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風寥寥,野草簇簇,簷下的一隻燈籠被風吹落,咕嚕滾至她腳下。


    手中的琉璃盞燭火明明滅滅,葉淺夕隻覺陣陣生寒。


    就這樣定定地望著眼前人,聽著他癡人說夢的言語,心中暗想如何得以脫身。


    顧言知從二人初見一眼望心,到葉淺夕離去心肺俱痛,再到家宅不寧的滿腔悔意,越說越迷醉。


    葉淺夕雖沒有認真聽他訴說,但也從中得出了結論。


    若是他與蕭綰柔琴瑟和鳴,官路亨通也不會想著來找她。


    若不是葉家財富他會否這樣低三下四,從前不為鬥米折腰當真都是假的。


    顧言知本就有醉酒之意,此時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陛下今日召見我,若是我能替陛下一舉剿滅紅樓,必能再創功業,雖不能重掌兵權,但陛下已許諾,可實現我一心願。”


    他轉頭望向葉淺夕,聲音裏帶著喜悅地顫抖,“屆時,我便請陛下賜婚將你再嫁於我。”


    他以為,隻要陛下下旨,一切便成定局。


    本是無意與她透露,奈何今日太過興奮,等不及與人分享。


    此言當真實堪百年笑話,葉淺夕漆黑的眸子滿是鄙夷。


    他真是瘋了,要死要活娶蕭綰柔的是他,如今還要請陛下賜婚。


    更可笑的是尚未成功便先透露,不管是真是假,倒也不能再不提防。


    方才與商羽對峙,顧言知精神緊繃,現下麵對一個不會武藝的弱女子才漸漸鬆懈。


    細風如刀,讓其本就微醉的頭腦漸漸失去清明。


    他再次靠近她,強烈的氣息令葉淺夕心中生亂,皺眉卻強忍著不讓自己因他的血腥氣味而暈厥。


    少女之香充盈滿鼻,不能自拔,顧言知趁著燭火微光,望向她的臉,玉白香肌,迷離欲醉,喉間發緊。


    望見女子眸中微露的恐懼,遲鈍的用手按住胸前的傷口讓自己保持一絲清醒,他不願讓還沒到手的獵物因自己一時衝動徹底失去。


    這樣一雙赤白的眼神讓葉淺夕心中一顫,但她尚有顧言知不知的秘密,倒也不必懼怕。


    許是自言自語太過枯燥,他低著頭伸手解開了一道啞穴,才與又拉開距離,“淺夕,你莫怕,我隻想與你說些話。”


    輕微的觸碰令葉淺夕渾身不適。


    “淺夕,我從未害過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眼中極力忍耐的欲念未褪,葉淺夕心中盤算,若是順著他,必會得寸進尺。


    若是不順將其激怒也是難逃,眼看他欲將手伸向自己,忙問他,“那你告訴我,方才你為何對那人處處留情?”


    她言語輕輕並未生怒。


    顧言知裝作被烈酒迷惑心神,忘記了曾失言告知了她商羽之名,“我不知那是何人,怎會對他留情?”


    方才還說與他見過,現下又說不知。


    從他嘴裏是套不出實話來的。


    “並非我有意放他,是我受了傷,淺夕。”他欲探手去碰她的肩頭。


    “我不喜無禮之人。”葉淺夕一語他手落半空。


    見此,葉淺夕垂下眼眸,咬了咬舌尖,“你不為我解穴,我如何,為你查看傷勢?”


    她的輕聲細語,讓顧言知燃起一絲希望,雖有防備但她不會武藝如何能逃呢?


    眼看他為自己解穴,那一瞬,葉淺夕迅速掏出銀針,刺其要穴,顧言知隻覺渾身酸麻,雙腿無力,霎時跌坐在地,暗罵失策。


    葉淺夕將手中的燈籠丟在他腳下,好觀其動作,後又慢慢後退。


    “顧言知,你吃著碗裏的望著鍋裏的,也不怕撐死,你以為我不會武,卻忘記了我還會醫,我知道如何能讓你,生不如死的活,悄無聲息的死。”


    即便是說出狠厲的話,她的聲音依舊柔婉,終究是行醫救人的女醫。


    顧言知自然知道,葉舟的家規第一條便是不能濫殺無辜,而她更不能殺人。


    如今他渾身癱軟隻有嘴還硬著,“淺夕,我不知對你做了什麽,你竟想要我死,你是恨我對你無情嗎?”


    “顧言知,你屢次回來找我當真我不知你意圖嗎?”


    他辯解:“我不明白你是何意。”


    至此間,他已酒醒,唯恨自己方才為何不將她…


    既然他明知故問,葉淺夕索性言明,“你早已對我心生恨意,與我示好無非是想讓我回頭任你踩踏,而今知曉我父母的身份又死皮賴臉,


    你以為我不知你是貪圖名利,貪圖錢財的忘恩負義之人?你以為我會回頭?癡人說夢。”


    是不是癡人說夢總有一日她會明白,與她爭吵隻會讓其生怨。


    既然在她麵前早已沒臉沒皮,顧言知索性賴到底,“淺夕,我不過是於世間欲海沉浮,不得渡舟的可憐之人,三千世界終是將我吞沒,失了本心,何其有錯?又錯在哪裏?你等泛舟之人自是不會體諒這浮沉之苦。”


    葉淺夕自幼看盡人間疾苦怎會不知其意。


    顧言知見她不語,又妄圖以葉舟的舊情讓她動容,


    “你忘了我們成婚時嶽父的囑咐麽?他說你是明智通透之人,知你不受禮教所束,不喜三妻四妾,但若我有一日情非得已,也請你酌情諒解一二。”


    提起父親葉淺夕當真心痛,可父親所言乃謙虛之意,那是說給他聽的,沒成想他竟這樣曲解。


    “我是嶽父看重之人,是我做錯了事,我此番種種所為不過是在彌補,否則我也不會深夜來此懷念舊事。可你不肯給我機會,我自幼為人恥笑,有誌難還,你未經我之苦,何曾體諒?”


    他聲色動容,忽覺後背一痛,不知何人給了他一擊,不過,倒是身形輕鬆了不少。


    “戰亂之年,世間萬人,哪個不是身世淒苦?誰如你…”


    她話還未說完,便見顧言知拍了拍身上的髒汙站起身。


    葉淺夕的眸子微微一動,定是方才那名叫商羽之人出的手。


    “淺夕,你如此聰慧我怎會輕敵?”


    又想騙她,她有那麽傻麽?


    他笑得癲狂,“淺夕,與聰明之人相處自然也能聰明些,你說是麽?”


    她諷:“智慧在你身上我是從未見過,但撒謊的本事倒是日益見長。”


    顧言知也不惱,望著她眼尾刺眼的紅痕,上次所見必是掩蓋了。


    他麵色冷冽,再次向她欺身而去,將葉淺夕逼得步步後退,“淺夕,你臉上的印記,是守宮吧?這一次你能逃得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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