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淺夕的一席話揭開了沈氏最後一層遮羞布,她隻覺羞愧難當。


    她眼瞼微鬆,一望到了門邊,這一生錦衣玉食,雖經商曆經困苦。


    但從未如此低三下四向一個女子求助。


    她雙腳挪動,數次想要就此離去,不受羞辱。


    可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她不得不再次低首賠笑,“淺丫頭,從前我是曾有過算計,那是我糊塗,前次登門本意就是想來尋你認個錯兒的,可誰知話說岔了,鬧得那樣難堪。”


    想到這裏,她伸出手捂著臉,這一生除了挨過顧言知生父的巴掌,還從未在外人麵前吃過虧。


    葉淺夕望了眼她,難堪的可不是她藥堂,她別過身去,不看其努力討好的模樣。


    沈氏欲伸手套個近乎,可見她連個正臉也無,頓時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當初怎會聽蕭綰柔唆使來尋她麻煩,倒不如上回便開始說些好話。


    她想,隻要好好認錯再哭得慘些,依著葉淺夕的善良勁兒,怎麽著也不能將人往死路上逼的。


    於是她哽咽:“看你自從離開將軍府,氣色也好多了,想來是已經康愈,你就…就將此事忘了可好?古人說吃虧是福,你大人大量多擔待些…”


    說著她又要湊近身來,葉淺夕打斷她,“吃虧是福?既如此沈夫人怎麽不多吃些,沈小姐…不,現在該是顧小姐了,她嫁過去便不會再受她的好嫂子的委屈了,難道不是好事麽?”


    沈氏被噎,苦著一張臉,許久搭不上話來。


    葉淺夕接著道:“再說了,那人是要給我下毒,想讓我死,你一句見我無恙就將此事了了?”


    沈氏猛地抬首,她收了那人不少銀子,明知事情不簡單,卻依舊沒有放在心上。


    回憶過往種種,她胸中疼痛憋悶,硬道:“淺丫頭,常言道不知者無罪,我根本不知那人是要害你,熙月那麽小,嫁給一個能做她爹的老頭子還是續娶,這一生就毀了啊!”


    她的話又讓葉淺夕想起,林氏與顧言知來勸她答應再娶的那番言語,為了娶蕭綰柔人人都希望她死。


    一句不知便一筆帶過,傷害就能抹平了麽?


    當然不能,她漠然道:“馮大人正妻已亡多年,再娶合情合法,這是你們顧家的事,旁人不能隨意置評。”


    沈氏不知何時已溜到地上,雙手合十微微顫抖,“自你走後我日夜後悔,若你能幫我這一次,借我些銀子,我便為你日夜誦經祈福,為你亡父亡母抄寫經文。”


    年邁的老嫗匐在地上,雲發鬆散珠釵也無,一身狼狽,當真讓人心酸,可過去種種怎能就此罷休。


    葉淺夕一雙眸子由憐憫變得冷漠,她退開幾步,深吸一口氣,道:“沈夫人,我藥堂雖濟世救人,但終究不是菩薩,放下屠刀在我這裏成不了佛,且我真的沒有銀子。”


    沈氏不甘放棄這最後一顆救命稻草,激動地不停顫抖,她抬首:“淺夕,我真的沒有害過你,你要相信我啊…我是愛財,可那都是為了熙月,言知他親爹害苦了我,你也是女子當知道我的難處啊!”


    葉淺夕不願與她糾纏,拒絕道:“你就算拿到了銀子,依著蕭綰柔的性子,你以為躲得了今日躲得過明時?”


    利用沈熙月來對付葉淺夕,又用沈熙月來報複沈母,蕭綰柔何時有這樣的手段了。


    沈氏癱坐在地上,目中垂淚。


    蕭綰柔就是趁著顧言知不在京中,故意來逼她們對葉淺夕動手,“當初我就該極力阻止她進門的…”


    原以為郡主入府享不盡的榮華,可沒想到娶來個瘟神攪得全家不得安生。


    “悔恨二字隻有不如意時才會有。”


    沈氏想做最後一博,“淺夕,她是為了嫁給言知才會害你,她搶了你的丈夫你不恨她?你難道不想報複她?”


    “不想,就算我想報複,需要跟你合作?你並未為我提供有用的消息,你說的這些我早已知曉。”


    “可…”沈氏突然想起,“淺丫頭,那人問我有沒有收到你爹的信,他說若有信將其攔下交給他。”


    府內書信都經由沈氏看過,才念給她聽的。


    葉淺夕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俯視著她,想要看出她是否撒了謊,她問:“什麽信?何時來問你要的?”


    沈氏被看得有些發虛,其實方才她說宜王府拿著令牌是假,那是她無意間看到的。


    那樣說隻是想將矛頭引向蕭綰柔。


    但還是將那人所言一字不落地告知了她。


    八月四,葉淺夕離開燕南,十日便到了府門,而父親戰亡亦是在八月十,要信的那人是在十日後。


    燕南來信一般五至七日,若是與戰事相關必然不會來這裏尋。


    那信中到底寫了什麽呢?


    沈氏看她思索半天,心中太過激動,差點咬了舌頭,“你爹的書信我確實沒有收到,那人將茶盞交給我後便再也沒來過,想來是那信極為重要不能泄露才會傷你,我為你提供這樣的線索,那你…”


    難怪毒害不成,便不再來,許是知道她根本一無所知。


    這條信息對葉淺夕來說是有些用處,她也給了她一條出路,“沈夫人,我這裏沒有銀子,但你可以去錢莊找樊老板,若是他願意借你,便是你的造化。”


    “如果你能借出來銀子,哪怕無力償還你是將軍之母,鬧到蕭綰柔那裏她一樣要吐出銀子來…”


    “顧將軍遠征,若你能熬到他回來,或是立即給他去信一封,將蕭綰柔的惡行告知他。”


    沈氏問:“可,我怎知他已到了何處?”


    “直達蜀州即可,到時刺史大人必然會將信交給他,雖說有些晚,至於你能不能想到旁的方法看你自己了。”


    明知道她此舉不過是想看鷸蚌相爭,但沈氏為了女兒隻能利用自己的兒子了。


    能管得了蕭綰柔的隻有顧言知,至於信中寫些什麽最好是越嚴重越好。


    沈氏緩緩起身,她笑:“淺夕,當初你願意把家給我掌管,也是別有用心的吧?”


    顧家怎麽樣也不會輪到她掌家,可她一心想要撈銀子,忽略了其他,如此聰慧的女子怎會任人擺布?


    “對人有防範之心,不代表就不會付出真心。”


    臨走時,沈氏語重心長道:“淺丫頭,如今我真的是悔了,不管能不能成,我也得提醒你,


    蕭綰柔得了皇後娘娘的勢來對付你,前次來尋你,便是聽夏鴿說你暗地裏在那勾欄地與柳家小姐密會,


    這是欺君之罪,她以熙月來逼我打探那柳小姐,身為女子不能自立門戶,世道艱難,一切珍重,千萬小心。”


    “還有…多謝你!”


    葉淺夕驚訝於她的道謝。


    女子不能有門戶,待和逸居賜匾她便是陛下認可的有門戶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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