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耀當然不能放任馮玉貞就這般栽倒在地, 那樣就太失禮了,他隻能伸手去扶,然則卻謹慎地按住馮玉貞肩膀,半點不觸及那截潔白如雪的皓腕。


    馮玉貞就覺得這人真有些油鹽不進, 她都暗示得這麽明顯了, 他難道還看不出來?


    不好裝暈, 馮玉貞隻得稍稍退後兩步,再度斂衽, “多謝程公子。”


    程耀挑了挑眉,饒是他再沒眼色,也覺察到這女子對他動機不純——他是不相信一見鍾情之說的, 要麽, 這馮美人寂寞慣了,想找個人排遣孤獨, 正好盯上容貌不俗的他;要麽, 便是另有別的目的。


    聽說她出身右相府, 又自幼姿容絕世,甫一進宮便封了美人,偏偏卻叫夏桐後來居上, 占盡風頭,連皇長子都誕下了——莫非她想來個借種生子,扭轉乾坤?


    若真如此,程耀倒覺得此女雖然危險,也未嚐不可以利用一二。


    他含笑抱拳, “區區小事, 何足掛齒, 美人言重了。”


    兩人心裏俱是門兒清, 孤男寡女,還有什麽比這更合適的?


    馮玉貞輕咳了咳,微抬眼皮道:“大人剛從勤政殿出來麽?”


    程耀頷首,“是。”


    “想必也見著了昭儀娘娘?”馮玉貞那雙眸子好似水晶缸中的琉璃珠,閃著異樣華彩,“哦,以夏昭儀和程大人的淵源,此刻還是別露麵的好。”


    這樣驚心動魄的美麗之色,饒是程耀定力再強,也有一刹那的失神。好容易才集中精神,“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小子從前太過魯莽,引得昭儀娘娘不快,適才已親自向其賠罪。何況,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詩也隻有形容您才最妥帖。”


    馮玉貞見他暗示自己容貌遠勝夏桐,心裏倒是舒坦了些,好歹姓程的還不算睜眼瞎子。


    一個懂得欣賞美色的人,對付起來就更容易了。


    她以袖掩鼻,深深一嗅,皺眉道:“什麽氣味?”


    程耀麵上難得露出尷尬,“小皇子頑皮,適才有些便溺不及收拾,沾汙了微臣衣裳。”


    憑他多有英雄氣概的男子,說這種事也總是難為情的。


    馮玉貞卻沒有半分嘲笑之意,反而體貼的道:“大人若不嫌棄,不如到我宮裏先行更衣罷。”


    並未解釋自己為何備有男子衣裳——但無論什麽緣故,都足以證明她是個頗富女性魅力的女人。


    程耀卻仍是矜持的拒絕,“微臣家中相隔不遠,還是不必叨擾美人了。”


    馮玉貞未能誘他去玉芙宮小坐,不免略覺失望——還以為可以來個甕中捉鱉呢!


    她也不灰心,反正皇帝萬壽節將至,程耀至少也得等節後再走,她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戲弄獵物,於是狡黠地朝程耀拋了個媚眼,隨即施施然離去。


    回家途中,程耀還在暗爽這位京城第一美人的主動,雖說夏桐忘恩負義嫁了皇帝,可如今他也征服了皇帝的女人,便有一種變相“綠回去了”的快感。


    當然,他並不打算與馮玉貞真的做出點什麽,那樣太過危險。可他也太知曉這些深宮婦人的心事,不妨加以利用,免得白費了對方一片熱忱。


    依琳公主雖好,作為出嫁女也不便時常進宮,何況她心性單純,在朝政上也缺乏足夠的敏感,倘自己能成功吊住馮氏,豈非宮裏宮外都得掌握?必要時還能幫他吹吹枕頭風。


    唯一可惜的是依琳公主是個妒婦,此事斷不能叫她知覺。想到該如何在二女間周旋平衡,程耀難得有些頭疼。


    夏桐自打生了那人的孩子,對自己愈發冷淡,若要跟夏家維持交情,看來還是得從夏長鬆身上著手——那北戎公主到底怎麽回事?程耀覺得還是得打聽清楚,若能跟北戎王攀上關係就再好不過了。


    他本就不是大周朝的人,自然不在乎什麽家國大義。凡事於己有利的,那便是公理正義。


    到家扮了一回孝子,程夫人自是淌眼抹淚,一會兒感歎他瘦了,一會兒卻又欣喜兒子經曆風霜,到底穩重了些。


    如今得了公主的歡心,更是喜上添喜,敘敘叮囑他婚後千萬得收心,尤其得尊重公主,不能讓她受半點委屈,人家金枝玉葉嫁到咱家裏不容易,又有道是物不平則鳴,稍稍有點委屈可能就會回宮去告狀的,那時恐吃不了兜著走。


    程耀口裏答應,心裏隻覺得便宜娘膽小畏事,憑依琳公主那點腦筋,要哄住她還不是易如反掌?必要時再給她一個孩子,依琳公主自然會乖乖聽話,女人這輩子,不就老公孩子那點事麽?


