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瑛日日與薛懷近身相處,倒是不覺得自家夫君更俊俏了些,隻是眼瞧著薛懷遲遲不把書房裏的“約法三章”交付到瑛瑛手裏。


    她心下也安寧了兩分,隻在私底下與小桃商議著該如何能與薛懷早日“圓房”。


    小桃近來瞧了許多風花雪月的話本子,盡給瑛瑛出一些分外惱人的主意。


    瑛瑛麵上對薛懷事事妥帖,心裏卻也有兩分自尊自愛在,她不願以色侍人、更不願在薛懷意亂情迷的時候與她成事。


    小桃笑盈盈地說:“夫人別惱,奴婢隻是隨口一說,哪裏會真給您和世子爺弄來什麽迷.情的香。”


    瑛瑛雙靨如騰雲偎霞般嫣紅著,她極不自然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隻故作鎮定地說道:“我與夫君日久天長地相處下去,難保不會有他求著我圓房的那一日。”


    小桃掩唇偷笑,知曉瑛瑛隻有在她跟前才會露出幾分嬌憨之態來,便道:“是了,是了。奴婢可是拭目以待呢。”


    *


    十月中旬,徐若芝出閣。


    徐禦史親自來承恩侯府給薛懷和瑛瑛遞了請柬,薛懷顧忌著瑛瑛的麵子,倒是爽快地應了下來,仿佛前段時日的齟齬不複存在了一般。


    徐禦史見狀也放下了心,待瑛瑛的態度十分和藹可親,還把小桃的賣身契交還給了她。


    瑛瑛憶起出嫁前嫡母為了拿捏她,死活不肯把小桃的賣身契拿出來,還揚言著要把小桃配給她身邊的古二。


    那古二是何許人也?除了窮的沒法去賭場揮霍,吃喝女票樣樣精通,著實是人渣中的渣滓。


    嫁來承恩侯府後,瑛瑛也費盡心思地替小桃籌謀了一番,因她比瑛瑛還要大上兩歲,也該到了出嫁的年紀。


    瑛瑛預備著給小桃脫了奴籍後再為她慢慢地挑選夫婿,總要讓她自己心滿意足才是。


    隻是賣身契被寧氏捏在手心,瑛瑛已思忖著該不該向薛懷提起此事,誰成想徐禦史如今又眼巴巴地將小桃的賣身契送了過來。


    晚間安寢時,小桃正拿了筆墨與芳華對賬,除了賣身契以外,徐禦史還送來了幾套成色極好的汝窯玉瓶。


    瑛瑛卻連瞧都沒瞧一眼,隻顧著讓人去給小桃銷奴籍。


    薛懷見狀也忍不住笑道:“你倒是個好主子。”


    瑛瑛才不去管薛懷的揶揄,她將小桃的賣身契妥善放置好後,便憶起了一件更為要緊的事。


    隻見她笑盈盈地從梨花木桌上端來了茶壺,娉娉婷婷地走到軟榻身前,替薛懷重又泡了一杯安神茶。


    薛懷手裏還拿著本詩冊,抬眼覷見笑意深深的瑛瑛,影影綽綽的燭火悄然搖曳著,將她眸底的殷切襯得一覽無遺。


    他闔起了手裏的詩冊,修長的玉鐲叩在身前的桌案之上,不急不緩的韻律與他的心跳動的幅度相差無幾。


    “怎麽了?”薛懷倏地問道。


    在問話時他已生硬地挪開目光,並沒有直視著眼底一泓溪泉的瑛瑛。


    這樣秋水似的透亮明眸,總是會讓他不自覺地憶起自己年幼時養過的那隻毛茸茸的雪兔兒。


    可眼前的瑛瑛是活色生香的女子,一顰一笑間盡是鮮活的生氣,與雪兔兒渾然不同。


    “夫君?”


    瑛瑛疑惑地望向薛懷,見他已側過身去瞧支摘窗旁的窗桕,便也好奇地上前一步打量那窗桕道:“可是窗桕又被風吹懸了?”


