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話太多了。”他聲音低沉沙啞。


    申少揚“唰”地?拔劍!


    “誰說的?”他氣得?臉都紅了,“我隻說了兩句。”


    就憑這句話,申少揚也要拔劍捍衛自己?的尊嚴!


    神秘修士再沒有?說話。


    他一言不?發?地?操縱著袖中青蛇,如同握著一把靈活奇詭的軟劍,和申少揚交起手來。


    鏗鏘金鐵之聲中,偶爾有?靈氣迸散飛落,擊打在周圍的木石上,濺起星星點點的火苗。


    衛朝榮在靈識戒中不?語。


    他透過靈識戒的視角,凝望著與申少揚交手的神秘修士,目光凝在那一身玄色鬥篷上。


    玄色鬥篷。


    他也有?這麽一身玄色鬥篷,一樣的式樣,一樣的顏色,甚至連袖口的簡單紋路都一模一樣。


    這個拿著玄霜的修士是曲硯濃親自挑選出來的,除了她,誰也不?知道鬥篷下藏著的究竟是個什麽人,也不?知道這個神秘修士性情如何,是否真?如對?申少揚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冷漠。


    有?那麽片刻恍惚間,衛朝榮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錯覺,他竟以為那個站在碧峽峰頭?沉默不?語的身影是他自己?。


    很多年?前,在他跋山涉水,奔赴萬裏,九死?一生地?穿越天魔峽後,他滿身水和血,狼狽不?堪地?獨自佇立在碧峽的峰頭?,懷著惶恐和期盼,給她寄去一道傳訊符。


    他不?知道她會不?會願意來見他。


    如果她不?願意見他怎麽辦?


    碧峽峰頭?料峭的風將他一身江水都吹冷,他是金丹劍修,體格遠勝於旁人,就算是隆冬冰雪天地?裏也能?單衣薄衫從容不?改色,可被這一道山風吹過,他竟覺得?有?些冷了。


    為了見她,他一腔都是歡喜,每當想到他離她越來越近了,心口裏就滿是滾燙的熱意,像是一汪泉水咕嘟嘟地?冒著泡泡。


    直到他站在這裏,手中攥著傳訊符,山風一吹,滿心的滾燙驟然都冷卻了。


    上一次分別,她答應還會見麵,可是再也沒有?離開碧峽,他等了又等,等到上清宗的桃花落滿地?、夏日綠茵濃,直到秋葉凋零得?不?剩幾片,也沒等來她。


    或許她壓根就不?想見到他,他想。


    他知道她的心思。


    從他們第?一次正經的相遇,她把對?他的興趣寫在目光裏,那麽明白,誰都能?看透,是心猿意馬,也是一時興起,在她心裏,他們的相遇不?過是露水姻緣,興起而至,興盡而終,是“玩玩”,也是消遣。


    為了讓她留得?更久一些,他想盡了辦法,用盡了本事,把短暫的朝露變成咕咕的湧泉,擁緊她不?放手。


    可上一次分別,她把他推開了。


    無論怎麽用力相擁,她都一次又一次地?推開,她說還會再見,他心裏已不?信,可總抱著一線希望。


    結果她真?的再也沒有?出現。


    像是花葉上的露水,在初陽到來之前就消逝,哪怕他再用力也留不?住。


    衛朝榮還是想再試一次,或許再試很多次。


    他不?知疲倦,也永遠不?會明白什麽叫做放棄,若是沒能?成功,他就永遠在奔赴的路上。


    他已經做好了等不?來她的準備,他打算在碧峽峰頭?等三天三夜,也許山風該把他衣衫上的水露吹盡了,寒意也該深入骨髓,而他在苦澀裏重新轉身投入天魔峽,等待下一次合適的時機。


    可他根本沒等到那個時候。


    傳訊符燃起後的半刻鍾,煙色茫茫裏,她像是一道流霞,跨越青山翠岫,極盡全?力地?奔赴而來。


    山風帶來她鮮麗清疏的身影,還有?她瑰麗神容上抹不?去的驚和喜,在目光相對?的那一刹,也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唇邊驀然綻開一點微笑,盡是爛漫的歡喜。


    衛朝榮披著玄色鬥篷站在峰頭?。


    他怔怔,於那一刻恍然:露水也會為他停留。


    滴落在他掌心裏,用力握緊就永不?消逝的露水。


    ——他又怎能?忍視她再為他人停留?


