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月想起從前,母親尚且給葉淺夕留了一個蒲月,如今自己一人清洗全家衣物,還要去廚房煮飯燒柴。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這幾日可謂受盡苦楚,可這些又不能告訴哥哥。


    請二嬸去陪母親,人是請來了,到了西院不但不幹活還要叫她來伺候。


    那林氏整日裏除了吃喝什麽也不做,自己的母親又一病不起,無人關心她的存在。


    如今,母親已病得不能下地,又要搬家,如今再不找女醫隻怕去搬去南城更是尋醫無望了。


    趁著蕭綰柔去了後宅,沈熙月不得已開口留住準備出門的顧言知。


    “哥哥。”


    顧言知回頭望向這個貌似無害的妹妹,本就心煩意亂的他還是生出了些不悅。


    見她似乎有難言之隱,還是沉聲問道:“小月,有何事?”


    沈熙月扭著衣角,目中染出一片紅來,“母親,如今已經病得不能下榻,我幾次求郡主,她言說請醫,可那醫工的藥也無用,郡主親自給母親開了幾副藥吃下仍無好轉,如今…”


    說著她肩膀抽動小聲哭了起來。


    顧言知知道,蕭綰柔會些岐黃之術,隻是那些藥吃了不會死人便是。


    他在軍中早已領教過,他幾日未曾回家,也無人通報。


    聽見母親病重他心中還是隱隱生出愧疚來,自從蕭綰柔進了門這個家就蕭條起來。


    “哥哥,郡主她心中有怨,不願給母親看診…”


    顧言知平白發了怒,“住口,郡主是你嫂嫂豈容你汙蔑?”


    就算蕭綰柔再不堪,外邊傳些謠言也就罷了,自家人他決不允許。


    沈熙月眼角泛著紅,收起了眼淚,不敢再搭話,她怎麽還敢說蕭綰柔根本沒有給母親請大夫。


    她的話顧言知也明白,府中尚無姬妾都叫他如此頭疼,女子多了當真不好。


    他將一袋銀兩從袖兜中取出,這是他前日凱旋借給部下的銀子,如今才還回來,


    “這些銀子你拿去,親自去給母親請醫,要南城好些的女醫,餘下的為她買些補藥補品好生調養,待我回來再去看她。”


    沈熙月像是看到了希望,忙伸手去接。


    有了銀子她忙不迭地要去醫館,請醫工來為母親看診。


    誰料還未出了後門便被張嬤嬤攔住去路,奪走了銀子還威脅她不準告知顧言知。


    她癱坐在地上,無助地哭泣,許久後抬起沾有油汙的袖口擦去眼淚,匆匆出了門。


    仁和堂。


    沈熙月再次來到了這魚龍混雜的貧瘠之地,與上次不同前門人滿為患。


    雖不情願可還是必須要踏足這裏,本著忐忑的心情,瞧見坐堂女醫正是那熟悉的半張麵孔,心中欣喜,不由得叫得甜了些,“卿染姐姐。”


    卿染正在一位老婦看診,卻也並未打算搭理她。


    沈熙月見她態度冷硬,深知仁和堂是行善積德的地方,遂不顧臉麵跪在地上,乞求道:“請女醫救救我母親!”


    她這麽一跪倒讓卿染無奈,隻得引她去見阿月,讓她做決定。


    葉淺夕正在院中曬太陽,跟著小乞玩鬧了一上午著實有些累。


    雖然知曉了他們夫子為他們取得名字,可人數實在太多,記不得幾個,日後還需多熟悉些才行。


    一聲“嫂嫂”呼喚入耳,讓她有些訝異,抬首望去。


    隻見沈熙月一身粗布麻衣,麵色蒼白地站在門邊。


    未出閣的大家閨秀拋頭露麵不說,如此打扮著實叫她吃了一驚。


    此等風采與前日所見天地之差。


    她一來就要跪,葉淺夕伸手忙將她扶起。


    不想受這一拜,自然也不想因這一拜而答應她的要求。


    沈熙月卻以為她是念舊情,既然如此什麽話都好說。


    她自然地忽略了上回那檔子事兒。


    葉淺夕將人帶去廳堂,坐在榻上,讓卿染準備了茶點瓜子。


    卻並未讓沈熙月落座。


    沈熙月本以為卿染忙著張羅茶果是為招待她,卻見二人並無此意。


    觀葉氏衣著麵料便非凡品,雖麵上未有重脂,卻偏偏如仙女。


    端起茶碗的十指如筍,白皙纖細,舉止間氣質柔雅,貌似這些日子養得極好,比起從前全然不同。


    連卿染的衣著都華麗了些。


    而自己渾身有些髒,身上還有些許廚房的油汙之氣,活像個乞丐,也不敢要求與她同吃茶點。


    隻得尷尬得自顧哭訴在將軍府受的委屈。


    “郡主她說,府內沒有銀兩去給娘治病,所以她自己開了幾服藥,吃得越發嚴重。”


    葉淺夕輕撇唇角,自是知道,蕭綰柔落胎想必也是自己開了什麽藥。


    至於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又為什麽隱瞞顧言知她沒興趣知道。


    沈熙月還在哭哭啼啼,葉淺夕與卿染喝著香茶,品著糕點。


    “今日我向哥哥要來些銀子,也被蕭綰柔派人搶去。”


    沈熙月看著那桌上各式各樣的糕點直犯饞,她已經許久沒吃著甜食了。


    葉淺夕放下茶盞,並未抬眼看她,“所以,你想讓卿染去為你母親看診?”


    沈熙月本想請葉淺夕親自去的,想起上次那遭,屬實不敢作此想,委屈道:“嫂嫂,如今我實在沒有辦法了。”


    葉淺夕眸色靜如水不為所動,聲音依舊柔和,“沈小姐,我如今不是你嫂嫂,管不了你家的事,藥堂醫者非我能做得了主的。”


    “可是,卿染姐姐不是跟葉家簽了契書的嗎?隻要你一句話…”


    葉淺夕直言相拒:“那是外界傳言,當不得真,你想請大夫,去別家吧!”


    沈熙月撲通跪地,“葉姐姐,我沒有銀子,能否看在以往的情分上…”


    “不能。”


    沈熙月扯著她的裙擺,苦苦哀求,葉淺夕心下煩悶,眸中生冷,“你若能說服卿染姐姐,那是你的本事。”


    沈熙月幾近絕望,本以為心腸好的女子必是好拿捏的,卻不想她竟如此不講情麵。


    她起身,一時激憤咒罵道:“葉淺夕,如果我娘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


    卿染見她開始胡言亂語,忙將她拉出門。


    沈熙月見即將被逐出門去,慌忙拉住卿染的手,跪在地,“卿染姐姐,求你,我方才一時失言,你們藥堂不是以救濟世人為己任嗎?從前我和母親待葉姐姐不薄,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請你幫幫我!”


    待她不薄?可當真敢說。


    卿染招呼周掌櫃將人請出,可沈熙月當真孝心大發,跪在藥堂門前,不顧臉麵,對著卿染不斷磕頭,額前生紅,破皮出血,引得眾人議論不止。


    她的眼淚終是將其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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