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淺夕並未慌亂,“一張藥方,隻能證明這方子的主人來過,亦無法確定是你家兄弟,既如此,我隻問你他是何時在我藥堂看診的?”


    那人眼神閃爍,有些緊張,“這,我哪裏記得。”


    葉淺夕心中了底,又問:“是哪位醫者看的診?”


    他隨意一指,“便是他了。”他指的是在藥堂坐診的一位男醫工,那人反駁道:“你胡說。”


    葉淺夕向醫工點頭示意自是信他,“我們藥堂的醫者都是分工明確的,這醫工擅長醫治小兒卻並不接診大人。”


    卿染有些詫異地望向她,那人本就沒來過,根本不知葉淺夕在誆騙他。


    見他又將手指指向卿染,葉淺夕輕嗤一聲,那人見她如此更是心虛,“你,你笑什麽?”


    葉淺夕還未答話,藥堂內看診的病患中就有人答道:“眾人皆知,這仁和堂的女醫從不為男子看診,你等分明就是來找事的。”


    如此,門外的百姓也知曉這幾人的目的,紛紛指責。


    葉淺夕不再追問,吩咐道:“周掌櫃,將鋪門關上,去報官。”


    聽到她這樣說,那人原形畢露,朝地上砸了一口唾,“臭娘們,你敢報官,爺幾個要你好看。”


    周鈺閣得了葉淺夕的令,一路小跑想要出門,卻不想那幾人會武,與店內夥計廝打起來,鋪子裏盡是些老弱病患,醫者又手無縛雞之力,怎是對手,本欲幫忙擒拿的百姓也不敢插手,躲至一旁。


    慌亂中一人凶神惡煞地向她撲來,葉淺夕將銀針捏在手中欲將他製住,誰料那人隻衝過來兩步便突然倒在地上。


    不知何人出手,隨著幾聲慘叫,隻見那些潑皮一個個倒在地。


    有位醫工上前查探,道:“他們都中毒了。”


    有一人口吐白沫,葉淺夕急忙叫住卿染,“快救人。”


    藥鋪死了人,怕是日後也難再開下去。


    卿染回過神來,忙去查看地上其他人,還好不是什麽烈性毒藥,一大碗童子尿就能解決。


    正當葉淺夕準備靠近那領頭時,裙裾忽被一陣勁風吹起,似是有一股力量阻止她的腳步,她察覺到有人故意不讓她接近,向屋外望去,未見異常。


    她隻得停止腳步,問那領頭,“若你告訴我是誰叫你來的,我便讓醫者救他們,否則…”


    那人也已經嚇住了,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見他搖頭,葉淺夕又問:“是那人以什麽要挾你?”


    一個夥計見他不肯回答,拿起搗藥的大杵衝著他腰腹砸去,那人趕忙開口,“姑娘饒命,我們也隻是替人辦事的小卒,真不能據實相告,姑娘不妨猜猜到底得罪了什麽貴人?”


    夥計即將砸下第二杵時,葉淺夕製止了他,“讓他們走吧。”


    卿染勸道:“阿月?可這損失…”


    葉淺夕雖有些惋惜這一地的藥材,可冤有頭債有主,於是衝著那人說:“我仁和堂以仁義為先,以和為貴,你們幾人去門前自行告罪百姓,澄清事實,還有,回去告訴你主子,有什麽事衝我來,別再來找藥堂的麻煩。”


    那幾人慌忙從地上爬起,磕頭感謝,倉皇而逃。


    卿染一頭霧水,“阿月?”