    她傾身立在薛懷身前,淡雅的香味撲鼻而來,除了氣味的侵襲以外,瑛瑛身前薄如蟬翼的煙粉色襦裙也從她彎腰探身而來的動作裏露出了幾分端倪。


    他的心口陡然浮起幾絲慌亂。


    薛懷幾乎是下意識地去躲避瑛瑛霧蒙蒙的眸色,隻囫圇搪塞道:“不是,我是在想白日裏的公務。”


    謊言如煙般拂過,他腦海裏浮現的卻是方才一掠而過的煙粉色襦裙,如蝶般蹁躚飛舞著。


    薛懷在官場上勤勉深耕、篤行致遠,夜間安寢時時常會思慮白日裏的公務,瑛瑛見怪不怪。


    隻是她心底懷揣著相求之事,當下便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夫君可否幫妾身一個小忙?”


    “什麽忙?”薛懷穩了穩心神,問瑛瑛道。


    瑛瑛露出了幾分扭捏之態,隻道:“是小桃的婚事。她已二九年華了,為了伺候妾身才耽誤了終身大事,如今爹爹把她的賣身契交付給了妾身,妾身便想著要為她擇個良婿才是。”


    這幾日瑛瑛在薛懷跟前的小廝裏猶豫踟躕了好幾遭,卻因拿捏不住這些小廝們的底細,遲遲不肯定下人選來。


    這些小廝自小伺候薛懷,薛懷自然對他們的底細脾性十分了解,且薛懷又是時常與聖人書籍為伍的君子,看人的目光自也有幾分獨到之處。


    “夫君意下如何?”瑛瑛炯炯的目光落在薛懷身上,她正殷切地盼望著薛懷的回答。


    薛懷沉思一瞬,而後便與瑛瑛說:“詩書和五經都是秉性良善之人,也都是我們薛家的家生子。若要從他們兩人中挑出一個做小桃的夫婿的確是不難,可婚姻大事還是要講究兩情相悅,強扭的瓜不甜。”


    話音甫落。


    瑛瑛臉上洋溢著笑意驟然而止,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的力氣一般僵在了原地,似有一陣驚雷炸開在她腦海,奪走了她所有的神思。


    兩情相悅、強扭的瓜不甜。


    是了,薛懷與柔嘉公主情投意合,那日薛懷被她拉下溪澗前,他不就是為了走到柔嘉公主身前嗎?


    若不是瑛瑛用了那樣不齒的手段硬嫁給了薛懷。


    他早該與心愛之人相廝相守了。


    這番話究竟是在說小桃擇婿一事,還是在指桑罵槐地諷刺著她?


    薛懷說罷也抬眸望向了瑛瑛,將她的異樣收進了眼底,他便問道:“你怎麽了?”


    瑛瑛怔惘了許久,慘白無比的臉蛋上艱難地擠出了一抹笑,而後道:“沒事,妾身倦了,這便先去安寢了。”


    說著,她便落荒而逃地往架子床的方向走去。


    第10章 大婚第三十七日


    薛懷在情愛一事上遲鈍的過分,根本不明白瑛瑛為何而變了臉色。


    經了這些時日的相處,他已不再將瑛瑛認定為一個心機叵測的女子,也因她柔順沉靜的性子而生出了幾分朦朦朧朧的好感。


    可這些好感與他心中斑斕磅礴的誌向相比又顯得微不足道。


    江南水患如鯁在喉,不翼而飛的賑災之銀也似鋒利的刀劍一般割疼著薛懷的皮肉。


    他怎能因這些許小事而亂了心誌?


    夜色籠入支摘窗內。


    薛懷凝神遐思,久久無言。


    翌日天蒙蒙亮時,薛懷仍舊趕在寅時四刻起了身,穿戴好衣衫後他下意識地瞥了眼架子床的方向,見裏頭空無一人後便倏地一愣。


    詩書和五經早已候在了廊道之上,左等右等瞧不見薛懷的身影後,便探頭探腦地望向裏屋。


    恰在這時,薛懷撩開珠簾走了出來,正與詩書探究的目光相撞。


    詩書撓撓頭笑道:“世子爺,您可用了早膳?”


    若換了前幾日,瑛瑛早已為薛懷備下了豐盛的早膳,今日卻是連個菜湯的影子都沒有。


    薛懷想,瑛瑛昨夜的臉色驟然果然不是空穴來風,她果真是動了氣。


    可她為何生氣呢?


