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是霜白,萬物都?覆上一層光澤。


    青玉磚上也?覆蓋著靜謐的歲月。


    寧司君繼續走著,在這宮裏,他行走之間仿佛就像是在自己的道觀裏一樣,繞了暗道,又繞了出來,就是閑庭漫步著,就已?然到了落花宮一隅。


    第231章 六周目(42)


    盡管早就?約定了今晚相會, 可清池並不知道寧司君會在何時出現,又會在落花宮的何處出現?


    她手裏拿著一把秋絹團扇,也不?讓任何一個宮婢跟著, 獨自一人走在月光下。


    白天?的落花宮就?已然靜謐,入了夜的落花宮在銀白如霜的月光裏, 隻有秋蟲飛蛩的些許喧嘩。天上銀河耿耿, 上弦月似露珠弓, 落花宮裏的人工湖波光瀲灩,玉做扶手欄杆, 渾然似神仙宮殿。


    她隻是?遠遠地瞧著,卻驀然發現, 在這靜謐風景之中多出一道仙人的身影,手把拂塵, 飄飄欲仙。


    蓮冠出塵, 雙眸溫和慈悲, 注視著她,也令她有種無?法言說的心悸。


    “寧、道君。”


    他?難道真的是?神仙, 否則怎會就?真的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她身邊?


    “月魄。”他?又喚了這個已經不?屬於她的道號。


    她還在原地踟躕著, 寧司君就?已經踏著那霜白的月光來到她身邊。


    他?雙眸有一種洞察萬事的魄力, 落在她身上後,緩緩下移,就?在她都不?由納悶是?不?是?自己的身上真有什麽不?妥。


    他?說:“看來你過得還不?錯。”


    明明是?老?熟人了, 眼前人也早已擺脫了俗世超脫, 知道了太多秘密。


    但他?說上這句話,清池心底還是?有些?別扭, “道君,你是?特地過來笑話我嗎?”


    “我為何要笑話你?”他?反問。


    往昔清池會不?喜歡他?那看向她的眸光, 而如今……不?知為何,卻並不?討厭,大概便是?他?這個人也跟著變了。


    清池說不?清這種變化在哪兒。


    也有些?不?習慣他?看自己的目光,她手別著團扇,說:“道君,你今日?為何要來?”


    這句話她想問很久了,也在自己的心裏問了很久,越問越迷茫,越問越不?明白寧司君現在又是?什麽套數。第四次重生的時候,她曾經就?被他?坑過一次。


    這一次該也不?會……?


    “為了彌補錯誤。”他?仿佛也是?看破了她心底的軟弱,說。


    他?們對彼此?知道的一些?秘密,向來是?心知肚明,從來不?會擺在明麵上說的。


    可今晚很不?一樣。


    清池笑了,“錯誤?彌補什麽樣的錯誤?寧司君,你不?覺得我就?是?一個錯誤?”


    寧司君凝視著她,“本君從沒有覺得你是?一個錯誤。”


    清池冷聲道:“這件事不?是?我們能得了算。”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這一次你要怎麽幫我?”到現在,她已經累了,不?管是?繼續留在這落花宮裏也好,還是?離開盛京,什麽時候才有一個結束的時候?


    “不?隻是?我,很有許多人想要幫你。”或許是?看出了她的自暴自棄,寧司君口吻淡淡地說著。


    清池猛地看他?,皺眉道:“幫我?”


    寧司君不?著白衣,也有清曠之絕,慣常溫和慈悲的人,這會兒淡淡的,他?站在清池麵前,也就?像是?一尊玉像,陰影灑落,那雙清棱棱的眸明鏡般映著她。


    “這是?蔣唯托我給你。”


    清池看著他?手裏的一封書信,心裏始有一種塵埃落定之感,“他?知道了?”


    這是?蔣唯寫的和離書,隻差她的名字了。


    清池左手捏著團扇,一起?握看這封和離書,嘴角彎了一下,看向寧司君說:“是?你說服了他??”


    明明在笑,可眼睛卻很悲傷,寧司君眼眸微沉,情緒卻不?外露,“他?不?是?你的歸宿?”


    “……那你說我的歸屬是?什麽?”清池追著問他?。


    “你的歸宿隻有你才知道。”寧司君歎了一聲,繼續說:“若你還願意離開,我會助你離開這兒。”


    清池卻是?少見的迷茫,“那我該去?哪兒?”


    寧司君很想撫摸她的頭,安撫著她,可這會兒他?卻還是?硬下了心腸,什麽也沒做。


    他?手裏拂塵浸著溫潤的月光,人如玉樹芝蘭,“你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也不?該被拘束在這兒。”


    清池發出譏嘲的笑聲,不?知是?也不?是?在笑自己,“道君早就?知道了。那道君知道,這一世我能擺脫得掉嗎?若還有來生,我恐怕再也不?行了。”


    “不?會再有來生了。傳奇已走到結局,謝玄度稱帝,圓圓為後,而你離開就?會謝幕。”


    “真的?”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寧司君微笑著問。


    清池翻了一個白眼,說:“道君你是?不?會騙我!”可我不?知道被你誤導過多少次!


