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宴在宮內的靜客園中。


    其內百畝清湖,玉水寒泠,華池澹碧。


    每年,這裏的紅蓮是整個大洲最早開放的。


    湖邊立一三層八角樓宇,實則是一艘巨船,待賓客門落了座,船便向湖中行去,盡享芙蕖之宴,一飽眼福。


    柳清婉身為尚書之女也隻是參加過一次的賞荷宴,回想那光景眼中生波,念念不忘。


    蒲月光是聽她敘述便激動不已。


    葉淺夕從沒有去過宮宴,柳清婉囑咐可能會遇到的夫人小姐喜好性格等,生怕她吃了虧,臨行時又再三叮嚀。


    宮門前,蒲月被攔了下來。


    一粉衫小宮女像是特意來阻她的,高傲的眉眼揚上天際,“皇後娘娘吩咐,葉姑娘的丫頭未受調教,還是不要入宮去衝撞了貴人,此行皇後娘娘特意為你安排了隨侍宮女。”


    嗬,下馬威?


    蒲月的小黑臉兒立時氣如吹鼓。


    葉淺夕輕輕一扯她的衣裳,搖了搖頭,“還請轉告皇後娘娘,我們粗俗之人若是壞了規矩,娘娘鳳儀萬千,宏恩莫怪。”


    聽到這話那宮女立時轉過臉來,看她一身白月衫,膚色暗沉未著脂粉,烏發斜月除了簪一黑木,無甚裝飾,連宮女也不如。


    她又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她,目光停留在腕上,顯露一隻銀色鐵片,寒酸得不忍直視。


    葉淺夕察覺她的眼神,將衣袖向下拉了拉,蓋住白皙的手腕。


    那裏麵除了墨魚還有無尋給她的一隻手鐲,用以防身的暗器。


    除此之外她還帶著皇帝和風息竹給她的玉佩,還有後者留給她的一些毒粉,多點防身總是好的。


    粉衫宮女歪過頭向旁邊的老宮女提醒,她有意將聲音提高了些,“芳姑姑,我看這位小姐不必檢查了。”


    參加稍大些的宴會,不準攜帶尖銳之物,多數貴人都知曉這個禮。


    她這樣一提有不少宮女向這邊看來,紛紛嘲笑她的寒酸模樣。


    宮門前的嬤嬤望她,眼中帶著深意,不悅道:“一身素衣麵見娘娘,是對娘娘不重,你可知罪?”


    葉淺夕看了眼自己的衣裳,本不願來此像個物件似的被人觀摩,故而素雅了些。


    但這一身可抵得了這宮女一年的俸祿,她道:“你家中有喪也望你穿的花枝招展。”


    嬤嬤氣的老臉一紅:“既然爹死了還來參宴說親,不知廉孝。”


    “你是說皇後娘娘不孝嗎?”


    老嬤嬤立時息了聲,但那眼睛依舊狠厲。


    葉淺夕是皇後點名要請的誰人不知,此番就是來折騰她的,今日有的是人收拾她。


    葉淺夕忽略她不懷好意的笑,對著蒲月耳語幾句。


    她不情願地從腰包裏拿出一方帕子遞給葉淺夕,“天氣這樣熱,小姐還是多帶些帕子吧。”


    葉淺夕接過包裹的一隻粉盒,衝她使了眼色,讓她先回去。


    此宴隻怕要等到日落,時間太久怕她等急了。


    粉衫宮女使喚一個下等宮女為她引路,行至靜客園外再不肯向前去。


    “姑娘,此處奴婢便要離去了。”她始終垂著腦袋,不敢去看她。


    “多謝你。”葉淺夕朝她頷首,掏出一隻小金葉贈與她,小宮女吃了一驚,謝過便匆匆離去。


    葉淺夕徑自行去,躲入一密叢中,拿出蒲月塞給她的小鏡和妝粉,又將麵紗戴上,入宮不準以紗遮麵,因此隻能等到現在才用。


    炎炎夏日,這靜客園中奇爽無比,葉淺夕一眼便望見那湖邊的樓閣。


    此處風亭水榭,絢麗灼目,雕欄玉砌,連地底皆是白玉鋪設,又蓋上一層薄毯,生怕皇後走路硌著腳。


    這裏比起朝風殿當真奢華不少,入目皆是富麗堂皇。


    首座後位是金絲楠木雕刻鳳紋的軟座,金色龍鳳圖案紗帳墜於廊柱,有風即浮,如水波光。


    殿內分兩座,白玉百鳥朝鳳的檀木屏風將男座與女座隔開,此屏風有些怪異。


    葉淺夕一進門便發現,兩方之中有一方能看得到對麵,另一方渾然不知。


    想來這場宴會,是男子來選妻的。


    被眾人當牲口一樣挑肥揀瘦,這些個貴女們還樂在其中,當真悲哀。


    一宮女見她蒙著麵,便迎上前來,詢問她是哪家貴女。


    見她是葉氏女便也不再理會,不多時一小宮女被指派來侍候,將她引去殿內最偏僻的角落。


    葉淺夕一見自己的位置就笑了,這梅樹所做的食案當真稀奇,是暗射她倒黴的意思麽?


    她又看了眼別的坐位,不說與皇後相比,食案也是上等檀木,擺放的精致佳肴,酒盅玉杯皆是名貴之物。


    正當她愣神之際,身後那位宮女提醒道:“葉小姐,您若是對皇後的安排不滿,等娘娘來了您可自提。”


    在這一瞬,她突然不想用銀子換那塊匾了,皇家不支持無人響應,且行且看吧!


    貴女夫人們紛至遝來,有說有笑,門前宮女稟報一聲,“廣安侯府夫人、千金到。”


    葉淺夕微微抬了眼皮,是薑雅雲。


    她一身藕色繁花宮裝,麵賽芙蓉,明豔端莊,百合小髻上的步搖隨步履輕動,玉手纖纖扶於一婦,與旁邊的貴婦眉眼相似,想來便是她的母親。


    趁著母親與旁人說話的空擋,她提著裙擺,邁著小碎步到了角落。


    “葉姐姐?”薑雅雲銀鈴動聽的聲音傳來,葉淺夕抬眸,依舊冷清。


    她表現得極為生疏,“薑姑娘,與我這倒黴之人說話,隻怕一會兒會與我一樣成為眾矢之的。”


    薑雅雲笑著:“我不怕,這些貴女們不敢對我怎麽樣的。”


    她的目光無意間瞥過食案,葉淺夕麵前的吃食顯然與旁人不同。


    桌上的擺盤亦是極為普通,即便是這普通之物在百姓家也是遙不可及的。


    這是看她父親並無甚功名,沒見過世麵,故意欺她。


    若不是皇帝憐她股身一人,怎會邀請她來。


    觀她一身簡潔,想來從郡主府上得來的錢財都建了什麽居,沒有銀子了。


    薑雅雲蹙了眉,心中憤憤不平,召喚宮女,執意坐在她身邊,將自己發髻上最昂貴的一隻釵送到她手上,又裝作無事的模樣,“我看姐姐素雅,這便是我送與姐姐的見麵禮。”


    葉淺夕望著手中溫熱的發簪,知道了她的心思。


    她一向禮尚往來,可今日她實在想不到能送什麽給她,隻好道:“多謝薑姑娘,今日我出門未曾帶什麽好物件,改日我再相送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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