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貞還未意識到自己的情況多麽慘烈, 猶自惡狠狠的向王靜怡道:“你等著,我這便去告訴太後,讓她老人家評評道理!”


    像極了小學生約架。


    夏桐實在看不過去, 努了努嘴,讓春蘭找麵鏡子給她。


    馮玉貞瞧見鏡中那副滿糊著油彩的妝容,倒像是見了活鬼,尖叫一聲, 扔下眾人就跑。


    夏桐也懶得追她,馮玉貞此刻的模樣,她見了都害怕,更別說自己了——還是得給時間讓她好好消化一下。


    至於罪魁禍首王靜怡則木然站在原地,半點認錯或是道歉的意思也沒有。


    夏桐其實能理解她的心情,原本在太後身邊算得炙手可熱的親信,誰知沉寂了這些天,倒讓一個膚淺張狂的馮玉貞後來居上,這種心理落差不是誰都能接受的。


    且馮玉貞亦是個嘴上不饒人的性子,適才王靜怡過來原為給夏桐道賀, 是馮玉貞主動上前嘲諷, 又炫耀自己在蔣太後跟前多麽得寵,王靜怡實在忍無可忍才對其出手。


    當然她這回犯下大錯了——當眾卸了馮玉貞的妝, 簡直跟毀了她的臉差不多,馮玉貞這種完美主義者怎麽能忍耐,必定得狠狠報複回來。


    夏桐勸道:“若太後問責,我會幫你求情,你也千萬記住, 以後別這般衝動了。”


    王靜怡仍是一臉冷漠, “太後即便賜死我也不怕, 反正我在這宮裏生不如死。”


    看來還是進宮以來受的打擊太多,原本手握助孕的靈泉,按說她是贏麵最大的一個,可偏偏命途多舛,一次次讓旁人揀了便宜不說,自己也落得無人問津的地步——現在一同進宮的人裏頭,她成了混得最慘的了。


    夏桐唯恐她生無可戀會去尋死——她死不死不打緊,可那玉瓶認主,沒了王靜怡也就沒靈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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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桐可不容許這種事發生,因此著意安慰了她幾句,總算勸得王靜怡回柔福宮等候消息,自己則差人旁敲側擊打聽太後那邊的情況。


    不出所料,馮玉貞受了如此大的屈辱,勢必要討回個公道來,一邊哭哭啼啼去求蔣太後做主,一邊則一紙訴狀告到皇帝那兒。


    馮玉貞畢竟有個丞相爹,對她的事皇帝還是得表示關心的,來看夏桐時便閑閑問起,“聽說馮婕妤在你宮門前受了委屈?”


    夏桐一聽便是馮玉貞的話術,故意把她給扯進去,生怕皇帝不重視呢!當下笑道:“是有這回事來著,不過也算不得什麽大事,無非馮婕妤與王才人口角起來,王才人潑了馮婕妤一臉茶水,妾已命她回去閉門思過了。”


    皇帝卻非容易糊弄之人,“什麽茶這樣厲害,把妝都給潑沒了?”


    夏桐之前已跟他透露過王靜怡的秘密,當下也不瞞他,“就是妾跟您說的那靈泉水來著。”


    劉璋一聽便來了興致,“真有如此見效?”


    夏桐沒想到皇帝也挺八卦的,似乎還很樂意看到馮玉貞的醜態,當下也不好再遮掩,繪聲繪色跟他講述了馮玉貞被迫從濃妝變成素顏的情狀。


    劉璋咋舌不已,“這麽說,她那眉毛真是剃禿了的?”


    夏桐點頭,像馮玉貞這樣對細節挑剔到極致的女人,別說眉毛了,隻怕其他地方的雜毛也都去得幹幹淨淨——必要時畫一畫就行了。


    她那具身體便是最美麗的畫布,自然想怎麽來就怎麽來,犧牲幾根眉毛算什麽。


    劉璋便不言語,隻瞬也不瞬地盯著夏桐,“你有沒有眉毛?”


    夏桐:……


    她懷孕後就沒怎麽化過妝,皇帝這個大直男看不出來嗎?


    憤憤地轉過頭去,“妾不理你了。”


    劉璋自悔失言,忙陪笑道:“朕說著玩呢,何必當真?”


    一麵殷切提議,“不如,讓朕親自替你畫眉吧。”


    夏桐雖然很羨慕話本子裏才子佳人的閨房之樂,可她對皇帝的手藝卻不怎麽信服,他真的會畫麽?這玩意可不比拿刀弄杖。


    劉璋已然執起眉筆,又強行將她的臉扳正,“放心,朕自有章程。”


    夏桐就感到一樣冰冰涼涼的東西從前額上劃過去,有一點細細微微的癢,可並不難受,而皇帝的手也很穩,看得出他並不緊張。


    末了對著鏡子檢驗成果,夏桐發現皇帝還真沒吹牛,雖然比她平日的眉形稍稍粗了點,可是大體輪廓還是很不錯的,長眉入鬢,也自有種英氣之美。


    夏桐誇道:“陛下厲害。”


    劉璋的嘴像抹了蜜,“哪裏,是你的眉骨生得好,又平又直,怎麽畫都不會太難看的。”