    寧司君望向她,清池也在他?眸底的溫暖裏漸漸迷失,或許是?今夜的月光太迷人,又或許是?他?的這些?話給了她一種無?形的力量。


    “道君,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清池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答複他?,反而是?提起?了另外一個要求。


    “你說。”寧司君看她心情輕快了許多,唇瓣也是?微勾。


    “小薇,般般,她們雖然是?我的婢女,可勝若親人,若我真的離開……道君你能護下她二人?”清池沒有說李家的兩?位兄長,因為她知道,隻要圓圓還在的一天?,他?們必然不?會有事。


    寧司君說:“可以。”


    清池又說:“謝謝你。”


    寧司君見她釋然地微笑著,心底千般滋味,也隻是?頷首。


    須臾,他?說:“離開這裏,去?做你想要做的事,過你想要的生活。忘了曾經的一切,可以做到嗎?”


    清池遲緩地點點頭。


    寧司君又告訴她一個好消息,“應宇師兄快到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和他?遊山玩水,這一次看來也是?終於能夠實現了。”


    清池微微詫異,“應宇師父……?”


    她這眼神就?差直接問了,應宇師父也知道?


    寧司君卻款款一笑,“到時候你便知道。”


    清池哼了一聲,“又開始裝神弄鬼……”


    她這句嘀咕完全還沒說完,就?接到了寧司君的眼神了,馬上乖乖閉嘴。


    寧司君說:“月中時候,我會安排……”


    清池仔細地聽著他?的安排,卻發現這一次他?並沒有給自己羽化丹,可能是?那一世,不?僅給她留下了陰影,或許他?也是?。不?用羽化丹,少受一點折磨,隻不?過這樣想要在謝玄度的眼皮子底下離開,可不?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不?過,他?既然都這樣說了,清池覺得自己再質疑也是?有點沒有必要。


    而且,她也聽得出來,他?還有幫手。


    是?顧文知他?們了?


    蔣唯……


    清池握緊了手裏的和離書,或許如今這樣,對他?們倆來說也都是?一種解脫。


    “道君,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可以問你嗎?”


    寧司君好笑的看著她:“你想要問什麽?”


    “為何……”為何要助我?為何要去?說服蔣唯,去?說服顧文知他?們?難道他?不?知道,他?們也是?真的很討厭他?嗎?


    為了讓她離開?值得嗎?


    她的雙眸明亮如月卻帶了一層迷霧。


    他?卻沒有在看她,“值得也不?值得,總歸還是?要試試的。”


    他?看向天?上那輪露珠似的彎弓月,謫仙般的容顏氣度,可看在了清池眼底,也像是?籠罩著更深的迷霧。


    **


    寧司君來如夢,去?也如夢,何苦太匆匆。


    清池望向那處,已經有些?想不?起?來,他?是?何時離開了,手心裏捏著的和離書像是?一捧冰雪浸入她的心。


    她另一隻手孤零零地揀著團扇,在這秋露白的時候回正?殿。


    似乎也是?她出來得太久了,就?連星悅也打算出來找她,臉上更是?帶著喜不?自禁的笑容:“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滿落花宮的宮人好似也在這會兒齊聚一團,跟著星悅一起?跪下,賀喜她。


    清池袖子裏就?藏著和離書,明眸顧向他?們,“我何喜之有?”


    星悅連忙也把給她封賜的聖旨帶上,“娘娘方才不?在,魏來公公親自送了過來,您以後便是?僅次於皇後之下的夫人!黛藥夫人!魏來公公方才還送來了許多皇上賞賜的厚禮,娘娘……娘娘要不?要去?看看?”


    清池瞥了一眼聖旨,然後淡淡地轉開了眸光。


    星悅看了看清池的臉色,機靈地說著,也是?聯想到她今日?和皇帝生的間?隙,有意叫她知道皇上的心意。


    “不?必了,明兒再看。”


    星悅步隨在她身後,“娘娘,原來今兒皇上是?給您準備驚喜啊,難怪一直叫娘娘您過去?……皇上對娘娘之心,日?月可詔……”


    “我累了。”


    星悅這滿嘴的話自然也就?說不?出來了。


    心中也很無?奈,看來娘娘還是?沒能放下。


    “那娘娘明兒再瞧,奴婢侍奉您。”


    “嗯。”清池坐在梳妝台前,任由她換下簪環。星悅這會兒倒也乖巧,知道清池不?想聽到謝玄度的事情,也是?絕口不?提,隻是?拐彎抹角地問她方才去?哪兒了。


    清池在心底冷笑,不?過回不?回答她,也得要看自己的心情,“行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


    和離書就?在她的衣袖間?,自然也是?不?會讓星悅替她褪衣的。星悅也早就?習慣了她這不?愛人貼身伺候的性子了,聞言欠了欠身,瞥了一眼清池,見她容顏上一眼可見的疲憊後,也不?再多做打擾地退出了內殿。


    終於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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