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粥鋪也必然引來了許多人。


    葉淺夕找來卿染,囑咐她多準備些藥材給那些流民發放,夏至多暑,以防患於未然。


    幾人去了隔壁遠落,朗朗讀書聲不絕於耳,不由得吸引了柳清婉的目光,“阿月,大洲有律不能私設書院。”


    她解釋著:“這裏是免費義學,隻是收留了些孩子,其實,我開設善堂實則是有意興辦女塾,主授醫學,初期較為困難所以隻能是免費。


    可最近收了些無家的孤兒,索性就先讓他們在這裏識個字,周圍鄉鄰也可免費教學。”


    其實她這一步走得十分艱難,百姓根本不願讓孩子過來讀書。


    世代農耕便隻想著操持幾畝薄田,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父母更不願將其送來學些知識。


    如今倒也有了不少人來免費求學。


    院內幾個玩耍的幼童險些撞到了她,怯生生地看著柳清婉。


    葉淺夕衝他們笑笑,“這些孩子也不是整日裏玩鬧的,也會幫著我們做事,願意讀書認字的,便可隨著先生識些字。”


    識字才能學醫,遺憾的是,至今她還未有一個學生,行醫之路何其漫漫,心腸好些的醫者又入不敷出,免費教學也無人問津。


    但她依然很開心,“若是你來了,卿染姐姐就不會覺得我總是拋頭露麵,有失閨秀風範了,她希望我安心待嫁,可我誌不在此,修整了幾日終究坐不住。”


    她希望多培養些醫者,尤其是女醫,懸壺濟世,四處遊醫。


    柳清婉隨著葉淺夕四處查看,了解了她的誌向,亦是提了不少意見。


    葉淺夕拉著她的手腕,眼中波光閃閃,“我一直未能尋到與我情投意合之人,若我邀你一同將這和逸居發展起來你可願意?”


    “我也能嗎?”柳清婉心中激動,又有些懼怕,捂著有些傷痕的臉,“我怕我做不好。”


    “從未有人一出生便什麽都會的不是嗎?”


    院中一陣風拂,樹影斑駁如星,二人在此間密話。


    葉淺夕坐在石凳上,仰望遠空,“我希望有一日,科考也能讓女子參與,清婉你信嗎?女子若是能提刀上陣不一定會輸給男兒。”


    柳清婉一聽著實嚇到了。


    她的話也讓身後幾人一驚。


    有一人答道:“葉姑娘真是好誌向啊!”


    葉淺夕轉過頭,見是風息竹與無尋還有一位陌生男子。


    “息竹公子。”她起身,微頷首,向柳清婉介紹起幾人。


    倒是方才說話的一位白衣書生麵,她著實不認得。


    葉裏收起折扇,拱手施禮,“小生葉裏,聽聞姑娘此處在尋教書先生,特來此討口飯吃。”


    “阿月,這位先生是我招來的。”卿染在身後小聲解釋著,“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教書的老夫子覺得那些孩子太過頑皮,遠近的都不願意來了。”


    葉淺夕知道,無人管束的孤童難免調皮了些。


    “上次便是這位公子救了我。”


    聽到她這樣說,葉淺夕鄭重行了個禮,向他道謝。


    葉裏亦是有模有樣地回了一禮,讚道:“窮人讀不起書,富家千金隻會想著如何嫁個好夫婿,卻從未有人像姑娘這樣有誌,當真令人欽佩。”


    葉裏是北狄人,那裏的女子便不像大洲人,民風開放,按照大洲的說法便是其人未有智。


    “不敢當。”眾人這樣稱讚葉淺夕有些臉熱。


    風息竹隻靜聆聽,並未多言。


    幾人相談間,藥堂門前來了一輛華貴的馬車。


    引得眾人紛紛圍觀,是陳如來邀她入宮的。


    這一次葉淺夕帶上了柳清婉。


    臨行時風息竹特意來囑咐她,“宮內人心複雜,行事千萬小心。”


    他欲言又止,摸索間拿了一隻玉佩,遞到她手中,“若有人難為你,莫怕,這是三殿下的腰牌,可保你無虞,即便你犯了錯也無人敢動你…”


    無尋與葉裏甚至柳清婉這個剛來的新人,都能感受到這位風公子對葉淺夕有不一樣的情懷。


    隻有卿染愁眉不展,風公子可是有意中人的,若是阿月真的動了心可該如何是好呢?


    她想起二人日日出府,去給那個唐將軍看診,回來後他背著阿月從不讓人碰的藥箱。


    眾人之中唯有她發出了一聲歎息,其餘二人紛紛看向她。


    卿染臉色微紅,略望葉裏一眼便提著裙子回了屋。


    他說了許多話,葉淺夕聽得真切,望著手中的玉佩,暖意漾在心中,他可真像爹娘一樣囉嗦。


    耳邊靜靜,她揚起手中的玉佩,輕道:“多謝你。”


    他將小蛇留給了她。


    人走後無尋特意湊近來,“王爺,你若是擔憂,何不親自去看看,反正陛下已經召你回京…”


    風息竹冷眼一掃,“若真如此便好了。”


    他心中的憂,不能為旁人道。


    .


    烈日高懸,葉淺夕依舊身著春衣,對她而言四季皆寒。


    宮門前,顧言知身形高挺,一身甲胄,英武非常。


    “葉小姐。”


    本欲視而不見的葉淺夕還是駐足腳步,向他傾身,“顧將軍。”


    雖有禮,但眼神卻瞟向別處。


    柳清婉亦是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拉住了葉淺夕,低聲:“小姐。”


    她將頭埋得很低,顧言知可是見過她的,萬一叫他認出來,該如何是好。


    葉淺夕並未慌亂,拍了拍身旁的女子的小手。


    顧言知謙卑道:“陳公公,陛下與三殿下商議政事,恐怕還得些時辰,我有些話想與葉姑娘說,不知可行?”


    “自然可以。”陳如笑答,識趣地走向宮門深處,柳清婉也迅速挪步跟上。


    葉淺夕心中堵著一口氣,這張令人生厭的樣貌她是一刻都不想看到,“有話快些說。”


    顧言知緊捏雙拳,對她毫不客氣的態度也隻能忍下,“淺夕,那日我去找你究竟發生了何事,我竟毫無影響?若有冒犯之處還請你莫怪。”


    說完這一句他更是不敢去看她,他知道自己做何解釋她都不會信,可他真是中了毒,身為醫者她怎會看不出,都在傳言那藥是他自己服下的,越解釋隻能越糟。


    他忘了?一句記不得了就可以抹去一切了?


    那日若不是風息竹她的手上就要見了血,母親的家規就要打破,他想忘,葉淺夕偏要提醒他,“顧言知,你喜歡做梁上君子,你也喜歡強人所難,更喜歡花街柳巷。”


    顧言知被噎,垂著頭顱,臉色時紅時青,悶聲不答。


    他的事跡連陛下都耳聞,若不是三殿下,他隻怕連官位也不保,遇見蕭綰柔沒有丟人隻有更丟人。


    他幹啞著嗓子,半天扯出一句話來,“淺夕,我是遭人陷害…”


    她想,都這麽長時間了連撒謊也學不會,“顧言知我還沒瞎。”


    見她欲走顧言知還是厚著臉麵向她認錯,“淺夕,我向你道歉,不管我做了什麽都是無意的,請你原諒。”


    他向她垂首深深一拜,眼裏心中皆是痛苦。


    陳如看在眼裏,搖了搖頭,既已有妻又何必裝出深情的模樣來呢。


    “淺夕,我要去蜀州了,此去極為凶險,若是我能活著回來,請你莫要記恨我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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