    在翰林院用午膳時,薛懷伏案描寫卷案時也時不時地憶起瑛瑛,為她的異樣而生出了絲絲縷縷的煩悶。


    直到詩書笑著遞上了一方紅漆木雕紋食盒,裏頭擺放著五六碟精致可口的菜肴,配上翰林院端來的梗米飯,姿態定然絕佳。


    薛懷不聲不響地用完了午膳,知曉此等食盒來自於瑛瑛之手,心裏不知怎得要比方才略微熨帖幾分。


    隻是晚間歸家之後,兩人在梨花木桌旁相對而坐,一個不言,一個不語,竟是這般冷淡了下來。


    這樣的日子足足持續了五六日。


    薛懷忍性極佳,卻也有幾度想開口詢問瑛瑛,問問她究竟是怎麽了。


    可話到了嘴邊卻遲遲開不了口。


    如此相敬如“冰”的局麵,不正是他約法三章上翹首以盼的景象嗎?


    怎得他心裏又不樂意了?


    *


    翌日便是徐若芝出閣的日子,她的夫婿姓高,祖上也有些基業在,隻是因後人們五體不勤、連個成才的根兒都沒有,高家的基業才荒廢了下來。


    寧氏慪著一肚子的氣,有心想為自家女兒謀得一個好前程,可因徐家在京城內實在排不上號,尋的婚事也隻能高不成低不就。


    高家的長子高進年初剛得了個秀才的功名,將來若是能府試、殿試裏拔得頭籌,也有一條青雲路在等著他。


    隻是家業著實簡薄了一些,徐若芝嫁過去以後還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臨出嫁前,徐若芝聽了好些風言風語後犯起了邪心左性,將自己悶在閨房裏怮哭了一場,還將閨房內的器具陳設通通砸了個幹淨。


    寧氏慌忙趕去勸阻徐若芝。


    “將來隻要姑爺爭氣,說不準也能給你拿回個誥命夫人的名頭,你何必總要跟瑛瑛那個賤蹄子慪氣,各人自有各人的前程呢。”她苦口婆心地說道。


    徐若芝伏在自家娘親的懷中,淚盈盈地說道:“我是嫡女,緣何會被一個出身卑賤的庶女死死的壓在身下?自從瑛瑛嫁去了承恩侯府後,都不把我和母親放在眼裏了,著實是可惡。”


    前些日子薛懷衝冠一怒為瑛瑛,在歸寧的日子裏下了徐禦史的臉麵,可把徐禦史氣出了個好歹來,私底下把寧氏和徐若芝怒罵了好幾回。


    寧氏為了討得夫君的歡心,也為了牢牢占據徐家的主母的位置,便不得已放下身段將小桃的賣身契還給了瑛瑛。


    昔年瑛瑛卑微怯懦的連直視著寧氏的勇氣都沒有,如今卻搖身一變,從山雞變成了枝頭上的鳳凰。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看她風光,將來如何卻沒人能料準。”寧氏如此說道。


    在母親的柔聲勸慰之下,徐若芝才漸漸地收起了眼淚,將那顆追名逐利的心暫時的壓下。


    出閣前,承恩侯府已讓人送了厚禮上門,瑛瑛與薛懷並以夫妻名義送了一套價值不菲的頭麵以作添妝禮。


    可徐若芝卻不屑地說道:“這一套頭麵還沒有瑛瑛回門那一日穿戴在鬢發間的好呢,她就拿這樣醃臢的東西來打發我?”


    身邊的丫鬟和婆子都不敢深勸。


    大婚時,薛懷抽不出空來赴宴,瑛瑛便陪著龐氏來徐家觀禮。


    高家的幾個婦人言辭爽利,又有幾分爭名逐利的心思,一瞧見龐氏高貴威嚴的氣勢,便笑著迎上前與她說話。


    龐氏懶怠交際,便隻讓瑛瑛與這些婦人小姐們周旋。


    嘰嘰喳喳的話裏比夏日裏悶熱的驚雷聲還要再引人厭煩幾分,可瑛瑛代表的又是承恩侯府的體麵,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來對待這些呱噪的婦人們。


    高家的人嘴毒,見徐家隻拉出了六十抬嫁妝,便嗤笑著說道:“原以為徐禦史家財力雄厚,如今瞧來也不過爾爾。”


    龐氏顧忌著親家的顏麵,便為徐家人說了幾句好話,那些才不敢太過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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