    不?,甚至就連一星半點的相似、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也終將難以忍受,所有?的忍耐和克製都在綿長歲月裏土崩瓦解,隻剩下永恒的妒嫉和不?滅的欲望。


    “申少揚,去把那人的鬥篷打掉。”


    靈識戒裏,衛朝榮驟然開口,語氣冰冷到極致,“打碎,一片碎片也不?許留。”


    *


    “拿著寶盒的人是誰?”衛芳衡輕聲問曲硯濃,連她也不?知道仙君究竟找了誰。


    這些日子?仙君一直待在知妄宮裏,誰都沒見,又是從哪裏找來的人?


    高台上的元嬰修士們悄悄挺直了脊背,豎起耳朵。


    曲硯濃沒有?說話。


    哪怕所有?人都期待一個答案,她也無需給出。


    衛芳衡有?點失望,看來仙君是要把謎底留到最後一刻再揭開了,“寶盒裏真?的有?五月霜嗎?如果有?人拿到寶盒成為頭?名,真?的要把五月霜給出去嗎?”


    這一刻高台上沒有?人不?喜歡衛芳衡,沒有?人不?想知道曲仙君是否真?的打算舍出傳說中的五月霜。


    千八百年?了,他們誰都沒見過三大聖藥中的任何一樣。


    這傳說一般的神物,他們不?僅無力謀取,甚至無緣一見,如今卻被高高在上的化神仙君隨手拋擲,僅僅作為一個小小的築基修士的獎勵,贈予那個有?緣人。


    這是何等讓人豔羨,又讓人憤恚的福緣?


    誰也不?敢去怨恨雲端之上的仙君——仙君能?有?什麽錯呢?神物本該被強者占有?,也許對?化神仙君來說,五月霜也不?過是隨手丟擲的凡物罷了。


    可那三個還沒有?結丹的小修士憑什麽呢?


    他們在閬風之會出夠了風頭?,這本身不?就已經是報償了嗎?


    然而誰都明白,一切的陰暗和憤恚都不?敢在仙君麵前出現,無論心裏究竟想著什麽,在仙君的目光下,隻許出現好奇與祝願。


    再多的蠅營狗苟,都要深深藏好。


    “確實是五月霜。”曲硯濃說得?平淡,仿佛這本也不?值一提,“從前隨手裝進了盒子?裏,擱在架子?上,不?經意竟放了幾百年?,於我也無用,不?如送出去作一次機緣吧。”


    衛芳衡有?些疑惑。


    作為唯一的大管家,知妄宮對?她是完全?敞開的,每一個架子?都由她整理過,再珍奇的寶物她也親手賞玩過,卻從來沒有?見過那麽一個樣式的寶盒,更沒見過五月霜。


    她從沒炫耀,也沒聲張過,因此誰也不?知道她在知妄宮竟有?這樣讓人屏息震撼的榮寵——仙君對?她簡直沒有?一點防備之心,什麽都敞開在她麵前。


    她也曾為這樣無上的信賴與恩典而感激地?戰栗,可陪伴地?太久了,她也慢慢地?明白,她並不?特別,隻是幸運。


    換做與她相似的任何一個清白而懂分寸的女修,假如能?在她與仙君當初相遇的那一天出現在仙君的麵前,那麽這樣毫不?保留的信任也會賜予那個幸運的陌生女修。


    因為仙君根本無需防備,也從不?防備。


    這高居雲上的知妄宮裏藏著五域四溟想象不?到的珍奇異寶,倘若她每天向人間扔下一件,那麽五域的每一個晨昏都將有?人葬身於不?死?不?休的爭奪。


    可就是這樣淩駕人間的仙宮,在曲硯濃的眼裏不?值一文。


    擁有?很好,失去也罷,都調動不?起曲硯濃一點情緒。


    衛芳衡甚至不?能?確定,假如有?一天她背叛了仙君的信任,趁著仙君離開知妄宮的時候卷走?寶物,被仙君發?現後,是否會讓後者有?那麽一絲一毫的怒火?


