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淺夕將名帖輕輕合上,若有所思道:“是唐夫人說,她夫君近日略有不適,請我再去看診。”


    蒲月當即決定,“不去。”


    她再不想小姐犯險,替她拒絕。


    柳清婉倒是不覺,“唐大將軍是大洲的有功之臣,我們女子雖不能馳騁沙場保家衛國,但若有能盡綿薄之力處,理當盡力。”


    蒲月真是佩服,她被老皇帝斬了全家還能如此有誌,“若是陛下念及他的功勞,早該尋訪名醫不惜一切代價救治,何必來托我們。”


    葉淺夕解釋:“那是因著皇後娘娘隻手遮天,陛下有意保下唐將軍,若是大張旗鼓地治,恐怕活不到今日,越是不器重越能留下一命。”


    蒲月不懂那些家國大事,但小姐說什麽都有道理的。


    論起旁的,倒讓眾人忘記調侃蒲月,她也將自己一直在尋找無尋,借此揭發他主仆是騙子的事忘卻腦後。


    沈熙月並不知曉她們在說什麽,聽得一知半解,又插不上嘴,索性離開去仁和堂熬些避暑湯藥分發給病患。


    她心中有些小雀喜,終於眾人說話不再避諱她了。


    隻是柳清婉還對她有怨氣,不過,她會努力做個好學生。


    柳清婉一臉防備地望著她的背影,見人影消失於回廊後,才又問:“阿月,你要去麽?”


    “啊?去。”葉淺夕指了指名帖,“這診金也是不少的。”


    三千金,那可是真不少,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葉淺夕便是其中之一。


    蒲月不願,“小姐?”


    “三皇子的銀子,不賺白不賺。”


    那馮大人是打著誰的旗號貪汙斂財的百姓,最終財富落入誰手,真當旁人不知呢。


    柳清婉一聽診金是那人付,頓時來了興致。


    薑雅雲的未婚夫君,還是以葉淺夕的名義騙婚求來的,自然不能放過,“既然這樣不拿白不拿。”


    蒲月翻著白眼以示抵抗。


    柳清婉勸道:“蒲月,你不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若我有那樣行醫的本事,也必要將為富不仁的銀子賺來救濟窮苦,讓更多人讀書識字改變命運,這是何等意義非凡之事,我們如今做的不就是麽?沒有更多銀子怎麽去行善行醫?”


    有和逸居三個字,便能來者不拒。


    若是在以前她是不懂的,如今孤身於世,曆經許多辛酸苦楚,尤其是自己被薑家有意退婚才明白,女子要想掌握自己的命運,非是自食其力而不能,手中有銀腰板才硬。


    而她對沈熙月寬容些許,也是因為她的勤勉好學。


    見二人都應下,蒲月也無奈,隻是她寸步不離就是了。


    “可是小姐,咱們素來不為男子看診的,您怎麽去?”


    她打量著膚白貌美,素容依舊的小姐,又望了眼亭外刺眼的日光,出府一趟曬黑不說,她才不願其去觸碰那些醜男人。


    “大洲功臣又如何,我才不在乎何人主宰天下,我啊,隻在乎百姓是否有飯吃、有衣穿。”


    更期待的是,街上何時不再有與她一般,流浪賣身的幼童。


    蒲月對大洲皇室態度並不友好,連皇帝的算盤都打到了小姐頭上,都不是什麽好人。


    若不是和逸居收入還算不錯,怎麽著也不能忍。


    葉淺夕知她又想到幼年的悲慘,捏了捏她的手掌給她安慰,故作神秘道:“蒲月,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怎麽去了。”


    她沒有當著柳清婉的麵,告訴蒲月風息竹為她留下的那些麵具,到時隨便用一個就是。


    反正每次去將軍府,那人都會為她準備不同的人皮麵具,臨走時他給自己留了不少,都泡在藥水放於冰室中。


    說到這,她又想起那人。


    風息竹怎麽也不會想到他期望的有人能借景思人,當真實現了。


    那雙澄澈的眸子帶著哀傷環視四周,這草木磚瓦似乎都帶著些他的影子,雖被破壞,但她讓宜王賠了不少。


    且每日都會親自給那紫竹澆水,悉心照料。


    ‘繁陰上鬱鬱,促節下離離’。


    鬱離嫩枝每生長一節,便念及他一分,不知他在天涯何處,可有念過自己片刻。


    她以玩樂之姿騙來的合巹之禮終未完成。


    但美中不足才是人生之憾,才會銘記於心,這份回憶亦是人生之樂。


    此時和逸居之外一處空院落的大樹上,隱藏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男子倚靠樹幹,眯縫著眸子,狀似悠閑。


    實則他正屏息凝神,靜聽她的聲音,綿軟清涼的嗓音堪比樹梢高展歌喉的鶯歌。


    聽不到時還會探首望去,疏密無隙,撥開綠葉便見厚實的白牆遮擋。


    黑色的影子便又失望回臥,每每望去,懊悔非常,為何當初將牆體修得這樣高。


    他隱藏的十分費力,畢竟葉淺夕的武功不弱。


    無尋坐在樹下,拍打著樹下的飛蟲,無聊地將其整齊地排列在眼前的石頭上,抬首悄聲問:“王爺,我們若是乘涼也不必跑得這麽遠吧?”


    晉王的府邸可比這裏涼快多了。


    而且蒲月那丫頭的狗鼻子四處探查,追了他好幾日,此處可不安全。


    他知道蒲月對自己與王爺有敵意,躲還來不及,心中不斷祈禱可不要遇見那纏人的丫頭。


    無尋等不到答案,隻覺頭頂陰涼一片,的確是有些涼爽,不,應該是冷意…


    “那就等到這暑氣消退再去,等個十天半月的,這火熱的天兒不適合出府,和逸居的小姐們都不願來授課了,咱們也要避避暑不是。”


    僵持了許久,蒲月終於又找了個借口。


    天幹物燥,那幾人打造的和逸居比別處清涼些,官家小姐不願出門,貧家女子卻仍舊寒暑不缺。


    生怕她們一路行走會中暑,葉淺夕這幾日便停了課業。


    “什麽十天半月呀。”柳清婉笑道:“蒲月,病急不等人,身為醫者救人性命乃是本職。”


    雖然她學醫不精,但醫德還是有的。


    葉淺夕又想起什麽,調笑道:“蒲月,你這幾日出去玩樂,不覺熱麽?”


    蒲月還未明白,便聽隔壁傳來一陣異動。


    “兄長,你不能進去。”沈熙月急躁的呼喊,這不用去看都知道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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