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說完,蕭墨行黑衣輕蕩,一躍出了船塢。


    落地時順手甩了銀子,買下街邊小商的麵具戴在臉上,擠入人群打探得知。


    是方才一個女子操控一條黑蛇,將自己的許願牌掛在最高最細的那根枝條上,眾人羨慕不已,這才引起不小的騷動。


    蕭墨行望著最顯眼的那根紅綢,麵具下的唇角止不住的笑意。


    他生在邊關,不問紅塵也不知這上京城中的兒女心思。


    卻很想尋著她的腳步看她做些什麽。


    恰時,不知何人將一許願牌砸在他了身上,一名小廝小心地前來致歉。


    他將木牌還後,又隨口問了幾句。


    那人得知他是外鄉人,熱心地介紹起上京流傳的乞巧之風,“咱們這上京與別處不同,除了祭拜雙星,若是在今日向織女娘娘許願,必能心想事成…”


    這種甚魔之風他是不信的,遙望人群轉身離開,才邁幾步又忍不住回首,若是她信那他也是信的。


    借著那張憨態可掬的笑麵遮掩,冷目如他,終於看清了她所書,“雨散星離君不歸,芬芳落盡梧桐老,但願世間無離愁,簫蕭並立紫竹君。”


    ‘簫’與‘蕭’字倒是用的奇巧。


    就是不知是否是他心想之意。


    一瞬的黑影閃過,有人注意到那樹梢並排掛著兩個木牌,而那其中一個隻字也無,對他來說無言相寄,無言能盡。


    熙攘的人群中又是一聲驚呼,引得葉淺夕與沈熙月向後探看。


    沈熙月呆呆地指著前方星河漫布的天空,“師父,好像有人飛出去了?”


    葉淺夕掀開幕離一角,一掃那遠去的人影後,黑瞳猛地一震,忍不住出聲:“息竹?”


    “什麽?”沈熙月未聽清湊近了些,“師父,你說誰啊?”


    “沒什麽,眼花了。”


    葉淺夕許是看錯了,目光久久不移,“上京的人才真是不少,看樣子今年的乞巧,織女娘娘有的忙了。”


    沈熙月見怪不怪,“師父,我們去劃船放燈吧?”


    葉淺夕還未回話,便被她拉去渡口,沈熙月買了不少河燈顏色各異,絕無重樣。


    引來葉淺夕的低笑,“你是有多少心願啊?”


    “方才那木牌是求姻緣的,我如今尚不需要,這個是求平安的、這是求事業的,時運燈、招財燈…師父這都是給你的?”


    如此寵她,除卻蒲月與卿染就數她了,葉淺夕隨手拿了一盞‘招財燈’,“我就要這個,其他給你。”


    二人去往河邊,準備等船劃到橋廊下時再放燈,在河中央隨波逐流,必然能行的遠。


    可等了許久也未見空船。


    “二位姑娘可是要遊船?”身後一男子冷清的嗓音令葉淺夕心中微微一顫,透過幕離的縫隙又是一陣失落,原來隻是個年邁的普通船夫。


    沈熙月向前去問:“老船家,我們要去橋那邊。”


    “遊湖一兩。”


    “我們隻去橋上一個來回。”


    老翁堅持道:“遊湖一兩。”


    沈熙月猶豫,若是不乘不知又要等多久,若是坐了可他要價太高,心疼自己的荷包。


    她環顧四周,遊船的男女不在少數,但多都是三五成群,她討價道:“能不能便宜些,就我們兩人。”


    男子再次說道:“遊湖一兩。”


    ……


    不管沈熙月說什麽蕭墨行就是不讓步。


    這船他是花了一兩銀子租來的,見她二人久等,不知為何,他鬼使神差地做些幼稚之事,等回過神時,已然來了此處。


    但這錢必要賺回,畢竟,銀子上他是一點虧也不能多吃,這是無尋再三囑咐的。


    最終沈熙月隻好妥協,就在她付銀子後,他又道:


    “我這船有些老舊,隻能載下一人。”


    說著還不忘打量拿著不少河燈的沈熙月,毫不留情道:“你太重。”


    重就是胖的意思?與之相爭了半天的沈熙月不願,“那…”


    “銀子不退。”


    他說的是真,那老船家將船交於他時就囑咐過,船底有滲水之跡,隻可載一人。


    否則也不會將船租借給他。


    二人商談未果,吸引了葉淺夕的目光。


    “熙月。”她打斷二人的談話,那柔和的嗓音令人身心愉悅。


    讓蕭墨行的眸中有些慚愧,二人如隔著一張薄紙,如此對立,竟讓他有些發虛。


    “老船家,我們不遊湖,你將我們二人分次送到橋上可好?”


    一向不肯讓步的老船夫卻一口應下,“也好。”


    竟答應了?折讓沈熙月覺得老船家有些奇怪。


    .


    花船上,蕭陽嘉久等不耐時,顧言知才姍姍來遲。


    蕭陽嘉雖有不悅,但仍命人為其斟酒。


    “顧將軍,可叫人好等。”


    顧言知從唐府出來後匆匆換了衣裳這才趕來,自然是晚了些。


    他聽出蕭陽嘉話中不滿,致歉道:“殿下,末將來遲,願自罰三杯。”


    “殿下婚期將至,還以為今日佳期會無暇聽曲。”


    他不僅獨身來此,連親信暮遲也未曾見。


    蕭陽嘉意有所指:“婚前相見,不合禮數。”


    謝姝與薑雅雲交好,她前去赴宴,再說,就算她有空,也不一定會赴約。


    顧言知卻好似未聽明白他的意思,“這麽說殿下是未曾見過薑小姐?”


    “議親時見過。”準確地說,除卻皇宮相遇外,他隻見過一次真容。


    當然那是疏雪假扮的。


    這世間不可能有兩個樣貌一模一樣之人,顧言知百思不得其解,欲多問,可蕭陽嘉對自己的私事不願多提。


    待葉淺夕乘船經過時偶然聽見二人的聲音。


    “是他們?”


    蕭墨行本無意從此處經過,特意避開了些,可湖中擁擠,還是遇上了他們。


    隻好加快行船的速度。


    未免尷尬,也學著其他船家開始與客人攀談兩句,“姑娘識得那花船上之人?”


    那花船兩字,格外入耳。


    “不識。”


    “姑娘可會吹簫?”


    葉淺夕將長簫輕轉,“會一點。”


    她又掃了眼那船家蒼勁有力小臂,她這一生或許做什麽都不出眾,但唯獨一點,過目不忘。


    這一身裝扮是蕭墨行臨時起意,自然破綻諸多。


    她笑:“老船家,可願聽聽?”


    “有銀子可賺,又能聽曲老夫甚幸,姑娘請便。”


    說的好似真心,葉淺夕又掃了眼那推杯換盞的兩人,順勢說著:“獻醜而已。”


    察覺到不善的目光,正欲飲酒的顧言知向外看去。


    一女子獨立船頭,一襲白衣,幕離遮身,長簫在手。


    他沉寂的記憶猛然蘇醒。


    猶記得,那日戰火焚天,屍骸遍地,一女子身騎白馬長蕭在側…


    這個身影真的是……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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