    其實他私底下已經拿安如海實踐多回,安如海的眉毛稀稀疏疏的,正適合拿來練手——就盼著有一天嚐嚐張敞畫眉的樂趣,可惜身為天子,不宜展現自己膩歪小男人的一麵。


    今日碰巧得了機會,他想他該感激馮玉貞出的一趟醜,不然也沒機會將話題引到這上頭。至於馮玉貞所受的委屈,他自然也無暇計較了。


    蔣太後這回難得做了一回和事佬,主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盡管她如今偏疼馮玉貞多些,可想到王靜怡從前辛辛苦苦為自己捶腿捏肩的模樣,蔣太後心腸還是軟和了些——馮玉貞雖然容貌不凡,也會說漂亮話,論起伺候人的功夫卻沒王靜怡那般舒心。


    何況王靜怡氣不忿也是受人冷落的緣故,蔣太後念及舊情,隻罰了王靜怡一個月的月俸,讓她靜思己過了事。


    夏桐覺得老人家挺公道的,畢竟王靜怡潑的隻是卸妝水,她要是真想害人,就該潑馮玉貞一臉硫酸了。


    當然,為了表示寬慰,蔣太後也托人往玉芙宮送去一箱綢緞,殊不知馮玉貞壓根看不上這些——她從不缺華衣美服,像她這樣的美人,哪怕布衣荊釵也不掩麗色,哪裏需要衣裳來點綴?


    “這個又算得了什麽呢?”馮玉貞躲在香閨中,嘰嘰呱呱的埋怨,卻不敢當麵對蔣太後提出抗議。


    王靜怡尋釁之事,至此不了了之,唯獨馮玉貞發覺自己陷入危機中。


    她原以為那不過是普通的茶水——就算卸妝功能強大了些,可也不過是茶水。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她這張臉卻漸漸發生了變化。


    並非少了點什麽,恰恰相反,是多了些不該有的東西。她那原本剃禿了的眉毛,才兩三日便自行生根發芽起來,長得比雜草還茂密——活脫脫一個蠟筆小新。


    這還不算,就連胡子都密密匝匝地從她唇上冒出,起初隻是希特勒那樣的一小撮,漸漸卻變成電影裏俄國人那種大胡子,她看起來如同文豪托爾斯泰再世!


    固然,她的頭發也變得更加濃密富有光澤,但,一個滿臉長滿濃密髭須的女人,誰又會注意她的頭發美不美麗?


    馮玉貞這下可真的嚇壞了,雖然胡子能剃掉,可這玩意長得飛快,她不免疑心自己是否被人下了咒——之前不是聽說王靜怡被妖邪附身麽?現在看來多半是真的,或者她自己就是妖邪!


    馮玉貞不敢見太後,也無顏見皇帝,隻能躲躲藏藏求到夏桐跟前來。


    夏桐一看便知道怎麽回事,那靈泉水光是潑灑肯定不如內服那樣作用強烈,隻怕大半都被皮膚表麵的毛囊吸收了去,所以馮玉貞才會長胡子。


    誰叫她故意去招惹王靜怡的,也算誤打誤撞招來報複。夏桐安慰道:“不妨事的,過段時間就會自然恢複。”


    根據她的經驗,那靈泉水的功效並非永久的,何況馮玉貞吸收的也不多,用不了多久就會代謝掉了。


    馮玉貞不信,“你如何能肯定?”


    夏桐隻好解釋了一通激素平衡的道理——當然是用顧明珠教她的術語,又叮囑馮玉貞這段時間千萬注意飲食,忌食辛辣油膩之物,諸如此類的鬼話。


    馮玉貞聽得半信半疑,可她在這宮裏就沒個值得相信的人,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把夏桐的話當做金科玉律。


    夏桐又道:“其實,你若想平安無事,往後還是少與寧壽宮走動罷。”


    現下看來,王靜怡那靈泉不止能救人,還能作惡,雖然隻是小惡,卻已經夠馮玉貞喝一壺的了,她若想不被算計,除非對寧壽宮敬而遠之,否則,蔣太後越抬舉她,便越會招來王靜怡的嫉恨。


    馮玉貞聽不出夏桐的言外之意,還以為對方在故意敲打自己——細想想也是,夏桐無才無貌,憑什麽就能得皇帝垂青,簡直毫無科學根據,除非她本身會妖術下蠱之類。


    自己之前跟夏桐合作,她才投桃報李,又幫自己得到婕妤之位;如今自己剛露出點反叛之念,她就施展妖術,讓自己生不如死,這是赤-裸裸的給她敲警鍾啊!


    馮玉貞心下悚然,看夏桐的眼神也多了一絲敬畏,俯首帖耳道:“妹妹一時糊塗,才會想攀附太後與姐姐爭寵,姐姐,你大人有膽量,原諒我這回罷,我再不敢了!”


    夏桐:……


    她做什麽了嗎,馮玉貞好像很怕她似的?還忽然表起忠心來。


    看來靈泉水不但能卸妝,還能降智。


    一年一度的中秋家宴,臨江王劉放又回京了。蔣太後且喜且憂,拉著兒子絮叨最近的事,也希望他能幫著在皇帝跟前說說情,讓蔣碧蘭官複原職。


    劉放詫道:“大表妹被貶了麽?”


    蔣太後恨恨道:“還不是你皇兄腦子昏頭想出來的主意,為了把夏氏抬成妃位,生生要你表妹退位讓賢,如今兩人地位顛倒,哀家看著很不舒服,那馮氏沾光成了婕妤,哎,她倒是個懂事的,隻可惜碧蘭……”


    劉放更詫異了,“馮美人成婕妤了?”


    莫非皇帝已經召幸了她?這麽想著愈發坐立難安起來。


    蔣太後不滿的瞪著兒子,怎麽抓重點的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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