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出月子後的第一件事是痛痛快快洗了個澡。菊花葉子桂花蕊、沐發的香膏, 香胰子乃至玫瑰花瓣都灑了厚厚一層,務必要讓她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得到充分潔淨與熏染。


    醃臢了這些天,夏桐覺得自己身上的汗垢都能像濟公活佛那樣, 搓成一顆伸腿瞪眼丸來了。


    敦敦當然也沒逃脫她的魔掌, 這小子成天拉屎拉尿, 還一身的奶臭味, 比起夏桐幹淨不到哪兒去。


    小孩子當然都是不喜歡水的, 夏桐想好好給他搓個澡, 敦敦卻在她懷裏拚命撲騰, 還放聲痛哭,活像被妖怪捉住要煮了吃的唐僧。


    下人們受夏桐管教, 對此見怪不怪,可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卻把皇帝給引來了。


    他一把將光屁股的娃娃奪過去, 嗔道:“就算他惹你生氣,你也不必這樣折騰他呀!”


    敢情皇帝以為她將敦敦往水裏摁, 欲行體罰之事。


    夏桐:……


    在皇帝眼中她到底是個什麽魔鬼形象啊?


    夏桐不容清譽被毀,當即辯道:“明日是皇長子的滿月宴, 自然得沐浴更衣,盛裝出席, 您總不願看妾失了禮數吧?”


    劉璋在敦敦沾滿玫瑰花的臉上親了親,唇上淡青的髭須逗得小團子咯咯直笑。


    劉璋也笑了, “不過滿月禮而已,何必慌得這般?就算敦敦髒兮兮的露麵, 朕想也沒人敢看輕他。”


    夏桐覺得皇帝溺愛敦敦到了可怕的程度,說好的男人都不喜歡孩子呢?就在她懷孕之前,她看皇帝也沒多看重孩子,不然要生早就生了。


    結果敦敦出生之後卻換了副嘴臉, 固然這得益於敦敦的可愛,但也可見皇帝多麽口是心非。


    夏桐懶得管這對糊塗父子了,她反正是不敢失禮的,畢竟明日不單是敦敦的滿月宴,也是她的封嬪大典,兩件事加在一起,容不得她馬虎。


    結果剛洗完兩隻胳膊,夏桐就感覺水位突然上升了些,低頭瞧時,發現敦敦半截身子埋在水裏,隻露出一顆頭來,還咕嘟咕嘟吐著泡泡。


    皇帝則在半空中架著他,使他可以盡情享受溫水的浸泡,又不至於沉下去。


    父子倆大眼小眼俱望著她。


    夏桐:……


    劉璋努力擠出一絲笑意,“你看,這樣敦敦不就願意洗澡了?”


    夏桐麵無表情,“可這樣我沒法洗。”


    真要是鴛鴦浴就算了,還有點香豔,可皇帝這麽直愣愣盯著她算怎麽回事?簡直像屠夫打量砧板上的肉。


    夏桐耐著性子道:“您能不能先轉過去?”


    劉璋為了避免登徒子的嫌疑,隻得從命,無奈他練武練得身子板硬,胳膊肘怎麽也轉不過彎來——話說再柔韌的人也不可能反手抱著一個數斤重的奶娃娃吧,那除非是妖孽。


    夏桐看著這對呆頭呆腦的笨蛋父子,隻好自己轉過身來,留給他們一個美麗的背影——經過一個月足不出戶的休養,她確實白得發光。


    皇帝的眼睛都看直了。


    晚上臨就寢前便磨蹭著不肯走。


    夏桐很警惕,“陛下,顧大夫交代了,妾雖然出了月子,仍需調理一段時日,免得落下後遺症。”


    而且她那縮陰方還沒練好。


    就算不考慮這些,為了明日有精神參加盛典,夏桐也萬萬不肯在今日消耗完體力。皇帝要著急上火就由他去吧,她才懶得管呢。


    劉璋發覺這女孩子的脾氣越來越大了,雖然是他自己自己縱出來的——家庭之中,總有一方氣焰高些,另一方氣焰低些,兩座火山是共處不了的,唯有此消彼長,才能維持一種平穩的和諧。


    劉璋起初是出於君子之風才讓她一小步,如今卻發覺對方已經占據地利,自己反而得看桐桐的臉色行事。


    他歎了一聲,“好吧,朕不擾你,讓朕在這歇一晚總行吧?”


    一堵牆的隔音效果畢竟有限,還是挨著熱乎乎的身子更舒坦些。


    夏桐看他眼神並未摻雜邪念,這才放心將他留下,心裏隻覺得奇怪:皇帝有貪戀她貪戀到如此程度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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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鑒於男人的腦子都由下半身掌控,夏桐總覺得半夜裏他會拉自己起來翻雲覆雨。


    誰知皇帝一沾枕頭便睡著了,讓夏桐白提心吊膽了一場——看來是她自作多情,男人隻有陪著小情兒才會睡不著覺,跟家裏的黃臉婆躺在一處就睡得跟死豬一般了。


    她已經提前進階到黃臉婆的程度了。


    做了半夜迷迷蒙蒙的怪夢,夏桐聽著雞叫便要起身,誰知一旁窸窣穿衣的皇帝卻按住她道:“別急,再睡會兒,等朕上完早朝陪你去寧壽宮。”