    就好像他這位便宜娘,年輕時還會跟一幹小妾爭風吃醋,如今韶華已逝,便隻操心起兒女們成家立業來。


    偶爾,程耀心底也會有一刹那溫軟,想著便宜娘這般關心自己,自己或者該安心做個孝子,陪她老人家頤養天年——但,做大事者必當不拘小節,他要是因為這麽點感情就把自己牽絆住了,那這一輩子也就等於白活了。


    身為男兒,怎能毫無進取之心呢?


    程耀在家安心消夏了幾天,塞了一肚子的雞鴨魚肉鮑參翅肚,人都撐變形了,好容易打聽得北戎公主與駙馬回城,他立馬備了帖子去往夏家,祈盼與舊友小酌一二,再趁機打聽這一年來京中的消息——尤其是夏桐的消息。


    夏長鬆也是個好酒的,以往他一邀就會出來,但這回卻被金吉娜勸住了,“人家剛從虔州卸任回來,眼看著要得升遷,你又沒個功名在身,沒的被人說你拜高踩低,不如等過陣子再說,反正程家升了官也總要擺酒的。”


    這些事不獨是夏桐教她的,金吉娜這段日子跟著婆母宋氏當家理紀,於人情世故上精通不少,且說起來也振振有詞。


    夏長鬆見她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就想笑,妻子嚴肅的時候跟個小大人似的,倒也不失可愛,他撓了撓頭,“但,兩家畢竟是世交,光祖難得回來一趟,我這樣駁他的麵子,好像說不過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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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吉娜很淡定,“那就差人多送些土儀嘛,喝酒卻不必了。何況程郎君正在跟公主議婚,你若帶他出去胡天胡地亂灌些黃湯,公主知道了定得惱你,誰都不想嫁個酗酒的丈夫。”


    夏長鬆笑道:“你不是也喜歡喝酒嗎?”


    而且酒量很不錯,夏長鬆有時候都比不過她呢——就奇怪她怎麽好意思說人的。


    金吉娜蜜色肌膚微微泛紅,“你看我最近有碰麽?連素日最愛的馬奶酒都不沾了。”


    惱怒的瞪了丈夫一眼,怪他遲鈍,“為了咱們的孩子,至少這一年裏頭,你也該滴酒不沾才對。”


    夏長鬆這下可真驚著了,“你有了?”


    金吉娜俏麵含春點點頭,“大夫說,才剛到一月,不怎麽穩當,讓我好生保養為上。”


    也是她一向體質健康,稍微有點不舒服就立刻覺得了。這幾天常常乏力,又食欲不振加幹嘔,金吉娜還以為自己吃錯了東西,誰知跟宋氏一說,宋氏立刻請了個老郎中上門看診,一驗竟是喜脈——宋氏本來還商量要她管家,這下連重活也不讓她做了,生怕累著。


    金吉娜卻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不能幫婆婆分憂,隻好拿來管管丈夫。


    夏長鬆高興得不知所以,恨不得抱起她轉幾個大圈,好容易按捺住了,“那你可得進宮給娘娘報喜。”


    金吉娜點頭,“娘娘可比你聰明多了,又是生育過的,我還盼著她給我指點一二呢!”


    夫妻倆這晚說了一宿的私房話,柔情蜜意自不消提。次日一早夏長鬆就讓人去程家遞了口信,婉言回絕了程耀的邀請。


    程耀看到發小的疏遠,心裏也猜著是那異族公主搗的鬼,心道果然是有了媳婦忘了兄弟,姓夏的重色輕友到極點,那金吉娜也是刁蠻愚婦之流,生怕丈夫被他這個狐朋狗友帶壞了似的——他自認對夏家人已經夠好了,偏偏這家子盡出些白眼狼,糟蹋他一片真心。


    白生了幾天悶氣,程耀隻得將全部心力用在依琳公主身上,求官的事他雖然情切,在依琳公主麵前也不好表現出來。依琳公主答允他會在萬壽節那天向皇帝施壓,文武群臣麵前,皇帝總不能不給個說法。


    有這番金口玉言在,程耀才稍稍放心,又想起那日見到的馮玉貞,不妨施展手段籠絡過來,反正成婚之後她跟依琳公主一個宮裏一個宮外,井水不犯河水,遂絞盡腦汁寫了一封文采斐然的情信,把馮玉貞比喻成水中的遊魚,天上的飛鳥,而他則是最平凡不過的一名農夫,隻能遠遠仰望,卻不敢鬥膽親近。


    馮玉貞看信之後樂不可支,迫不及待地到夏桐跟前炫耀,夏桐卻隻覺得惋惜。這封信還是偏含蓄了些,若是措辭再露骨點兒,就能作為呈堂證供了。


    但顯然馮玉貞已經沉迷於這場遊戲中,用不著夏桐攛掇,她自己就熱情高漲起來。毫無疑問,這兩人是旗鼓相當的獵手,彼此都想讓對方掉入自己的陷阱中,夏桐還真有點好奇誰會笑到最後。


    晚上皇帝過來,夏桐沒忍住還是跟他說了,反正皇帝也不願皇姐遇人不淑,這事遲早得爆開的。


    劉璋倒沒怨她擅作主張,反而老神在在的道:“要不,朕讓馮氏以祈福的名義出宮暫住幾天?”


    不然光是鴻雁傳書,這進度也太慢了。


    夏桐:……


    您絕壁是嫌頭頂的帽子不夠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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