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風密雨敲了好幾日的窗欞,暮雨初晴,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


    葉淺夕懨懨地斜躺在涼亭的美人榻上。


    手中捏著無尋交給她的,風息竹留給她的一封信。


    信封之上被她握住的還有他留下的那隻玉佩。


    她定定地望著,葉淺夕親啟這幾個字,字跡蒼勁,鐵畫銀鉤,字如其人。


    可無尋說,這封信要在六月中才能打開。


    如今堪堪五月底,她有些等不及。


    不知是心急這封信到底書寫為何,還是心中責怪他的無端離去。


    亦或者名為記掛之物在心底裏生了根。


    她呆呆的,望著玉佩,手中捏著的蝰蛇的力道不由得大了些。


    那條可憐的蛇兒不能言語不能撕咬,雙目微撐,拚命扭動著身形。


    好在葉淺夕不多時便意識到,懊悔地鬆開了它,手一鬆它便躲進了袖筒裏。


    她笑了,留給她的活物還是個冰冰涼涼的小條條。


    惆悵後忽而又想著旁的事,對那人她是信任的,雖說國事不該她來操心,但事關父親身故緣由,她還是有必要去問一問唐大將軍。


    她翻了個身,直目望向屋頂,亭中鬆香撲鼻,她慵懶地將雙腿搭在榻邊,輕輕搖晃。


    和逸居沒了男子,倒也不那麽拘謹。


    “阿月,你在想什麽?”柳清婉將一個薄毯蓋在她身上,“這幾日總是下雨,雨後還是寒涼的,你可莫要著涼了。”


    自風公子離去數日,她整日裏像是失了魂一樣,恨不能吃住在涼亭裏。


    近日來除了柳清婉心情好些,她與卿染情緒俱都不佳。


    卿染是因著葉裏公子突然消失,而葉淺夕有些氣惱。


    月下敘話後,那人一句話也未曾留下便消失了。


    就像當年她發現他時一般,再次消失於無影,這一次連個背影也瞧不見。


    不知他手臂上的傷可有好,到最後的關切之言終究沒能說出口,送他的藥物也沒拿走。


    葉淺夕終於起身,目光有些呆滯,她扶著下頜,回她:“我在想…”


    她想父親了。


    念及柳清婉在身邊,怕她好不容易因柳家一脈尚存而歡喜些的心情打亂。


    是並未將心思如實說出,“我在想,若是和逸居運作起來那以後我該做什麽?”


    三個女子兩位都在守喪,雖說她無意嫁人,柳清婉亦是在喪期,唯有卿染,她看得出來,卿染在為葉裏公子是北狄人而傷神。


    自然這是風息竹告訴她的。


    “我也在想,為何那丫頭還不回來,甚至連個信也無。”


    她說的便是蒲月。


    她又念叨:“陛下賜匾,也不知何時能到。”


    她又想到,陳公公所說,陛下想讓她做皇子妃一事。


    想不到她煩惱的竟是這些,柳清婉狐疑地問:“該不會陛下想將你的婚事敲定後才將匾送來吧?”


    她這樣一說倒是提醒了葉淺夕,可陛下遲遲未見消息。


    “早知就該將此事告知風公子的。”如今人已經走了,若是陛下真的有意指婚她能逃得掉麽?


    葉淺夕故作生氣地白了她一眼,鄭重道:“他是我兄長!”


    人家自己要做兄長,她能勉強麽?父親喪去,她不可能現下成婚的,不能誤了任何人。


    “小姐,郡主來了。”周玉閣急忙來報,“還帶了幾個親兵守在門外。”


    東倒西歪的三人一聽皆警醒起來。


    卿染跳了起來,“她不是應該在府裏為她的姑妹籌辦婚事嗎?”


    柳清婉嘲:“才得了勢就顯得來這裏叫囂。”


    顧言知遠去蜀州,皇後體恤其家眷,賜封其夫人、宜王之女為郡主。


    這回可是貨真價實的。


    葉淺夕囑咐她不要露麵,將衣裳整理了番,準備會一會她。


    人還未出,蕭綰柔一身紅衣,悠哉漫步,步履間帶著幾分狂傲。


    邊打量著和逸居一邊由著張嬤嬤攙扶走來。


    院中有幾位婦人,正學著識別草藥,見到她紛紛低頭跪拜,她鄙夷地掃了一眼,理也不理。


    雖沒去過書院,但這女塾倒是也像個樣來。


    她鼻中輕嗤,抬眸便見那立於亭中一身素衣的女子,雖沒見過幾麵但已讓她恨入骨髓的人。


    每每見到她,毒發時的疼痛仿佛立時再現,她眉目生恨,來日方長不怕弄不死她。


    葉淺夕眉色淡淡,對顧家人當真無語至極,輪番來此到底要做甚。


    蕭綰柔如入自家門,張嬤嬤替她推開卿染與一陌生女子。


    用帕子嫌棄地掃了掃石凳,又拿了一方新帕墊著,蕭綰柔十分不情願地坐在涼亭中。


    葉淺夕望了眼柳清婉,風息竹臨走時留給她許多人皮麵具,以防萬一,她才會讓其每日戴著。


    看來她沒被認出。


    可柳清婉還是心中焦躁,又怕葉淺夕會吃虧,多一個人來壯膽總是好的。


    她還沒說話,蕭綰柔身邊的張嬤嬤,便開始一副主人姿態,“郡主大駕,葉姑娘便是這般待客的嗎?”


    話畢,三位女子啼笑皆非,葉淺夕亦是用帕子遮住口鼻,退在一旁。


    眼睛緊盯著她坐著的石凳,語氣似有深意,“我給你上茶你敢喝嗎?”


    蕭綰柔垂眸瞪了一眼張嬤嬤,“葉淺夕,沾有賤婦氣息的地方本郡主是根本不願意踏足的,何論你這卑賤之地的茶杯,還是莫要拿出來髒了我的手。”


    她手執團扇猛扇,生怕一絲髒汙之氣吸入肺腑。


    不敢就是不敢,還挺有理。有一瞬,葉淺夕忽然覺得現下沒有那麽無聊了。


    “嗬,郡主是去了宮內修習了麽?口齒確比以往伶俐了些。”說話的是柳清婉。


    當了郡主氣韻都不一樣了,權利果然是個好東西。


    蕭綰柔正得意著,見葉淺夕盯著她,下意識地起身,生怕這也被她下了毒。


    就算她起身,葉淺夕也已經思量著要將那石凳扔了去,態度十分不友善:“何事?”


    昨日種種曆曆在目,逮著機會怎能不來解口氣,她指著葉淺夕咒罵:“你這下等的賤民之所,以為本郡主願意來你這處。”


    “不願來別來啊!”柳清婉不留情麵的懟道。


    她望了眼著陌生的女子欲發作,張嬤嬤與她耳語了幾句。


    蕭綰柔正了正身,聲音柔和又帶著挑釁,更是掩飾不住的笑意,“葉氏,我是來傳皇後娘娘懿旨的。”


    她不懷好意地看著她,用眼神示意。


    知道她弄權,葉淺夕攔下柳清婉,上前一步輕輕俯身,卻不願跪她,“民女聽旨。”


    且先讓她得意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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