    也許反而叫曲硯濃升起一點好笑,最多有?一點迷惑,令仙君在漫長而索然的日子?裏多了一個樂子?:追捕這個莫名其?妙的逃徒。


    衛芳衡也無法知曉,這種無謂又漠然的信任,究竟是道心劫留給曲硯濃的痕跡,還是歲月和地?位自帶的饋贈?


    越明白這信任的來源,衛芳衡也就越信任這份信任的重量。既然她沒有?在知妄宮見過這隻寶盒,那麽一定是這份寶盒足夠特殊。


    如此特殊的東西,曲硯濃又怎麽會隨手贈予幾個從前不?識的小修士呢?


    曲硯濃望見衛芳衡的迷惑,“你在想什麽?”


    有?些問題衛芳衡不?能?主動問,但當仙君問起的時候可以說,“我在想,我好像沒有?在知妄宮見過這隻寶盒。”


    曲硯濃在衛芳衡的疑惑裏疑惑。


    她很少去回憶那些放置在知妄宮裏的寶物,反正隻要想回憶,什麽都能?纖毫畢現,可這次竟然沒有?。


    她竟想不?起寶盒是放在知妄宮的哪個角落裏,又是何年?何月而放,這對?化神修士而言簡直匪夷所思——就算隔了一千年?的事,她也隻有?不?願回想,沒有?想不?起來的。


    關於寶盒唯一也是最後的回憶在知妄宮裏,她無心地?拾起,認為它可以做個獎品,於是隨意地?丟給戚長羽,不?在意後者聽到寶盒中物品的驚愕。


    她丟給戚長羽的時候,認為拿它做獎品,還可以引誘不?知潛藏在何處的檀問樞,畢竟後者就算能?苟延殘喘活過一千年?,現在也一定隻是一道殘魂,能?修補魂魄的五月霜對?他而言無異於新生。


    總之拿來釣出檀問樞也很好。


    ——你看,她記得?這樣清楚,根本無需打開就知道寶盒裏裝著一份五月霜,可她為什麽偏偏記不?起她是從哪裏找出了寶盒,又是何時放過去的?


    “仙君?”衛芳衡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曲硯濃真?的想不?明白。


    這當然隻是一件小事……可她竟然想不?明白!


    高台上忽而寂然,沒有?什麽提示,可人人肅然垂首,噤若寒蟬,怎麽也不?敢出聲或動彈。


    誰也不?知道仙君究竟想到了什麽,怎麽突然沉了臉。


    隻一瞬,沒了風輕雲淡、玄意縹緲,沒了那明日便將乘風而去再不?複歸的淡漠,她隻是站在那裏,就成了天傾地?崩、不?周山倒。


    原本他們以為一個高居雲端、俯瞰天下的化神修士已足夠讓人戒慎,可這一刻卻不?約而同地?慶幸,幸好她要高居天上,沒活在塵世。


    不?然,他們這些與她活在同一片青空下的人,每一個朝暮都將活在她的陰影裏。


    *


    風在碧峽山頭?獵獵地?刮。


    奔流的飛瀑在他們身邊轟鳴,光是站在這裏就能?讓意誌不?夠堅定的修士感到腿軟,就連申少揚和神秘修士也不?願多看飛瀑那一邊,以免受到影響。


    這裏應該已不?是平緩的弱水苦海,卻也遠比不?上天魔峽凶險。


    他們短暫地?僵持了一會兒?,觀察著對?方的氣息,等待下一個合適的時機,但申少揚很快意識到此刻對?他而言一寸光陰一寸金,祝靈犀和富泱隨時都會趕到。


    一身血衣的少年?劍修緩緩抬起劍鋒,周身氣息倏忽一斂。


    “得?罪了。”


    神秘修士眼瞳微微一縮。


    紫電一般的劍光無聲無息地?遞到他的眼前,在與袖中青蛇相撞的一瞬驀然炸開,火光順著他的手臂遞到他的麵前,比他的法寶更像凶猛的毒蛇。


    這隻是一瞬的事,快到一個築基修士根本不?可能?反應,換成任何一個自稱天才的人來都一樣,這根本不?像是一個築基修士能?使出來的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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