    敦敦的滿月禮就在寧壽宮舉辦,因乾元殿乃皇帝寢宮,不宜接待女眷,夏桐的關雎宮又小了點,容不下許多客人,索性放在蔣太後那裏更合適,到底她也是敦敦的親祖母。


    想起蔣太後平日對自己諸多偏見,夏桐唯恐去早了會遭人一頓排揎,於是答允了皇帝的提議——有皇帝在,太後總不至於當麵給自己難堪了。


    用了一頓豐富精致的早膳,又親自給敦敦喂了點奶水,看他愜意的砸吧著嘴角,夏桐方開始洗漱更衣。


    敦敦的服裝好辦,橫豎都是五顏六色的繈褓,胡亂一裹就成了,至於裏頭都是些貼身麵料,反正那些命婦也不會扒開細看——怕孩子傷風。


    至於夏桐,則需按品大妝,外裳則是由內務府準備的禮服,也是不出錯即可。


    不過當春蘭等人尋出一瞧,夏桐便皺起眉頭,“確定這是昭儀的儀製?”


    那是一件荔枝紅的貢緞,上頭繡著大朵的薔薇,從袖口到領襟的針腳無不精致華美,盡態極妍,半根外露的線頭都瞧不見。


    可夏桐總覺得料子太紅了些,都有點偏正紅了,一個正三品的妾犯不著如此隆重吧?


    春蘭看了看四周,低語道:“內務府也是揣摩皇帝的意思,他們哪裏敢擅專?”


    夏桐便不好說什麽了,旁的場合還能隨便穿穿,晉封這種大場麵卻非穿正式的禮服不可。


    況且,她如今為皇長子生母,也不好像從前那般低調,為了兒子的體麵,她自己總得立起來,縱使蔣碧蘭看著心有不悅,諒來也隻能保持緘默——蔣碧蘭自己都不配穿正紅呢。


    一宮的人整裝待發時,皇帝也過來了,看見夏桐嬌美端正的裝束,口中雖未置一詞,目中卻透露出讚賞之意。


    他在夏桐額上輕輕吻了吻,繼而拉起她的手,“走吧。”


    夏桐環顧四周,隻見皇帝帶來的儀仗肅穆,大概是幫她充場麵,她自己這邊倒有些稀稀落落的,便低頭問春蘭,“常青呢?”


    春蘭搖頭,“他說身子不爽,就不去寧壽宮了。”


    這幾天常青倒是更加寡言罕語起來,考慮到他是個淨過身的,素來又對脂粉氣有些抵觸,想來是不願麵對太後宮中一群鶯鶯燕燕吧——京中時下流行熏香,那些命婦更是不要錢的把什麽鬆香龍腦往身上灑,夏桐偶爾也覺得嗆鼻子。


    暫且不去理會那些,夏桐昂首挺胸走在皇帝身邊,有意滯後半步,避免僭越,卻始終保持著不疾不徐的節奏。


    劉璋看她倒是越來越有國母風範了,殊不知夏桐隻覺得自己在參見閱兵大典。


    這是個美麗的誤會。


    寧壽宮中,宮眷們早早趕到,諸位命婦也陸續前來,花團錦簇一般圍繞著蔣太後,賀她添了佳孫,又好奇地問皇長子何在,為何不能一見?


    蔣太後倒是想先將敦敦抱來,可她深知皇帝兒子的脾氣,也知道夏桐那蹄子不是好惹的,若這回再碰壁,那就丟臉丟大發了,因此任憑那些夫人們提問,她隻故作深沉的微笑,表示自己耳背。


    偏偏有人喜歡打抱不平,蕭修儀道:“這夏氏新封了昭儀,氣焰一日高似一日了,仗著今日盛典,竟敢讓太後娘娘苦等,未免太目中無人了些!”


    蔣碧蘭心裏深表同感,麵上卻故作溫和的道:“蕭妹妹,別這麽說,大抵夏昭儀有何難處吧。”


    蕭婉婉撇了撇嘴,“能有何難處?左不過是睡迷了,沒準剛出月子就和陛下……”


    蔣太後聽她越說越混賬,不由得嗬斥道:“住嘴!”


    這種話也是能在命婦們麵前說的麽?就算她再不滿夏桐,可也得顧及皇家體麵——也是維護她自己的體麵。


    蕭婉婉嚇得連忙噤聲。


    蔣碧蘭卻心中一動,若真如此,皇帝應該是有正常生理需求的,何以會獨獨纏著夏氏不放呢?這其中一定有什麽秘密。


    還未等她想出所以然,便聽安如海一聲嘹亮的吆喝,“陛下駕到!”


    除了蔣太後,在場諸人連忙跪下,不敢直視天顏。蔣碧蘭忙裏偷閑往上瞟了眼,卻發現夏桐赫然立在皇帝身側,一襲火紅緞裙,明麗無方。


    這算什麽,合著她們這些人也跪了夏氏?蔣碧蘭想起自己初封貴妃的時候,因皇帝登基倉促,一切從簡,便免了命婦朝拜之禮,誰知如今卻讓夏桐誤打誤撞受此殊榮。


    蔣碧蘭隻覺牙關哢哢作響,若說皇帝不是特意給夏桐抬臉,傻子才信。


    夏桐看著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人群,其實挺受之有愧的,並不像蔣碧蘭看見的那麽從容。


    可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呀!難道這時候跟著跪?偏偏她是側對著皇帝,蔣碧蘭等人又將那塊空地占滿了,騰不出半點位置來。


    而且,就算她想跪,也跪不下去——皇帝看似雲淡風輕握著她的手,其實勁力卻和鐵箍一般,夏桐被捏得生疼,麵上還得掛著合乎儀態的微笑。


    她覺得她也很不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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