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璞言最討厭的人叫做張璞玉。


    那是個從早到晚不停闖禍的惹事精,但卻是c市第一大族張家上下最寵的寶貝,也是她張璞言同父同母的親妹妹。


    張璞言討厭這個妹妹的程度,嚴重到連帶了討厭所有喜愛她的人,比如說眼下這個正與璞玉共舞的英俊男人。


    他叫李意,來自一個足以與張家匹敵的紅色家族,本人是c市最年輕的政壇之星,剛過而立之年就已身居要位,正是炙手可熱。


    心裏這般那般的計較著討厭著,張璞言麵上卻還是一貫的不動聲色,她端坐最明亮處,漸漸來邀舞的人便越來越多,璞言不勝其煩,場上璞玉那笨手笨腳的滑稽表演也看夠了,於是她悄悄的起身離場。


    怡怡然從小花廳路過時,舞池裏那對正巧也移到了那處,隔著古樸有趣的雕花小隔窗,張璞言聽到李意低而溫潤的聲音在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璞玉一個踉蹌——他褲腿上重重疊疊都是她踩的腳印,她哪裏敢說真話?頓時清脆的聲音毫不猶豫的:“我叫張璞言——言笑晏晏的言!”


    李意輕輕“嗯”了一聲,帶著笑意。


    從小到大,璞玉闖禍後謊報名字已經不是第一次,張璞言早就已懶得和她對質計較,可這一次,這人這一聲輕輕的“嗯”,她聽了後,不知怎麽,當下時極想衝出去當麵對質一番。


    不由得就停下了腳步。


    張璞言從紅木雕花精致的花瓣縫隙裏看去,舞池燈光正溫柔,翩翩公子溫潤如玉,笑容比這剛入夜的春風更令人沉醉。


    **


    第二天,李家竟立刻托了一位與兩家都有交情的老將軍,鄭重其事的上門來說媒。


    這老將軍是張總司令的老戰友,位高權重,平日裏為人最是剛正嚴肅,可此時說起李意其人,卻難得的滔滔讚賞不已,最後評了他八個字: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老將軍笑吟吟的看著張璞言,說:“璞言,你自小出挑,伯伯看遍了你同輩的這幫小子,就數李家這小子還能配得上你。”


    眾人聞言都笑,張璞言也落落大方的微微笑著。


    接下來大人們要商談一些她不便在場的事,她乖覺的起身離去。上樓時,長長的裙擺優雅的提在手裏,美的像隻翩躚的蝶。


    隻是蝶翅一般脆弱的布料,被那纖細手指緊緊捏著,悄然就已變了形狀。


    老將軍剛離開,張夫人急急的就上樓來了。她推門進來時,璞言正坐在梳妝鏡前,撚著一把溫潤玉梳,細細的梳著一頭柔順長發。


    張夫人在床邊坐下,笑的很是高興:“璞言,你見過那個李意沒有?”


    張璞言微點了點頭,平平的“嗯”了聲。


    “那麽,你覺得他這個人……如何呢?”張夫人從鏡子裏觀察著愛女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問道。


    璞言手中的玉梳頓在那裏。


    妹妹璞玉雖年紀尚小,卻已經是定了人家的,準女婿秦蘊是c市商界風頭無兩的人物,對璞玉一見鍾情、一往情深。


    秦家因為秦蘊是長子,這一年來總是急催著盡快辦婚事,張家卻因為璞玉上頭還有個璞言未論婚嫁,一直拖著。


    母親的心思,張璞言了然於心。


    而想起準妹夫秦蘊,幾乎是立即的,她眼前又一次閃過昨晚那個春風般的笑容。


    心頓時就結了一層冰,薄薄的壓製著心湖深處的驚濤駭浪。


    那薄冰邊緣,鋒利如刀,割著她心口,又是冰又是疼。


    “很好呀,”她手指一動,又繼續慢慢的梳著烏黑的發,“我嫁。”


    **


    李意不愧是少見的政壇天才,情緒控製可謂天衣無縫。


    被當場告知麵前這位才是張家璞言時,張璞言全神貫注、一眼不眨的盯著他的表情,卻隻見他的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反而那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璞言當即在心裏冷冷一笑。


    將錯就錯是麽?


    還是……聊勝於無?


    “璞言?”李意發現他的未婚妻總是在他好心情微笑時走神,“在想什麽?”


    c市的二月已有春意,可風還是涼的,他將外衣脫下披在她肩上,順勢自然而然的將她攬在懷裏。


    他線條優美的下巴就在額角,張璞言不便抬頭,側著臉“嗯”了聲,“你說什麽?”


    李意停了下來,“我剛才問你:我們的婚期就定在下個月,可以嗎?”


    她默默的,良久才一笑,“你認為呢?”


    他抬手整了整她的衣領,“我當然是……越快越好。”


    最後那四個字他說得輕,帶著某種微妙的情緒,複雜的讓她分辨不清。


    她抬頭看他眼睛,他卻有些不自然的避了開來。


    張璞言心裏頓時說不出的落寞失落。


    連這春風都越加刺骨了,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她默不作聲的抱著雙臂獨自往前走。聽他腳步聲跟了上來,她停下。


    “你是當真的麽——你比我更清楚,我們的家庭注定我們比別的男女的婚姻更容易,同時也更艱難。李意,你想好,我不是好相處的人。”


    她的話,似乎是醞釀已久的,又似乎是一時情緒,脫口而出。李意經年累月在各種心思籌謀中來去自如,此時卻百般不得其解她話中的意思。


    “我當然是當真的。”片刻他回答她,溫柔而堅定的,“很當真。”


    張璞言在寒涼的春意裏靜靜看著他,半晌天都黑下來,半明半暗的光線裏,她忽的移開目光,極美而意味難明的笑了起來。


    “當真就好——聽你的,就下個月吧。”


    **


    結婚那日,他喝的酩酊大醉。


    眾人將他抬進喜房,接著在張璞言冷而得體的微笑之下,全體落荒而逃,別說鬧洞房,連過場都沒走。


    新郎半個身子滾落床下,迷醉之中,閉著眼輕聲的喚著:“璞言、璞言。”


    張璞言憐憫的看著他,心裏知道他喊的那個“璞言”,並不是此時鳳冠霞帔的自己。


    “璞言……”他不依不饒。


    張璞言走到他麵前,低頭細細端量,想從酒後的人臉上看出半點真意來。可他神情間丁點破綻也無,反而溫柔至極。


    她伸手捧過他的臉。


    “一麵而已,就這麽難忘嗎?”張璞言極低的喃喃問道。


    半晌無聲,她心漸冷,卻不防那閉著眼的人忽然一伸手,準確無誤的攬住了她。


    她摔倒在他身上,兩人一下子離得極近。


    李意緩緩睜開了眼,那雙曾為璞玉沉醉春風的黑眸,此時亮的如同無邊黑夜中唯一的星。


    “一麵就夠了,”他口齒清楚,目光灼灼,“畢生難忘。”


    璞言倒吸了一口氣,愣在那裏呆住。他卻笑,猛的翻身壓過來,帶著醇香酒氣的男子氣息,頓時鋪天蓋地的罩住她。張璞言下意識的掙紮,被他輕而易舉的壓製住。他笑的很是高興,墨黑的眸中倒著她的影,雙頰豔如桃花落紅醉春風。


    “你嫁給我了,”他輕啄她頰上豔豔的花紅,那笑容幾乎可以被形容為心滿意足,“璞言,我可真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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