    “是蕭綰柔,她屢次犯我,我還沒去找她,她倒是急不可耐了。”


    她回望卿染,“今日先閉門吧!若有病患敲門,從後門引入。”


    “可是阿月,以後…”


    “這是我的私怨,我自會解決。”片刻後,她又說:“卿染,若是我不在了,遇事莫怕。”


    卿染自是知道她的意思,茫然地點了點頭,自己雖比她年長,處事卻不如她沉穩。


    “卿染,這藥堂以後就交給你了,與我再無關係。”


    卿染疑惑:“阿月,你是怕他們來找麻煩嗎?不如我們再換個地方。”


    葉淺夕搖頭:“我們才搬來又要換麽?我並非懼她,隻是藥堂一旦關門,許多窮苦百姓要去哪裏看病?我娘當初開藥堂就是為了百姓。若我與人相爭,隻能爭個輸贏,那這藥堂就得閉門,你也知道這上京醫藥貴重,若是我們也不開了,那百姓們怎麽辦?”


    卿染不說話了。


    這仁和堂是唯一一家男女醫都有的藥堂,哪怕改名換地也有許多人慕名而來。


    上京城自分南北,南城靠皇城是達官貴人們的居所,那裏的女醫隻為貴人看診,與貴婦千金們相處久了,自詡清高,從不坐診,有學問的女醫更是不願來此貧地。


    城北醫館大夫診金昂貴,仁和堂醫藥共存,不收診金隻勉強收個藥費,若是關門隻怕百姓無處尋醫。


    前堂事畢,葉淺夕才回到後院,舉目間,發現一男子正倚在院中的桃樹下,一手搭在曲起的膝上,一手垂落在地,雙目緊閉。


    許是他倚靠的力量急促,雨後殘存的桃花花瓣正紛紛揚揚地灑落在他黑色衣衫上。


    葉淺夕先是疑惑,隨後輕喚他一聲,“公子?”


    見他沒有反應,才警惕地向前走去,忽又想起昨夜遇見的蒙麵人。


    她仔細聞了聞隻有竹葉清香,並無血腥味。


    待走近些才被其樣貌吸引,著其人麵如俊逸雄風,硬朗剛毅,長睫蓋住雙眸,濃眉微鎖,隻是那薄唇微微發白。


    葉淺夕本也不是會癡迷美色的女子,略略望了幾眼,便伸手去拿他的手。


    許是常年握刀,蒼勁有力的手肘,隻是隔著衣袖便可摸出硬朗的肌肉。


    她將手腕翻轉,果不其然,手掌粗糙帶繭,葉淺夕將帕子蓋在他的手腕上,伸手為他診脈。


    隻消一刻,繡眉微蹙,竟,如此重的內傷,內傷?方才莫不是他出手相助?


    正在思索時,一隻黑色的蛇吐著芯子正盯著她,葉淺夕還從未見過黑色的蝰蛇,若是將這蛇拿來泡酒…


    她心中正有想法,那蛇也正看著她,似乎沒有惡意。


    她一伸手,那蛇便毫不猶豫地攀上她的掌心,叫來夥計,將人扶去裏屋,又將治療內傷的藥丸給他服下。


    日頭漸漸西落,蒲月推門而入,葉淺夕正坐在案幾旁喝著茶。


    她風風火火地趕來就是聽說了不得了的事。


    果然,見小姐房中有一陌生男子,她驚愕地站在門邊,緩過神來百般不願。


    怒氣衝衝地指著榻上的男子問道:“小姐,他是誰?你怎麽可以讓陌生男子睡在您的榻上?”


    說著就要擼起袖子準備將他扔出去。


    葉淺夕將她的手腕捏住,阻止道:“他傷得很重,院內住了些病患,無處安置,我才讓他呆在這裏,無礙的。”


    “那,那怎麽可以?小姐你還要出閣呢!”


    葉淺夕無奈,敲著浦月的腦袋,輕道:“你呀,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在醫者眼中,隻有病患並無男女。”


    蒲月不接受這樣的觀點,葉淺夕不管蒲月在身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提起裙擺走出屋外。


    可蒲月卻喋喋不休,她實在受不了便停止腳步,轉過身。


    正準備說些什麽,肩上那隻小蛇吐著芯子盯著蒲月。


    霎時蒲月身子一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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