高端的藥物續著命,隻要患者自身的意誌力足夠堅定,還可以撐上不短的時日。


    裴怔作為徐家近十年的主律,深得徐老爺子信任。


    當下跟徐又焉叨叨著:“這具體遺囑內容我肯定是不能跟你說的,但你放心,你的少不了,那幾個大石化的掌控權全都給你了,更關鍵的是你那個妹妹。”


    裴怔說到這的時候,屋外正嘰嘰喳喳的。


    徐荼和阿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香酥小油條和軟炸餅糕的做法,還讓阿姨備了些料,說要帶回赫爾辛基去。


    那地方中餐廳少的可憐,更別說願意去做這種小炸物的飯店了。


    阿姨看似隨意的問著:“小姐這還是要回去?”


    人是申叔今天早上叫過來的。


    得了老爺子的口令,說是來給徐荼做早點。


    揣的什麽心思徐又焉自然是明了。


    融園這套房子層高,22樓的高度,看早晨剛剛蘇醒的城市最是適宜。


    他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向外望去,天是蒙亮裏帶著清澈的藍。


    裴怔在那邊喂喂了兩聲。


    “你不想聽聽徐老爺子對你那寶貝妹妹的安排?”


    徐又焉看著眼前最亮眼的那棟樓。


    可存數字大廈。


    不少人感歎過,這麽寸土寸金的地段開買下整個大樓,不愧是互聯網新貴,饒是已經上市,也沒有人具體知道可存數字背後到底有多少錢。


    徐荼還在問著小籠包的捏褶,說她在公寓的時候自己包過,回回都露餡。


    言語清脆明亮,儼然一個不諳世事的女大學生的模樣。


    徐又焉眼底浸了抹笑意。


    腦子跟著人一起回來,還不算笨。


    知道他的習慣,自然知道這平白冒出來的阿姨在這種節骨眼上是誰放進來的。


    爺爺病重,家裏的人都露了尾巴。


    不單單是一家之長的生命瀕危,更涉及到徐家偌大家族的背後蔭庇。


    叔叔舅舅,姑姑姨媽,雖說都已經各有一方天地,但也都不是等閑之輩。


    資源利益的紛爭最是凸顯人性。


    醫院裏已經演了一波,今天知道徐荼要去,隻怕還有更有趣的。


    明明是個與徐家任何人都毫無關係的鄉野小丫頭,引得大家大動幹戈,也不知道是該說人聰明的虛偽還是糊塗的笨。


    他落坐回椅子上,手指敲擊著桌麵,電話那頭的裴怔已經被他磨得快沒了脾氣,這才聽到他說:“我跟你說過,她不是我妹妹。”


    “得了吧,戶口本上板上釘釘的事,徐老爺子可是把徐荼的未來親事都定住了。”


    “你以為這些年他為什麽忌憚徐荼,還不是知道管不住你,對她下手方便點。”


    徐又焉聽的伸手捏了捏兩側的太陽穴,手指細長,骨節分明,那根木枝手鏈晃了晃。


    他斂著眸,聲音冷了幾分,“裴大律師,這就是你的職業素養嗎?”


    裴怔還能不知道徐又焉腦子裏想的是什麽,立刻拒絕道:“徐大祖宗,跟你透露這些,已經有損我的職業素養,你要是指望著我做什麽手腳,不可能,門都沒有,我這人雖然貪財,但是還是貪有道義之財的。”


    徐又焉的冷笑聲分明,透過手機聽筒的電波,還帶了幾分刺耳。


    “可以,隨怔律所明年的政/府項目全都停掉,換虞穗的。”


    “等等!”裴怔瞬時急了眼,誰不知道他跟穗合律所的虞大律師是前男女友的死對頭角色,兩個人鬥的整個海城律屆無人不知。


    當下苦口婆心的勸道:“你何苦涉險幹這種事情,老爺子趕明人一走,別說徐家,就是京市那邊也沒人敢攔你,你和徐荼的事情還不是你說了算。”


    “更何況,老爺子人雖病著,神誌卻清醒的很,三言兩語跟你那寶貝妹妹說點什麽,你就是把遺囑改的再天花亂墜都沒用。”


    徐又焉聞言眼眸沉了沉,手指尖撥弄著那個他帶去過赫爾辛基的打火機。


    他的手機裏至今仍然有一張照片。


    挪威海岸的夏日,她穿著一身綠色綴花長裙,窩在黃發藍瞳的西班牙男生身上,活脫脫的一副俊男美女的完美畫麵。


    他這個妹妹,聽話得很。


    老頭跟她說讓她去享受愛情的綺麗,她就言聽計從。


    老頭跟她說徐家斷不能出現有損門麵的事情,她徐荼和徐又焉是親兄妹。


    徐荼就能帶著他最討厭的人,在他麵前晃得惹人生厭。


    所以說,若是老頭臨終前再給她交待點什麽迂腐古板的所謂門第聯姻,隻怕徐荼不僅能嫁,還能給人家生上一窩的寶寶。


    嗬。


    徐又焉啪地一下,火苗燃起,暖紅色的火光中,他想起四年前。


    徐荼在這套房子裏,把自己脫得精光的看著他。


    眼眸冷冽,“徐又焉,你不是想要我嗎?”


    第六章 (修)


    “對了,還有兩個事情。”裴怔的聲音突然嚴肅了起來,“一個是靈覺寺,該處理的你自己清楚,第二個就是那份信托,你既然知道怎麽打開,就早做打算。”


    徐又焉的眼眸投在屋外的那隻飛鳥上,這麽高的樓竟然可以飛上來,還少有的存在。


    “好,”他的聲音有幾分綿長,帶著一種遊戲即將開始的趣味性,“我和老頭倒是可以比比,誰最後會贏。”


    而後,他掛了電話,聽著門外徐荼絞盡腦汁的套話,都能想到她那副淡然自若的表情下,會是多麽糾結的模樣。


    當即低眸輕笑著起身,去拯救她那個被“困”的妹妹。


    果然,徐荼看到他眼睛都亮了,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乖乖巧巧的喊了聲,“哥”。


    把相親相愛的兄妹關係演的淋漓盡致。


    徐又焉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高領毛衣,外搭了藏青色毛呢外套,手腕間帶了一塊金色的古董表,patek philippe 1950年產的ref.2499,當年佳士得拍出了天價,一度上了頭條新聞。


    因而和另一隻手腕上的枯木枝形成鮮明對比。


    倒是跟徐荼的那一身,有幾分情侶裝似的搭配。


    偏頭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吃完了?”


    “恩。”徐荼乖巧的跟著。


    看著他拿了掛在門口的金色掐絲袖扣,就知道他這是要出門。


    拎了包,也跟了上去。


    等到大門關上,她這才舒了一口氣。


    “這阿姨是申叔派來的吧,幫誰做事,爺爺還是二叔?”


    徐又焉沒有說話,等進入了電梯,他才緩緩的開口,“今天人應該很全,二叔和大伯都會過來,爺爺叨念你很久了。”


    這話說的,徐荼才卸下來的精神不由的又打了起來。


    說到底,她這麽個沒名沒姓的外人,其實跟徐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當初跟著徐又焉回來,也不過是以為自己要當個幫家的小傭人。


    但架不住爺爺要把她放到火上炙烤著,想要做點模糊人眼線的事情,以至於這七八年來,徐家後輩都把她視為眼中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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